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覺羅氏進來,仔細打量著舒舒,并沒有直接跟她說月子延長之事。
舒舒被看得發毛,道:“額涅怎么了?”
覺羅氏道:“姜太醫說你氣血虛,要補氣補血。”
舒舒點頭道:“嗯,我曉得,中午的膳食,不就有一道阿膠紅棗羹,還有一道人參老雞湯,就是補氣血的…”
覺羅氏道:“吃一頓沒用,藥膳要多吃。”
舒舒不想說話了。
藥膳,藥膳,做的再好,也有藥味。
還要少油少鹽,這味道上就尋常了。
她望向門口,盼著九阿哥露個面。
自己額涅,還是很敬著九阿哥這個貴婿的。
如果九阿哥給自己做主,額涅多半會給這個面子。
結果門簾沒有動的意思,舒舒忍不住揚聲道:“爺…”
九阿哥在外屋應了一聲,道:“爺在呢,孩子們曉得岳母來了,等著給岳母請安!”
原來是遲了九阿哥一步的幾個孩子已經到了。
覺羅氏聽了,又轉身去了外屋。
尼固珠看到她,直接抱住了覺羅氏的大腿,道:“郭羅瑪嬤,您想我了么?昨晚沒摟著我睡,是不是都沒人給您熱被窩了?”
這黏糊的樣子,不像是一晝夜沒見,倒像是分開了幾年似的。
覺羅氏俯身,摸索著尼固珠后背,慈愛道:“想了,回頭再跟郭羅瑪嬤家去。”
尼固珠立時候點頭道:“好,好,我都想六舅跟老舅了…”
在家里可沒有人專門陪著她玩。
在郭羅瑪嬤家,六舅是個孩子王,老舅什么都聽自己的。
覺羅氏又看豐生跟阿克丹。
兩人跟這位外祖母,就有些不大熟悉。
不過“愛屋及烏”的,只看這熟悉的眉眼,兩人看著外祖母,也不覺得生疏。
覺羅氏也能察覺到外孫們的親近,面上多了笑容。
一時之間,祖孫幾個其樂融融。
九阿哥在旁看著,心中生出幸災樂禍。
幾個小崽子爭寵吧,還以為老太太脾氣好呢。
多了這一位把門的,自己不好往西廂來了,幾個孩子也是一樣。
到時候,呵呵…
九阿哥躍躍欲試,覺得做嚴父,也可以“趕早不趕晚”。
覺羅氏再三說自己不是外客,九阿哥也不好真的慢待岳母。
晚上膳房就預備了一桌席,九阿哥這個女婿親自作陪,又請了伯夫人為陪客,專門宴請覺羅氏…
次日,就是大年初四,圣駕奉太后移駐暢春園的日子。
九阿哥出門時,腳步都帶了幾分輕快。
跟大年初一那天的牽掛不放心完全不同。
來個岳母鎮著,府里沒有什么可擔心的。
十阿哥見狀,道:“聽說都統夫人過來了,您這回能安心了。”
九阿哥點頭道:“是啊,要不你嫂子跟孩子似的,幾個孩子還不聽話,縣主什么都好,就是脾氣太綿了…”
十阿哥:“…”
總覺得九哥嘴里的人,跟自己認識的不是一回事兒。
九嫂跟孩子似的?
幾個孩子不聽話?
縣主性子軟綿?
九哥看人,有些偏。
九阿哥說完家里,想起宮里,小聲嘀咕道:“南河有什么好巡的?這年前才巡了一次,大正月的還過去,這德州行宮里,不會是藏了什么美人吧?”
原來圣駕過了元宵節就要出巡。
十阿哥道:“汗阿瑪登基時,正是黃河泛濫,朝廷三件大事,就是黃河、漕運跟三藩,從十七年開始,正式治黃河,至今二十五年,每年稅銀的三成都扔里面,始見成效,汗阿瑪肯定要在汛期之前親自查看的,也是防著河道衙門與地方衙門糊弄。”
九阿哥聽了咋舌,道:“都治了整整二十五年,比咱們倆歲數還大,汗阿瑪還真有耐心…”
說著里,他頓了頓道:“巡南河還罷,不是還往江南走么?怎么不多帶幾個兒子?”
這不想出門,跟不能出門,是兩回事兒。
十阿哥想了想,道:“汗阿瑪選擇這個時候出行,肯定是打算在萬壽節之前回京的,路上太匆忙了,跟上回南巡不一樣。”
兄弟兩個在馬車里說著話。
四阿哥與八阿哥則是騎馬并行,說的也是圣駕巡“南河”之事。
這次欽點隨扈的皇子,除了太子爺之外,就是四阿哥跟十三阿哥,跟去年冬天一樣。
“本就是去年冬天巡看一半耽擱了,要不然汗阿瑪的意思,去年就巡視好了…”
四阿哥道。
在山東跟淮安巡看河工,再沿著運河南下,巡看漕運。
結果因為太子重病,圣駕在德州止步,取消了后頭的行程安排。
“終點是江寧,那萬壽節前能回京么?”
八阿哥聽了,不免有些擔心。
皇父五旬大壽,宮里肯定要慶的。
若是圣駕到時候趕不及回京,到底不美。
三十八年那次圣駕南巡,他是隨扈皇子之一。
那次是二月初三出京,五月十七回京,用了三個半月。
四阿哥道:“通州碼頭那邊,御舟跟御小舟都預備下了,圣駕從京城出發,走陸路去德州,再往淮安,在淮安府換水路,若是不耽擱,倒是將將夠用。”
八阿哥道:“蘇州、杭州、江寧都要駐蹕,想來跟上回似的,依舊駐蹕三處織造府了…”
四阿哥垂下眼,道:“許是吧!”
三織造中,他見過兩人,并沒有見過孫文成。
在李煦跟曹寅之中,四阿哥跟曹寅更熟悉。
在他小時候,曹寅是乾清宮侍衛。
李煦這里,在剛修好暢春園的時候打過照面,早先只曉得是包衣出身,嫡母是皇父保母之一。
可等到王貴人入宮,知曉王貴人與李煦的關系,四阿哥就生出厭惡來。
獻美,佞臣…
就算王貴人以包衣身份入宮,還假托了李煦舅家之女身份入宮,可事情不密,大家都曉得是怎么回事兒。
日后,史書上終究要記上一筆。
況且王貴人入宮,并不是特例,而是開了先例。
那以后十余年中,陸續有江南女子入宮,比如生下二十阿哥的高庶妃,也是江南女子…
皇父英明神武,可在女色上,因李煦獻美,到底有了讓人非議之處。
等到諸皇子到乾清宮外,這里已經烏壓壓站滿了文武百官。
九阿哥見了,跟十阿哥小聲嘀咕道:“咱們來送汗阿瑪移駐,他們來湊什么熱鬧?”
圣駕不就是去海淀么?
是不是過于興師動眾?
大過年的,衙門封印,不是都老實在家待著么?
十阿哥略加思索,道:“咱們是孝心,他們是忠心,一樣的。”
上有所好罷了。
他們當兒子的,揣摩皇父行事,那些臣子的,更是如此。
十阿哥說著,往前頭看了兩眼。
原來是三阿哥湊到十二阿哥跟前,不知在說什么,神色有些激動。
九阿哥也瞧見了,有些不放心,就走了過去。
十阿哥見狀,也跟了過去。
“這是真的?汗阿瑪真傳話內務府,要修繕鐘粹宮?”
三阿哥的聲音帶了幾分激動。
十二阿哥點頭,道:“前天御前的人傳話的,叫內務府將啟祥宮正殿掃灑出來,為的就是嬪母挪宮…”
啟祥宮自僖嬪薨后,就開始修繕。
已經有風聲傳出來,是王貴人要遷啟祥宮后殿。
至于啟祥宮的前殿,并沒有主子。
三阿哥心情激蕩。
九阿哥在旁聽著,曉得自己誤會了。
三阿哥這是打聽榮嬪娘娘之事,并不是要欺負十二阿哥。
他大概明白緣故,看著三阿哥道:“恭喜三哥…”
若是鐘粹宮繼續封宮,那就無須修繕;既是御前下令修繕,那封宮應該也止了。
三阿哥眼圈泛紅,抱拳對著乾清宮方向道:“都是汗阿瑪寬仁…”
說完這些,他又對九阿哥道:“前幾年多勞你費心照拂,三哥欠你一個人情。”
九阿哥擺手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您客氣了。”
尋常人情,認下就認下了。
這個人情就算了。
他沒有那么大的臉。
要不是皇父縱容,他也沒有那個膽子。
他這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揣摩圣意了。
八阿哥也看到三阿哥跟十二阿哥說話,若有所思模樣。
他旁邊站著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穿著金黃色的皇子蟒袍,意氣風發。
從今年開始,他就不用再去上書房讀書,而是要開始行走部院了。
“八哥,您說汗阿瑪會指我去哪個衙門?除了戶部,哪里都成…”
十四阿哥帶了幾分雀躍。
八阿哥面帶溫和道:“都要輪一遍,哪個衙門都有可能…”
十四阿哥撇撇嘴道:“只要不是內務府就行,我可不想整日里去操心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兒…”
八阿哥:“…”
他道:“應該不會是內務府,內務府已經有兩位皇子。”
再說了,就十四阿哥這不穩重的樣子,也不像是直接當用的,肯定要輪部學習。
八阿哥想著,忍不住又望向三阿哥方向。
聽說三阿哥要開始修書了…
對八旗來說,修書不算什么功績;可在漢官眼中,意義卻不同。
先有圣駕大年初一親往鐘粹宮,后有三阿哥修書的差事,汗阿瑪到底怎么想的?
在大阿哥之后,再培養一個兒子做儲位備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