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想起了九阿哥提及的九件好事。
真要破財免災?
不能想,想了就覺得肉疼。
三阿哥有些后悔自己往北六所溜達了。
如果沒有聽到這番話,沒想到這個,不會膈應,這曉得這個了,就叫人鬧心。
三福晉見他神色驚疑不定,好奇道:“爺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坦,那打發人去太醫值房傳太醫過來吧?別諱疾忌醫。”
“胡咧咧什么?!”
三阿哥聽著,都覺得不吉利,轉過頭瞪著三福晉。
隨即,他想起了一件事,三福晉比他小一歲,今年也二十六了。
明年,是三福晉的“暗九”年。
這樣想著,他也仔細打量起三福晉來。
越看越不對頭。
三福晉行事有時候叫人看不上眼,這相貌在皇子福晉中卻是出挑的。
如今看著,臉色有些青白,眼角往下耷拉,眼下有些發青,眼底似乎也有些渾濁。
三阿哥道:“你…多久沒有請平安脈了?”
三福晉起身,從三阿哥手中拿了鏡子,看著里面的樣子怔住。
她方才還在嗤笑三阿哥成了藥渣子,她這里也差不多。
只是這臉色兒,怎么瞧著有些眼熟?
三福晉腦子里出現一個人影,正是先大福晉。
這正是女子氣血兩虧的表象。
三福晉忙扣下鏡子,胸口起伏不定。
年前的小產傷了身體,幾個月過去,她依舊有些淋漓不盡。
本以為沒有什么大礙,如今卻是怕了。
她想到了先大福晉,就是在一次次產育中損耗了身體,縮短了壽元。
那邊留下四女一子,即便還有大阿哥這個親阿瑪在,可是到底不一樣了。
三阿哥的品格行事,可比不得大阿哥。
自己在,他都要寵妾滅妻;自己不在,他就是妥妥的后阿瑪。
一時之間,三福晉有些心灰,也懶得去計較三阿哥的舊愛新歡,只拿了筷子,夾了一塊紅燒肘子皮,配著米飯,塞了滿滿一大口。
她要好好的,總要熬到三阿哥后邊走。
不做牌位,只做寡婦!
三阿哥也想到了三福晉小產之事,倒是難得良心發現,也跟著上了桌,道:“往后,你想開些,別自己鉆牛角尖,什么也比不得身體重要!”
己要“破財免災”,福晉這邊估計也躲不過去,那就是雙份。
三阿哥聲音低沉,眼淚都要出來。
三福晉拿著筷子,看著三阿哥大言不慚,恨不得捅他一筷子。
敢情自己遭罪,罪魁禍首不是旁人,還是她自己。
這是什么屁話?
三福晉磨牙,目光看了三阿哥的眉心一眼,又迅速挪開。
既是留在海淀,三阿哥晚上就歇在正房。
等到三阿哥鼾聲起了,三福晉睜開了眼睛。
她伸手從枕頭下摸出一個螺子黛,用拇指肚蹭了兩下,在指尖上揉開,然后輕輕在三阿哥的眉心撫了兩下。
這螺子黛里添加了油墨,防著暈染的,需要用洗面皂才能洗干凈,尋常清水潔面洗不干凈…
次日一早,三阿哥梳洗后,又拿了鏡子。
昨天看著印堂的青灰若有若無,今兒就十分明顯了。
他望向三福晉,道:“你再瞧瞧爺…”
三福晉走到跟前抬頭,仔細看了一下,露出驚詫來,道:“爺臉上沾了東西了?”
說著,她就伸出手去,用手指尖在三阿哥印堂使勁揉了兩下。
原本浮在表面的顏色,重重地揉到皮膚里。
“擦不掉?怎么回事兒?”
三福晉移開眼,喃喃自語道。
三阿哥越發沒底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膽大的人。
胡亂著吃了兩口早膳,他就離開了阿哥所,往城里去了,這是著急去欽天監…
將要到安定門,三阿哥就看到一個車隊蜿蜒而來。
瞧著那些騎馬的護軍跟侍衛,三阿哥就曉得這是宗室出行。
他騎馬而行,前頭車隊已經避路讓人,馬上侍衛、護軍統統下馬。
這是認出三阿哥來了。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五貝勒府跟七貝勒府的馬車。
五阿哥得了稟告,挑了馬車簾,招呼著:“三哥,這是進城啊,弟弟就不下車給您請安了。”
三阿哥沒有立時離開,而是勒馬靠近五阿哥的馬車,仔細看了看五阿哥的臉。
五阿哥白白嫩嫩的,看著跟發面饅頭差不多。
他又望向五阿哥的印堂,跟其他地方一個色兒。
五阿哥被看得發毛,道:“您這是瞧什么呢?幾日沒見,認不得弟弟了?”
三阿哥不答反問道:“老五你仔細瞧瞧哥哥,跟前兩日 可有什么不一樣?”
“換新衣裳了?”
五阿哥在他身上掃了一眼,重點落到袖口。三阿哥道:“不是身上,看臉…”
五阿哥這才往三阿哥臉上看,從額頭到下巴看了好幾回。
“瞧出什么了?”
三阿哥帶了幾分緊張問道。
“您這臉色兒不大好,是沒洗干凈臉,還是操勞過度?”
五阿哥實話實說道。
“呵呵…”
三阿哥訕笑兩聲,道:“我正修身養性呢,是早上起晚了,胡亂抹了一把就出來了。”
五阿哥聽了,立時忍不住往后退了退,難掩嫌棄,道:“您也太不講究了,哪里就急成這樣?”
三阿哥著急去欽天監,也沒有心思跟五阿哥寒暄,擺擺手就催馬,他身后的侍衛跟護軍之前下馬,如今也都上馬,跟著三阿哥而去。
五阿哥撂下車簾,叫人繼續前行。
他的車里,坐著一個纖細的小姑娘,正是五貝勒府的大格格塔娜。
五阿哥不想折騰女兒下車給三阿哥請安,才略過此事。
看著塔娜瘦瘦小小的,五阿哥有些懊惱。
塔娜是三十七年生人,已經五歲了。
弘昇五歲的時候,比塔娜高半頭,身量能抵塔娜一個半。
只是還以為小姑娘抽條,可是不僅小姑娘身量不足,這神態也不對勁,有些怯怯的。
要知道皇家的嫡庶本沒有尋常人家那樣鮮明,更不要說大格格是弘昇的胞妹。
即便劉格格被送走,可是五阿哥也很看重長子長女。
如今,竟是這樣,立不起來,沒有皇孫格格該有的活潑跟朝氣。
這樣的孩子,送到太后跟前,不夠太后操心的。
五阿哥就放緩了聲音,對塔娜道:“明兒叫太醫給你請個平安脈,開個調理的方子,一頓只吃半碗飯怎么行呢?吃的少,就養不好,回頭你大哥見了擔心。”
塔娜聽到“大哥”,臉上露出期待:“阿瑪,我能見著大哥么?”
五阿哥點頭,帶了肯定道:“能啊!明兒阿瑪就去接你大哥回來!”
小姑娘抿嘴笑了,帶了幾分光彩,可還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五阿哥的臉色。
這樣的神態…
五阿哥一怔,隨即醒過味兒來,胸口堵得難受。
他敬著福晉,給福晉體面,放心將長女交給福晉教養,這就是福晉教養出的孩子 同樣是他他拉氏帶大的,二阿哥什么時候有過這樣神色?
這是他的長女,住在自己家里,不是寄人籬下的小可憐兒。
因帶瓜爾佳氏來海淀,五阿哥對福晉本還有些愧疚,這會兒也煙消云散。
他的臉撂了下來。
他他拉氏見識淺薄,心胸不開闊,以后府里的事情,還是要攏在自己手中…
后頭的馬車上,瓜爾佳氏正在跟乳母說話。
“五爺越是抬舉主子,主子越要敬著那邊,要不然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主子的不是…”
乳母低聲道。
瓜爾佳氏點了點頭,道:“嫂子也這樣說,讓我學著富察福晉行事,早年富察福晉指給八貝勒,代八福晉在外行走,也曾遭人非議,后頭富察福晉行事恭謹,不多走一步,恪守本分,才慢慢平息了物議。”
那嬤嬤小聲道:“福晉出身比不得八福晉身份高,可福晉瑪法卻是皇上心腹臣子,開啟了皇家從中等人家擇皇子福晉的先河,即便現下福晉有過,可上頭的貴人也未必樂意見她被輕慢…”
瓜爾佳氏也是這樣想的。
她什么也不用做,循規蹈矩,做好側福晉就好了。
五福晉的困境,牽扯巨大,不好破局。
自己無須畫蛇添足。
等到有了一兒半女,立足穩了,比什么都強。
反之,自己要是節外生枝,逼迫福晉露出狼狽,說不得還給福晉破局,讓她獲得宮里長輩的憐惜…
后頭七貝勒府的馬車中。
七福晉與七阿哥相對無言。
后頭的馬車上,還坐著七福晉的兩個女兒。
這次來海淀,七福晉沒有帶旁人,只帶了自己的兩個女兒。
七阿哥看著七福晉的臉色,欲言又止。
七福晉挑了挑嘴角,卻沒有與他閑話的興致。
既是看重那一窩子,就讓七阿哥看重好了。
還要自己做到什么地步呢?
自己躲清凈還不行么?
自己又不是老媽子,還要親力親為地照顧小妾跟庶子女…
北五所,正房。
舒舒正在交代小棠。
“門釘肉餅多做些,現成的金糕、蕓豆卷、豆沙奶卷也預備上,回頭裝了膳盒,頭所、二所各送一份…”
這是知曉兩家搬家,怕今天膳房不齊全,給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