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超凡世界的階梯,殘忍的食物鏈,強權與強權,刀劍與刀劍。”
杰佛里松開手中的棋子,任由它跌落在棋盤上,翻騰、撞擊,把棋盤弄的一團糟,棋子們橫列豎倒,滾落的到處都是。
伯洛戈沒說話,而是一直盯著棋盤,不清楚他究竟在想著什么,手中則攥著“兵”的棋子,手指用力地摩擦著,幾乎要將它捏碎般。
棋子孤獨地站在一方,然后奮進,沒有回頭路,要么死在路上,要么抵達底線,完成神圣的“升變”。
“伯洛戈,無論是有‘嗜人’的新消息,還是植入儀式的開始,我都會去通知你的。”
杰佛里安排著之后的事宜,他繼續說道。
“眼下沒有什么可給你的任務了,你倒不如回家休息休息,放松一下精神,讓自己保持一個良好的狀態,這有助于提高植入儀式的成功率。”
伯洛戈抬起目光,看了一眼杰佛里,將手中的“兵”放下,而后長長地嘆了口氣。
“你說的對,心急只會令人焦慮,我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一陣。”
像諾姆·沃德這樣的凝華者,只是這超凡階梯的起步,最卑微、也是最低賤的一階,而自己還尚未登上這超凡階梯。
沒有人知道在這歐泊斯的陰影里,究竟藏著些什么,伯洛戈還記得之前提過的,那些與秩序局敵對的勢力,他們也有著凝華者,而伯洛戈在正式交手前,遠無法知曉他們的階位。
這個世界比想象的要大上千萬倍,而伯洛戈此刻還很弱小。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杰佛里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
“還記得,你之前問詢我關于‘靈魂碎屑’的事情嗎?之前你不清楚凝華者的存在,所以我沒有多說,但現在看來,這或許還有另一種可能。”
聽到杰佛里這樣說,伯洛戈仔細聆聽了起來,“死而復生”是有明確來源的,唯獨這神秘的吸取碎屑,伯洛戈還不清楚原理。
“你知道‘以太’嗎?”
杰佛里吐露了那陌生的詞匯。
伯洛戈搖了搖頭,見此杰佛里繼續說道。
“這是由煉金術師們提出的,起初、他們認為世間萬物由四大元素構成,分別為地、水、風、火。
可后來,隨著煉金學的演變,有人又提出了一個新的假想元素,認為除開四大元素外,應有一種高居于天空之上的元素。
這種高居于天空的元素,便被稱作以太,而以太便被假想成了來自‘秘源’的力量。”
“秘源…”
伯洛戈輕語著,神圣的“秘源”,一切神秘的力量的源頭,真理所在的終點。
“以太是真實存在的,充盈在世間的未知力量,是驅動‘煉金矩陣’的能源,凝華者‘秘能’的釋放,便需要這無處不在的以太,而有煉金術師們認為,構成靈魂的物質,便是以太。
靈魂是最為精純的以太。”
“靈魂碎屑是一種精純的以太。”伯洛戈低聲道。
“沒錯,但這些都是理論而已,靈魂神秘不可測,更不要說那更加難以觀測的靈魂碎屑了。
目前這些知識,都來自一些煉金術師們的論文,事實如何,誰也不清楚。”
杰佛里解釋著,“我是看你這么感興趣,才注意了一些的,你要是還想知道的更多,可以去秩序局的圖書館借閱靈魂學和以太論,但我感覺你夠嗆能看得懂。”
以太。
伯洛戈回憶起了之前穿過利用“曲徑之匙”時,那股未知的奇異感,還有震錘迸發力量,諾姆釋放“秘能”…
那些莫名的感覺,全部來自于以太的奔涌。
“以太是個十分方便的力量,有些凝華者能脫離‘秘能’之外,對以太進行操作,從而習得諸多被稱作‘極技’的技巧。”
杰佛里期待地看著伯洛戈,“我覺得你小子就很有天賦,學習極技應該很快。”
“極技?那又是什么?”伯洛戈有種奇怪的感覺,他就快得到答案了。
“以太是種極為方便的力量,除開驅動‘秘能’外,有些人還能直接針對以太進行驅動。
比如令以太充盈著身體,增幅自己的力量,這一極技被叫做‘以太增幅’,‘以太增幅’外,還有很多極技,但每個極技學習起來,都十分困難,凝華者能掌握其中一個,都算得上是具有天賦了。”
杰佛里的話語一瞬間點破了伯洛戈的迷茫,他忍著激動的心情,令自己保持著平靜。
“不過這些,對于還不是凝華者的你而言,有些為時尚早,之后你有的是時間了解這些。”
杰佛里沒有繼續詳談下去,至于剩下的極技都有些什么,沒有完全講出。
伯洛戈也點點頭,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轉而提起了別。
“不過…杰佛里,植入‘煉金矩陣’,應該是個相當復雜的技術,需要深厚的、知識的累積,以及龐大的資源供給,秩序局有這樣的力量維持凝華者的誕生。
那么諾姆·沃德,一個在彷徨岔路舔血而活的人,他是從哪里得到的‘煉金矩陣’。”
伯洛戈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問。
“這項技術并非是被秩序局壟斷的,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的,便是那些因知識而狂熱的人,我猜這個家伙是受到‘真理修士會’的幫助,從而植入了‘煉金矩陣’。”
“真理修士會?”
這是一個陌生的詞匯,伯洛戈追問著。
“一個由…一群腦子多少有些問題的、煉金術師們所構成的組織,按理說大家都喜歡‘學者’,他們有著豐厚的知識與自己的見解,而真理修士會的煉金術師們則是完全極端化的一群人。
他們追求著‘秘源’的真理,把‘秘源’視作神明,將自己看做信徒,構成了猶如教派的組織。”
杰佛里諷刺道。
“本該是打破愚昧的學者,最后卻因對真理的狂熱,重新陷入愚昧。”
“他們便是秩序局的敵對組織?”伯洛戈試探性地問道。
“還沒到那種程度,在秩序局的定位里,這是一個中立組織,但有時候他們也會造成麻煩,進入暫時敵對的狀態…是敵人,但還沒有仇恨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甚至有些時候,我們會展開合作。”
杰佛里回憶著與真理修士會有關的事情,因為傾向于中立的原因,在他的外勤生涯里,和這些狂熱者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但某種角度來看,杰佛里部分的麻煩,都是這群人弄出來的。
“這些家伙從不在乎什么規矩,只想著追求‘秘源’,為此只要有錢,他們便會為你植入‘煉金矩陣’,當然,那些‘煉金矩陣’大多是他們的實驗品,”杰佛里咬牙切齒,“一邊做實驗,一邊有錢賺,真是一筆好買賣。”
“可以說,絕大部分不被記入檔案的凝華者,都是由這些神經病造出來的,就比如諾姆·沃德。”
杰佛里繼續說著。
“不過,這些人最令人厭惡的,不止是肆意制造凝華者,令超凡世界混亂,更重要的是,他們那無底線地追求‘秘源’。
不擇手段、不顧代價。
有很多人喪生在了他們的實驗中,還有實驗失控所掀起的超凡災難,以及那些僥幸從實驗里存活,但又變得如怪物般的,不知該如何稱呼的存在…”
“聽起來真糟糕啊…”
伯洛戈嘟囔著,他的腦海里已經幻想出了那一幕,一群瘋狂的學者,貪婪地對知識渴求著,這份貪婪乃至讓他們喪失了人性。
“這是向真理挺進,探清‘秘源’的必要犧牲…那些人總會用這句話來為自己辯解。”
杰佛里的話語充滿了厭惡與憎恨,像“真理修士會”這樣的瘋狂群體,天生就站在了秩序局的對立面。
“但秩序局沒有根除他們。”伯洛戈說。
“因為…有時候得承認,這些瘋子確實能為我們帶來驚喜,所以秩序局與其達成了條約,維持著現狀。”
杰佛里略顯無奈地說道,他討厭那群人,但有時候他們確實需要那群人,令人又愛又恨。
“當然,如果真理修士會出現失控的可能,我們下起手來,也會毫不猶豫,絕不留情。”
杰佛里發出一陣瘆人的笑聲,秩序局能容許“真理修士會”的存在,便因秩序局掌握著絕對的武力,絕對的武力帶來強權,以及那絕對的自信與從容。
聊完這些,杰佛里突然緊盯著伯洛戈,好像在思考著什么,伯洛戈被他瞅的有些發毛,正準備說什么,杰佛里開口道。
“伯洛戈,你這個人回去休息,也沒什么事做吧?”
“是啊,怎么了。”
確實如此,在不工作的情況下,伯洛戈的生活很簡單,起床,擺弄一會戰爭沙盤,然后聽自己喜歡的音樂。
伯洛戈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聊,但在之前的時光里,因為是實習期,有被遣返回黑牢的可能,他根本沒有心思想這些事情,加上阿黛爾的離世,焦躁的內心更加難以安寧了。
“你應該找些愛好,或者養點寵物什么的,這樣對你的心理健康有所幫助。”杰佛里說。
聊到這,伯洛戈停頓了一下,想起阿黛爾曾經也和他說過相似的話。
“寵物…”
伯洛戈低聲嘟囔著,和藹的聲音透過記憶而來。
“伯洛戈,你有考慮過養個寵物什么的嗎?”
記憶里,那是一個陰郁的午后,當時的伯洛戈還沒有從阿黛爾家的沙發上搬走。
“寵物?沒有考慮過。”
伯洛戈躺在沙發上,看著從廚房里走出的阿黛爾,她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但伯洛戈總是忘記她是個老年人,美好的時光仍駐留在她的身上。
“我覺得你可以養點什么。”阿黛爾坐在伯洛戈的身旁,輕輕地撫著他的頭。
“無論是貓啊、狗啊,還是小老鼠什么的,總需要有些活物,讓你死寂的生活有點生氣,不是嗎?”
“我覺得我的生活還是蠻有生氣的,我就是活生生的。”伯洛戈說。
“你這可不是,你一個人無論饑餓還是飽食,終究都是你一個人的事…你需要在意些什么,一些需要你照顧的小生命。”
“需要照顧,需要在意…”
從回憶里走出,伯洛戈有些恍然,沒想到過去了那么久,又發生了那么多的事。
他也記不清當時是什么和阿黛爾說的了,但印象里,那時伯洛戈還擔心之后的起伏,也不清楚自己是繼續保持著自由,還是被關回黑牢,所以對于寵物這個事,他也沒怎么在意。
“我覺得我心理蠻健康的,不健康的話,早就在黑牢里瘋掉了…至于寵物什么的,我會考慮的。”
伯洛戈覺得這不是問題。
杰佛里一時語塞,伯洛戈沒有病嗎?看起來確實沒有,一個很正常的人,能夠進行有效的溝通,可伯洛戈的腦子真的沒有問題嗎?杰佛里對此抱有疑問。
就像在瘋人院待久了,伯洛戈早已沾染了些許的瘋囂,可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將這種“異常”視為“平常”。
杰佛里在一年的相處里,很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些,所以他總會有意無意地干擾伯洛戈,他不指望能令伯洛戈痊愈,但至少別再惡化,盡可能地像個人,無論是衣裝,還是精神狀態。
尷尬地咳了兩聲,杰佛里掏了掏口袋,從里面取出了一張門票,遞給了伯洛戈。
“你應該找點事做,見一見其他的活人…你覺得看場舞臺劇如何?”
伯洛戈接過了門票,是劇院的門票,上面印著時間與地點,還有準備演出的節目。
“嗯…好的。”
伯洛戈沒有拒絕杰佛里的好意,將門票收了起來。
實際上伯洛戈覺得自己不需要休息,死而復生的他,就像頑強的鐵人,鐵鑄的身軀,鐵鑄的意志。
他覺得這樣蠻棒的,但伯洛戈也明白,自己這樣活躍,難免令杰佛里擔心,不如聽從他的話,適當地放松著,這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令周圍人放心。
“我蠻喜歡這個劇團的,要不是這幾天加班,根本沒有時間去,這才便宜了你。”杰佛里又說道。
“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回去吧!”
杰佛里打發起了伯洛戈,伯洛戈起身走到門旁,正準備推門離開,卻又折返了回來。
“對了,杰佛里,我在捕獲諾姆時,還拿到了一些未知藥劑,以及哲人石,這些東西你們該怎么處理。”他問道。
杰佛里明白伯洛戈的意思,他回應著。
“藥劑有專門的人來檢驗其成分,哲人石也是如此,我們將交給煉金術師們,由他們將哲人石還原回‘燦金的靈魂’,我會讓他們注意分辨其中的靈魂,如果有阿黛爾的靈魂,我會告訴你的。”
聽到這樣的答復,伯洛戈點了點頭,看了眼棋盤,拿起了黑方的“兵”,將它握在了手中。
“那我走了。”
伯洛戈說著,朝杰佛里揮手告別,不等杰佛里說什么,就直接離開。
返程的路略顯漫長,沒有“曲徑之匙”,每次從秩序局返回自己的家中,都算得上一次漫長的旅途,伯洛戈打定主意,準備要么之后搞到一把“曲徑之匙”,要么搬家到靈納區,這該死的通勤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走在前往車站的街頭,或許是將要步入冬季的原因,能明顯地感到到夜晚的寒冷,干枯的樹木上掛著幾片枯萎的葉子,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伯洛戈的手插在口袋里,手心里依舊握著那枚“兵”的棋子,被緊緊地攥住。
他在想一些事,一些伯洛戈自己也不清楚該如何形容的事。
伯洛戈覺得用黑白棋來命名這超凡之力,并非是出于什么相似的理由,它應該有著更深一層的含義才對。
就像直覺一樣。
無論是低賤的“凝華者”,還是崇高的“榮光者”,至始至終這些棋子都是棋盤上的一員…
那么有沒有這么一種可能,在這廣袤的棋盤外,有什么東西在注視著棋盤,它們是藏在暗處的執棋者,自千百年前,乃至更加古老的年代,便在執棋對弈,而這場紛爭,至今沒有終結。
伯洛戈的步伐停住了,一股由靈魂深處滋生的陰冷感爆發,從心臟擴散,沿著奔涌的血液,遍及了周身的一切。
深呼吸,吐出一股白霧,伯洛戈不再思考,徑直地走向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