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著宜妃,想到了惠妃。
惠妃去年五十千秋,敬事房的總管太監請旨,問要不要撤下惠妃的綠頭牌。
如今宮里的制度,是隨著前朝來的。
前朝規矩,后妃五十歲就要撤下綠頭牌,不再侍寢。
康熙駁了敬事房的總管太監,保留了惠妃的綠頭牌。
這份恩典,不單是給惠妃的,到時候宜妃跟德妃也會有。
作為帝王與男人,康熙喜歡年輕的妃子,可年輕的美人可以取代,這些陪著他幾十年、給他生兒育女的嬪妃,卻是不可替代。
宜妃哪里會想到康熙又“由此及彼”了。
她是覺得五阿哥那邊夠亂了,康熙就別跟著添亂。
還有九阿哥那邊,小日子過得安逸自在,也不需要他們指手畫腳…
寧壽宮,太后晚上吃的是包飯。
跟平日的包飯區別的是,里面加了不少婆婆丁。
配的醬就是西瓜牛肉醬。
太后也吃撐了,扶了白嬤嬤的胳膊在屋子里溜達。
“小半年沒見舒舒,卻得了好幾回孝敬,今年廣東貢的橘紅好,你將那老樹橘紅留下兩匣子,回頭等到舒舒生產后,連帶著藕粉、百合粉一起給她送去…”太后叮囑著。
白嬤嬤笑道:“月初年貢入宮的時候,娘娘就提了一回了,奴才記著呢。”
一年到頭,外頭的貢品不斷。
從端陽貢開始,到中秋貢,到東北的三貢,到各地年貢。
每次貢品入宮,御前都是先撥出來一部分送到寧壽宮。
到了寧壽宮這里,太后每次都要給五阿哥跟九格格留一份。
后頭有了孫子媳婦,太后也會給五福晉留一份,再往后有九福晉的一份。
今年的年貢是例外。
太后沒有提五福晉。
白嬤嬤心里想著,卻沒有多嘴。
人心都是肉長的。
自五福晉嫁給皇家,太后對她抬舉寵愛,不是因五福晉多好,是因太后“愛屋及烏”。
后頭看重那邊皇孫也是這個緣故。
可是五福晉卻糊涂,只當有了皇孫,就能在五阿哥跟前挺腰子,忘了孰輕孰重…
九貝勒府正房。
夫妻兩人也用了膳。
九阿哥道:“明兒開始爺就閑了,家里的事情就交給我,你只管好好歇著。”
舒舒點頭道:“那我就等著,別的還罷,只幾個孩子處,爺抽空多陪陪,回頭我坐月子,不能每天見孩子,也要提前告訴他們,省得到時候孩子難過。”
“嗯,嗯…”
九阿哥應著,道:“不是說要讓曹順長女年后進府給大格格做伴當么?怎么還沒有叫進來?”
夫妻兩個之前商議過,覺得曹順長女是尼固珠的伴讀好人選。
九阿哥就問過了曹順,曹順自是巴不得的。
長女喪母,以后說親難免被人挑剔不足,多了縣主教養,不說補全不足,日后也能讓人高看一眼。
舒舒神色有些猶豫。
九阿哥道:“是打聽過了曉得有什么不妥當?”
舒舒搖頭道:“是想到了宮里的曹格格,曹格格被皇上帶到宮里給公主做伴讀,日后的婚嫁大事也是皇家安排,皇家安排的親事,不說色色俱全,也能叫人多幾分尊重…”
有個現成的平郡王在那里,曹格格的親事,在世上眼中就是一等一的。
“咱們接了慧姐兒進府,日后慧姐兒大了,這婚嫁之事,我不敢應承…”
舒舒道。
九阿哥不解道:“有曹順那個親阿瑪在,咱們操心這個做什么?是給尼固珠做伴當,又不是給咱們做閨女…”
舒舒看了九阿哥,沒有解釋。
那不是因曹寅兩女都嫁入宗室么?
他們這里,如果隨了宮里的行事,也當給恩典到底,給慧姐兒在宗室里找個體面親事。
可是他們除了叔伯跟其他皇子府,跟其他宗室就沒有什么走動。
九阿哥道:“要不想讓她進來,就換人好了,也未必就要曹家女孩兒。”
至于九阿哥之前跟曹順說了,那有什么,找個由子改口就是。
舒舒還是比較喜歡慧姐兒,尼固珠幾次見她,也樂意親近這個小姐姐。
舒舒就道:“是我想多了,正好爺在家,明兒讓曹順夫妻帶了慧姐兒進來待半天,看看孩子能不能待得住。”
八、九歲大的孩子,已經會看臉色,人前表現出乖巧來,到底性子如何,還可以再看看。
九阿哥點頭道:“好,要是尼固珠喜歡就留,要是尼固珠不喜歡就算了,另選了人來…”
若是曹順女兒不合適,他想到了那些閑散宗室家的女孩。
實在不行,可以在閑散人家女孩中挑兩個。
夫妻兩個想要見曹慧兒,九阿哥就打發何玉柱去前頭找曹順傳話了。
次日,九阿哥以為自己會晚起,結果到了卯正就睜開了眼睛。
舒舒也醒了。
不過九阿哥不用去衙門,夫妻兩個就不著急起來。
“桂元的事情,你跟白果說了?不知道桂元什么時候從盛京回來,到時候讓他跟季二見見。”
九阿哥道。
舒舒道:“說了,沒搖頭,季弘這幾年不是來過兩、三回么,沒有跟桂元見過。”
九阿哥想了想,道:“好像沒見過,之前季二過來,都是福松應酬,或是曹順這個老熟人招待。”
舒舒想了下自己的產期,道:“爺想年后就安排桂元去蘇州?”
九阿哥立時搖頭道:“爺分得清輕重緩急,不著急,有季家在,桂元晚去個一年半載不耽擱什么。”
舒舒道:“那就端午節后放白果出去備嫁。”
九阿哥搖頭道:“不著急,中秋前后吧,在運河停航之前,讓他們搭著內務府的官船南下。”
舒舒點頭。
這養珠場,其他時間都是在預備時間,只有春天最忙。
他們趕不上明年春過去,那早幾個月、晚幾個月,區別不大。
夫妻兩個說了幾句話,又睡了回籠覺。
再醒來時候,已經是天光大明。
夫妻才起來梳洗了。
等到吃完早飯,九阿哥就道:“爺去前頭,將府里的公賬盤盤,總要心里有數,不能被糊弄了。”
舒舒點頭道:“爺去吧,回頭盤完公賬,將我名下鋪子也盤盤。”
賬房是最容易出弊端的地方。
再是信任的人,也不要去試探人心。
舒舒每年年底都要盤賬,今年精力不濟,讓白果代勞了,可再過一遍也能拾遺補缺。
九阿哥點頭道:“好,爺記下了。”
九阿哥往前院走了。
少一時,崔百歲來了,稟告道:“福晉,順安銀樓侯掌柜求見。”
舒舒聽了,點頭道:“帶過來吧!”
她名下產業的管事,多是臘八之前就上門報過賬的。
只侯掌柜因病著,當時告了假,這應該是痊愈了。
侯掌柜是她額涅的陪房,后頭一直給她使喚,年歲還在這里擺著,倒是沒有什么可避嫌的。
崔百歲應著,去前頭帶了人過來。
侯掌柜進來,就麻利地給舒舒跪下了,道:“奴才提前給福晉拜年了…”
舒舒叫白果扶了,道:“怪不得說‘人老成精’,你這是來哄我的新年荷包了。”
侯掌柜起來,舒舒看清楚他樣子,頗為意外。
侯掌柜還不到五十歲,因為是銀樓大掌柜,之前拾掇著溜光水滑,看著很年輕。
一場大病下來,老相了許多。
還是上月的痘疫鬧的,侯掌柜是熟身,自己沒事兒,卻喪了發妻,還殤了一個孫兒,自己也病了一場。
“節哀…”
舒舒叫白果搬了凳子給他。
早先覺得痘疫很遙遠,只要自家守好了門戶,就影響不大。
可等到過后,才讓人后怕,危險距離他們曾經如此之近。
侯掌柜坐了,道:“都是奴才福薄,這回厚著面皮過來,也是想要跟您求個恩典。”
這是舒舒大婚之前就使喚的老人,素來忠心謹慎,舒舒也給他體面。
“是遇到什么難處了么?”
舒舒問道。
侯掌柜嘆了口氣,道:“奴才老娘月初中風了,請大夫扎了針也不見好,也是要七十的人了,奴才就想著先卸了差事,侍候老人兩年。”
百善孝為先。
舒舒自是沒有攔著的道理。
她就想了想,道:“你家老大在你身邊打雜了好幾年,早該獨當一面了,就讓他接了你的差事…”
侯掌柜忙起身,道:“謝福晉恩典,回頭奴才讓他來給福晉磕頭。”
舒舒擺手道:“不著急,隨大流就行了,我現在也不耐煩見人。”
侯掌柜也曉得舒舒如今不方便,說完了正事兒,就起身告辭。
舒舒道:“我這正缺人使,你雖家去了,也別想著躲清閑,掛個供奉,回頭每月抽出幾日,幫我巡鋪子去。”
她手下能用的人,多是年輕人,這樣經驗豐富的老人沒有幾個,可舍不得直接讓歇了。
其實,她是想要說一句,等到送走了老人再回來當差,可是那樣聽著不吉利,才想著掛個供奉,往后回來也方便。
對于不到五十的侯掌柜來說,這就是恩典了。
侯掌柜感激不盡地出去。
舒舒這里除了叫白果給他兩對荷包,還有兩匹宮綢。
老人的衣裳,都要提前預備。
這樣外頭沒有的料子,對老人來說,也是難得的體面。
前院,書房。
九阿哥坐在書桌后,眼前擺著都是賬冊。
聽說有人求見福晉,福晉還見了,他問清楚了來人身份,就也生出興趣來,吩咐何玉柱道:“去正院瞧瞧,要是人出來,也領到爺這里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