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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唯一性

  在單人床上沉思片刻后,伯洛戈決定好今天該做些什么了,坐在桌子前,在紙張上畫著草圖。

  伯洛戈的繪畫水平一般,好在這東西只是給自己看,只要伯洛戈自己看的懂就好,沒用多長時間,一個擋風目鏡的設計圖便出現在了紙張上。

  拿起設計圖,伯洛戈推門離開。

  煉金工坊的空間很大,除開二層的實驗區,一層中也有一些角落里,擺放著簡易的工作臺,方便做些簡單的金屬加工。

  據點小屋的空間有限,為此伯洛戈也常用這些工作臺,來處理一些東西。

  自成為凝華者以來,伯洛戈一直有在好好學習與煉金術有關的知識,現在的他做不到像煉金術師那樣,對煉金矩陣進行研究,但憑借一些現有素材,制作簡易裝備的能力還是有的。

  拿來兩個以太流目鏡,在不影響其功能的情況下,伯洛戈將以太流目鏡多余的部件全部拆掉,從一堆廢棄的零件中,弄來一些皮帶與金屬件,零零散散地擺在了工作臺上。

  開始機械表的訓練后,伯洛戈秘能的掌握精度深入了許多,很多細小復雜的零件,對于現在的他而言,并不困難。

  一邊看著圖紙,伯洛戈一邊發動征召之手,對手中的金屬件進行塑形,在青色的光軌中,金屬的形態開始變化。

  征召之手確實是個極為方便的秘能,先前泰達還說自己很適合當一名優雅的鐵匠,在別人費力地錘打燒紅的金屬時,自己只要伸手觸摸就好。

  被伯洛戈拆除的以太流目鏡,如今只剩下了兩個筒狀主體,蜿蜒爬行的金屬將兩者捆在了一起,變成了類似望遠鏡的形狀。

  伯洛戈將它拿起戴在臉上,嘗試一下角度是否正確,然后進行更為細致的調整,調整結束后,伯洛戈將皮帶穿插在以太流目鏡上,把它戴在頭上。

  短暫的延遲后,視野化作了數不清幽光的緞帶,它們相互糾纏、編織在了一起。

  常態的世界不再,轉而是以太的世界。

  伯洛戈戴著自制的以太流目鏡,在煉金工坊內走了起來,之前使用的以太流目鏡都是單眼觀測,視野有些受限,現在視野完全開闊了起來,以太如實體化的風般滾動著。

  整個建筑的以太軌跡都逐漸顯露了出來,它們四處涌動,最終歸于建筑中央的尖塔上,那是虛域的核心,穩定著整個虛域的運轉。

  對于伯洛戈而言這是個嶄新的世界,他沉醉其中,直到閃動的光芒令眼睛不適時,他才摘下了目鏡,將它掛在脖子上。

  眼睛有些發酸,伯洛戈用力地眨了眨、揉了揉,感覺這才好了不少。

  看著設計圖與自己的產物,伯洛戈心中的喜悅沒有持續太長時間,一陣無聊與空虛涌上心頭。

  伯洛戈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此刻伯洛戈的心情有些奇怪,他還記得一年前誓言節時,自己所經歷的美好,在阿黛爾的家里,他和她的孩子們在餐桌上歡呼雀躍。

  僅僅過了一年,一切就變得面目全非,伯洛戈倒不是在因阿黛爾的死而悲傷,他更多的是,在意那無法再觸及的美好。

  每個人在這個重要的節日里,都有著需要陪伴的人,哪怕帕爾默那個家伙都要和他的未婚妻打電話。

  相比之下,伯洛戈自己便顯得孤零零了。

  孤獨?

  伯洛戈不在乎孤獨這種東西,他在黑牢里度過了漫長的時光,沒有人比他更懂該如何對待孤獨了。

  他只是有些…有些融入不進去。

  就像焦慮癥,當一個歡慶的節日到來,每個人都陷入節日的狂歡時,看著興奮的人群,伯洛戈總是有著疏離感,在狂歡的人群中自己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宛如一位局外人。

  伯洛戈也想加入其中,可他找不到加入的理由,也無法感同身受。

  越是想要融入其中,他越顯得格格不入,心情也越發焦躁,所以他想逃離這種狂歡,獨自一人來到這煉金工坊內,躲過這重要的一天。

  回想起不死者俱樂部的各位,對于節日的到來,這些避世的怪物們開心的不行,對于他們而言這是重返人世的一天,而伯洛戈這位漫步于人世的債務人,對此卻沒有什么感覺。

  伯洛戈不再想這些事,陣陣腳步聲從走廊里傳來,可能是出于好奇,伯洛戈在她到來前,戴上了以太流目鏡。

  以太勾勒的世界里,所有的以太反應都變得清晰了起來,這時伯洛戈才意識到,以太流目鏡實際上也可以做到透視的能力,但它只能透視那些具有以太反應的東西。

  就比如艾繆。

  以太流動、編織成一個模糊的人形,在心臟的位置燃燒著猶如白晝般的光芒。

  在伯洛戈好奇打量的同時,他忽然發現艾繆停止了移動,就像在監聽自己一樣,躲在走廊里,遲遲沒有移動。

  “艾繆?”

  伯洛戈試探性地喊道。

  沒有回應。

  “我看到你了。”伯洛戈再次說道。

  沉默了一會,艾繆略顯尷尬地走了出來,眼中的光環不斷地顫抖,只是這些伯洛戈都沒有注意到。

  現在他正戴著以太流目鏡,在他眼里艾繆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模糊的輪廓變得清晰起來。

  以太流在艾繆的體內涌動,交織穿插中呈現出類似血管與神經的圖形,而它們最終都將流向胸口的恒動核心。

  “你怎么看到我的?”艾繆好奇道。

  伯洛戈敲了敲以太流目鏡,艾繆很清楚這是什么,對此也不意外。

  伯洛戈摘下以太流目鏡,然后對艾繆問道,“有什么事嗎?”

  在這個重要的節日里,大家都慶祝狂歡去了,現在只有伯洛戈與艾繆留守在這里,就像被人遺棄了。

  “你今天不去過節嗎?”艾繆問道,“對于人類而言,這應該是個重要的節日,大家都離開了。”

  伯洛戈覺得,在艾繆的眼中,自己應該是個怪胎,在別人都加入狂歡的時候,自己卻在這里搗鼓這些小玩意。

  “這種重要的事,是因人而異的。”伯洛戈解釋道。

  “因人而異?”艾繆不太理解。

  “重要的不是節日,而是一起和你過節日的人。”對于自己的處境,伯洛戈毫不在意道,“我的朋友去世了,連帶著這節日也沒什么意思了,就是這樣。”

  聽到去世,艾繆顯得有些失落。

  “因為有朋友和你一起過,所以節日就變得重要起來,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艾繆聲音低了起來,“就像名字一樣。”

  提及了名字,伯洛戈想起之前泰達所說的事情,他好奇道。

  “艾繆。”

  “啊?”

  伯洛戈冷不丁地念出她的名字,讓她感到一陣慌張。

  “你為什么會給自己取名為艾繆呢?”這個名字并不是泰達賦予的,而是艾繆自己為自己起的,伯洛戈對此好奇十足,“你為什么覺得自己需要名字呢?”

  艾繆沒有立刻回答,她思索著答案,然后說道。

  “跟我來。”

  艾繆意外地主動了起來,讓伯洛戈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她對話時,她帶著壞笑戲弄自己時的情景。

  伯洛戈點點頭,跟在艾繆的身后,走過彎彎繞繞的走廊,她來到一處堆滿灰塵的門前。

  艾繆并不具備復雜的表情,可伯洛戈仍能感動她內心的壓力,她變得越發不安與焦躁,仿佛門后藏著什么罪惡的東西。

  “最初我并不在意名字這種東西,畢竟名字是人類為了指明某個事物而取的,我不是人類,這東西對我而言似乎并不是必需品。”

  艾繆將手按在了門把手上,鼓起勇氣,用力地轉動它。

  “可那一天,我看到了這些東西,雖然我不是人類,但我也大概了解了什么是生死,并對其產生無限的恐懼。”

  房門被推開,昏暗的光線里,嗆人的煙塵彌漫,伯洛戈咳嗽了好幾聲才緩了過來,隨后他看到了堆滿房間的尸體。

  那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尸體,而是一具又一具殘破的煉金人偶,表面的金屬氧化生銹,堆積起來的塵埃填滿了機械的縫隙,更為詭異的是,每具煉金人偶都有著和艾繆相同的臉龐,好像曾有數不清的艾繆死在了這里。

  伯洛戈走了進去,目光掃過這些鋼鐵的殘骸,對于人類而言,這都只是失敗的實驗品,可對于艾繆而言,這便是她“死去”的模樣。

  “那時起,我覺得我需要一個名字,這樣我不再是什么001、002、003之類,只有編號的煉金人偶。”

  艾繆低著頭,伸手擦拭下那殘破臉頰上的灰塵,某種意義上來講,這遍地的尸體,都是曾經的自己,未曾誕生自我意識的自己。

  “我是艾繆,即便有一天我也成為了這里的一員,我也是特殊的那個,不再是模糊的、某個代號,而是有著明確名字的一個。”

  艾繆轉過身,看著伯洛戈說出了她內心的想法。

  “名字是有魔力的,它使我不再是某個模糊的群體,而是一個具體的、真實的、被認可的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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