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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暴躁的法醫

  自阿黛爾死后,伯洛戈便覺得自己有些暴躁,并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暴躁變得越發劇烈、熾熱、難以忍耐。

  這種感覺就像躁噬癥,但伯洛戈明白,這種暴躁來自他的本心。

  每一次得到新的情報,懲戒那些該死的惡人時,伯洛戈都有種暴躁被釋放的感覺,令自己獲得短暫的平靜,可無論他斬殺多少惡人,暴躁也僅僅是被緩解而已,沒有被真的根除。

  唯有結束這一切,伯洛戈才能得到解脫。他在一刻不停,尋找著阿黛爾的靈魂。

  阿黛爾與伯洛戈不同,她是被人謀殺,強行進行了“凝華”,伯洛戈一路的追查下,始終沒有找到阿黛爾的靈魂,也就是所謂的“哲人石”。

  這是人類靈魂“凝華”為實體后的名字,一種晶瑩剔透的紅色結晶。

  靈魂是與魔鬼交易的籌碼,同樣,這樣的貨幣在人類之間也很流行。

  哲人石之所以珍貴,不僅僅因為它是昂貴的煉金材料,更重要的是,它可以被惡魔食用,緩解空洞的饑餓,以撫平躁噬癥的爆發。

  歐泊斯內一部分的灰色生意便與這些有關,他們利用活人“凝華”出哲人石,再以高價賣給惡魔們,緩解躁噬癥的癥狀,讓他們維持人類的形態。

  伯洛戈所找到的那份名單,便是出售哲人石的售賣記錄,借此他也將名單上的惡魔,逐一斬殺。

  “凝華”是無法完全束縛人類的靈魂,只有魔鬼的“血契”才能完全徹底地支配一個人的靈魂,所以阿黛爾的靈魂遲早會“消逝”,重歸自由,剩下的無外乎是要用多久的時光,來徹底蒸發“消逝”了。

  可在跟杰佛里共事這么久后,伯洛戈也知道了一些隱秘的知識,比如煉金術師們有很多手段,來延長哲人石的存在,令其減緩蒸發的速度。

  阿黛爾的死已是定局,伯洛戈現在想做的,便是盡快找到她的哲人石,令她的靈魂重獲自由。

  每拖一天、一秒,都使伯洛戈焦慮萬分,他開始變得暴躁、殘忍、瘋狂。

  杰佛里常說,伯洛戈多少有些精神問題,每次都能成功地獵殺惡魔,但過程卻糟糕的不行,記得之前兩人間還聊過類似的笑話。

  “你就像個杰出的醫生。”

  杰佛里夸獎道。

  “但可惜是個法醫。”

  聽起來怪怪的。

  不過自己是什么時候變成了這樣呢?這樣不上不下,總能把事情辦成,但又會出現些亂子。

  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時?在魔鬼的血契下,簽上自己的名字時?還是從黑牢里走出時?

  還是說…阿黛爾死時?

  伯洛戈懶得去想了,也沒時間去想了。

  身影疾走而過,掀起陣陣微風,吹起貼在墻上的廣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伯洛戈一路奔襲,那股令人厭煩的味道越發濃重,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

  他現在的思維方式很簡單,伯洛戈不在乎這些惡魔究竟是誰,從哪來,要到哪去,他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

  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嘶啞的低吼聲從前方的拐角處傳來,伯洛戈能嗅到惡魔的味道,惡魔也能嗅到靈魂的氣息,雖然殘缺,但也值得它們瘋狂。

  沖出拐角,正如預想中的那樣,銳利的尖嘯聲響起,與折刀撞擊在一起,擦出耀眼的火花。

  兩人身影緊貼著,互相角力。

  對方的力量很大,伯洛戈步伐不穩,差一點被擊倒,狠狠地撞向墻壁,轉身脫離,緊接著墻壁的位置,便被銳利的鐮刀命中,留下一道細長的凹痕。

  “朋友,你看起來餓夠嗆了啊。”

  伯洛戈撤步,對方也完全暴露在了視野之中,昏黃閃滅的燈光下,無比猙獰。

  那是已經脫離人形態的惡魔了,在“空洞”的扭曲下,對方就像一只巨大的節肢類昆蟲。

  頭顱扭曲成難以分辨出模樣,下顎張開到幾乎扭曲的角度,露出鋒利密集、鯊魚般的尖牙,牙齒間殘留著暗紅色的血漬。

  手臂完全畸形,小臂異化成了如螳螂般的鐮刀狀利刃,剛剛如果不是折刀擋住了攻勢,說不定伯洛戈就會被攔腰斬斷。

  惡魔的身體弓起,如野獸般蓄勢待發,掀起呼嘯的狂風。

  沒有任何避讓,就像對撞的騎兵,伯洛戈一刻不停。

  刀光掠過,火花陣陣,接連的撞擊下,持刀的手臂被震的發麻,并且伯洛戈的攻勢被壓制住了,對方的力量與速度都要強上不少,兩把鐮刀交錯揮擊,壓得伯洛戈喘不上氣來。

  好在狹窄的走廊限制了惡魔的揮擊,不然伯洛戈面臨的壓力,遠比現在巨大。

  又一記沉重的猛擊后,伯洛戈身影后退,手中的折刀也不堪摧殘,徹底破碎掉,碎片彈射,刮傷了伯洛戈,刺破了惡魔的皮膚。

  擲出斷裂的折刀,不出意外,被惡魔輕易地斬落,但在它斬落的瞬間,另一道刺目的白芒掠過,帶起大抹的鮮血。

  伯洛戈保持著揮刀的動作,新的折刀被抽出。

  鐮刀堅硬且銳利,但與血肉連接的部分,并非這樣強大,依舊是血肉之軀,折刀可以將其斬開。

  “來,近些,再近些。”

  伯洛戈挑釁著,掀開外套,從背帶上取出另一把折刀,反手握住。

  兩把折刀交錯在一起,在身前構成十字的盾牌。

  狹窄的長廊限制了惡魔,也保護了惡魔,伯洛戈無法繞到它身后的薄弱位置進攻,也無法與其周旋。

  要么后退,要么前進。

  “空洞”會扭曲惡魔的肉體,還有那可憐的心智,這頭惡魔已經饑餓了太久,身體異化成了這般模樣,想必心智也所剩無幾。

  就像一頭野獸。

  伯洛戈率先打破了僵局,他貿然挺身,揮起折刀,當頭劈下。

  如此輕率的一擊,被惡魔輕易地擋住,憑借著本能,另一把鐮刀蕩起,趁著伯洛戈暴露出的破綻,揮砍向他的腰腹,伯洛戈只能提起被反握的折刀,勉強擋住這一擊,可反握的折刀沒有停下,反而繼續向上揮起。

  尖銳的鳴響切割著耳膜,刀刃之間相互摩擦著,鐮刀被偏開,反握的折刀也騰起過頭頂,甩出一圈刀花,被正握在手中。

  這不是貿然的進攻,而是早有預謀的佯攻。

  惡魔來不及回防了,半個身子都暴露在了伯洛戈的折刀下,緊接著它失去了半邊身子的感知。

  緩緩地挪過頭,只見整個左側的臂膀完全垮了下來,一把鋒利的折刀深深地嵌入血肉,砍進了它的血肉,連帶著肌肉與骨骼一同劈開,就像被雷霆命中的大樹,身體斷裂成兩半,傷口一直延伸到了腰腹,隱約地能看到蠕動的內臟。

  凄厲的嚎叫聲響起,震得伯洛戈頭暈目眩,惡魔試著抬起斷裂的左鐮,但折刀深深地嵌入其中,半點力氣也無法釋放。

  它一頭頂住伯洛戈,拖著他前進,一頭將伯洛戈撞出了樓梯間,沿著螺旋折返的樓梯,自樓層間墜落下去。

  一口咬住左肩的折刀,硬生生地將其拽出,鮮血噴涌而出,可它就像感受不到痛一樣,猩紅扭曲的目光探出樓層,搜尋著墜下的伯洛戈。

  沒有蹤跡,伯洛戈消失了,可緊接著它意識到自己的視野里多了什么。

  一個鏡面,一個光滑的、出現在眼距之間的鏡面。

  很快猩紅的鮮血涂滿了鏡面,滴答流下。

  這不是鏡面,而是銀亮的刀鋒。

  伯洛戈一只手抓住欄桿的邊緣,把自己吊在半空中,一只手握著折刀,在惡魔探出頭的一瞬間,貫穿了它的頭顱。

  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它扯下,些許殘留的意識令惡魔做出反抗,可這也是無濟于事,伯洛戈翻身騎在惡魔的身上,手中緊握著折刀,一刻也不松開,并且還試著用力,擴大傷口。

  兩者糾纏在了一起,在樓梯間相互撞擊,最后摔在了一樓的正廳之中。

  灰塵與碎屑揚起,一片模糊之中,伯洛戈走出了煙塵,手中提著惡魔的頭顱。

  長呼一口氣,將頭顱隨意地丟在一旁,伯洛戈看向四周,寂靜一片,緊接著呢喃細語打破了寂靜,猙獰怪異的影子走出了黑暗。

  惡魔,數不清的惡魔們,數量多到伯洛戈都懶得去數了。

  腐臭的味道令人窒息,無一例外,這些惡魔都是衰敗到了一定程度的了,意識與形態完全扭曲,只剩下了對靈魂的饑渴。

  模樣奇形怪狀,什么都有,有的像病懨懨的普通人,有的像昆蟲,有的像野獸,還有一些就像團肢體扭曲的結合體,伯洛戈甚至不清楚它的頭在哪。

  簡直就是一場瘋狂的畸形秀。

  嘶啞的聲音重疊在了一起,宛如音浪般蓋在伯洛戈的身上,他神情沒有絲毫恐懼的意思,但身體卻在抖。

  因興奮而顫抖。

  璀璨的青光從螳螂狀惡魔的尸體上升起,融入了伯洛戈的體內,滿足感充盈在心間,令躁動的空洞陷入安寧。

  以正常人的思維,面對這些惡魔時,這樣的處境下,似乎也只剩下了祈禱。

  伯洛戈也確實在祈禱。

  “感謝什么神,感謝什么天。”

  他嘴里嘟囔著亂七八糟的話,脫掉外套,讓身體盡情地舒展開,左手的折刀架在身前,右手的折刀則高高抬起,刀背緊貼著肩膀。

  “實在是太感謝了。”

  伯洛戈由衷地感謝著。

  在他眼里這已經不是邪異的惡魔了,而是一群冒著香氣的食物,只待伯洛戈大快朵頤。

  可就在伯洛戈準備揮刀撕砍,將這些惡魔趕盡殺絕時,細微的金屬聲響起。

  起初只是兩塊金屬之間輕微地摩擦著,但很快,仿佛有萬千的鐵劍彼此摩擦著,在巨力的揮舞下相互剮蹭、此起彼伏,發出嘩啦啦的、撕扯耳膜的、金屬的蜂鳴聲。

  璀璨的冷芒一閃而過,下一刻將伯洛戈包圍的惡魔紛紛倒了下去,就像被無形的刀刃劈開般,肢體從身子上垮塌下來,內臟落了一地,腥臭的血水混合著破碎的骨骼,如同菌毯般,均勻地鋪滿地面。

  伯洛戈愣在了原地,微風拂過身體,帶來陣陣陰寒,然后便是從黑暗里響起的腳步聲。

  聲音來自一樓漆黑的長廊,水泥墻將所有的門窗都封死了,變成一道筆直的狹道。

  龐大的壓迫感從狹道之中溢出、鋪天蓋地。

  絕對的死寂,沒有絲毫的聲響,就連呼吸都短暫地停滯了。

  無聲、無息、無形、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來自黑暗的、駭人驚懼的猙獰感,它們揮舞著刀槍劍戟沖殺而來。

  “這些惡魔,已經不適合針對你的考核了,你殺光它們,也僅僅是時間問題。”

  冷漠的聲音自黑暗內響起,與聲音一同起伏的,還有充滿寒意的微光,借著微光伯洛戈看清了它的模樣。

  伯洛戈不清楚它究竟是人,還是惡魔,亦或是某種他也不清楚的怪物。

  漆黑的鋼鐵塑造成了一具狼頭的頭盔,頭盔縫隙下散發著陣陣幽藍的光芒,仿佛其中寄宿著某種靈體,它如人類般站立著,身上長滿了漆黑的鬃毛,可隨著它的移動,那些鬃毛相互摩擦著,發出了伯洛戈剛剛聽到的、鋼鐵的蜂鳴聲。

  那不是鬃毛,而是一根根銳利的刀片,它們重疊在了一起,披掛滿了它的身體,化作劍刃包裹的惡狼。

  “找到我,你就自由了。”

  無情的目光凝視著伯洛戈,聲音響起,然后再次陷入死寂。

  漫長的寧靜下,誰也沒有輕舉妄動,不安在內心里滋生著,直到陣陣歌聲自頂樓傳來。

  “黑夜披掛在你的肩頭,你的名字被黑暗銘記!”

  歌聲就像起跑的發令槍,緊繃的弓弦被釋放。

  伯洛戈揮起折刀,劈出一道銀亮的光軌,而那刺耳的蜂鳴聲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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