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要趕路,兄弟幾個說了晚飯的安排就散了。
隊伍再次出發,因是官道平坦的緣故,中午就到了遙亭行宮。
九貝勒府的人,早已買了十桶鮮魚送過來。
九阿哥直接叫了行宮總管,道:“今兒爺生辰,晚上添菜,算爺的,御前、太后處,各孝敬八道菜,妃母跟太子處各六道,嬪母處四道,貴人跟大福晉、十三福晉處各兩道…”
說到這里,道:“再置辦一桌席面,送到爺住處,黃酒燒酒少些,再預備一份果子水。”
行宮總管躬身應了。
九阿哥曉得行宮膳房沒有好師傅,道:“看隨扈出來的大師傅誰閑著,賞了銀子下午多忙些…”
說著,就讓何玉柱拿了荷包給那總管,道:“爺生辰,勞他們受累,你代爺將銀子賞下去吧。”
那總管乖覺,接了銀子,跪下道:“竟是九爺千秋,奴才給您賀喜,祝九爺福壽康寧。”
內務府這些老人,并不因九阿哥如今不做內務府總管就敢慢待,誰曉得九爺什么時候再回來。
況且眼下內務府還有個十二阿哥在,那位不顯山、不露水的,卻正好管著營造司。
外頭這些行宮的賬目,也是那位十二阿哥管著。
九阿哥笑了,道:“倒是嘴巧,承你吉言。”
示意何玉柱單賞了茶封,九阿哥才打發人下去。
等到就剩下主仆二人,九阿哥的眉頭就擰起來。
他問何玉柱道:“爺單給太子孝敬一份,應該就可以了吧?這也不好晚上吃飯,直接提溜太子啊,幾個弟弟還好,也不是客,直接叫一聲就行了…”
早上張羅晚上吃席的時候痛快,到了跟前,想起太子爺來,他覺得腦仁疼。
儲君也是君,不是兄弟。
九阿哥對太子有些避之不及。
何玉柱小聲道:“太子爺若在,怕是大爺會不痛快,幾位小阿哥也不自在。”
九阿哥的眉頭松了,點頭道:“爺也是這樣想的。”
太子爺還是供起來,別跟大家湊近乎,要不然彼此都不自在。
湊到一起,容易生事端,到時候自己這個東道也要擔責任。
何玉柱遲疑了一下,道:“爺之前孝敬東西,不是只太后處跟御前么?這回怎么加上了幾位娘娘跟貴人?”
別人還罷,和嬪年歲在這里,成年皇子也需要避諱。
九阿哥無奈道:“能如何?遇到好吃的,咱們大吃大喝,不顧長輩們?那是四哥的生母、十三阿哥生母、兩位小阿哥的生母…”
生辰正日子,他應該去給娘娘磕頭的,結果人不在。
行宮這里,沒有他的生母,卻有一堆兄弟的生母,也當敬著幾分。
只有和嬪什么也不靠,可既是孝敬妃母、嬪母一回,就隨大流了。
旁人要是在這個上挑毛病,那就是無事生非。
何玉柱道:“那幾位格格處呢?”
這說的是四阿哥與太子身邊女眷。
九阿哥搖頭道:“不用管,那么周全做什么?要是連她們都送了,那是不是幾位乾清宮答應也要送?那幾位就算身份低,也是汗阿瑪宮人,比皇子格格金貴。”
早上出來的時候,跟幾位年長的皇子約好了,小的還沒有說。
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你代爺走一趟,跟幾位小阿哥說了,讓他們晚上過來吃飯。”
何玉柱應著,出去傳話去了。
何玉柱先來的十四阿哥這里。
十四阿哥拍了下額頭,道:“這幾日背書,糊涂了,忘了九哥生辰,一會兒就過去給九哥賀壽。”
何玉柱笑道:“我們爺說了,也是趕上密云有河鮮,早起才臨時起意,都是家里人,也就不怕怠慢了。”
十四阿哥點頭道:“九哥說的是正理,又不是外客,都是兄弟,還要送帖子不成?”
何玉柱報了信,就往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處去了。
十四阿哥摸了摸下巴,跟身邊人抱怨道:“眼見著都要到京城了,還張羅過壽,什么財神爺,這是錢串子,變著法子跟長輩討賞呢!”
身邊人也不敢亂說話,只小心道:“那主子這邊的壽禮?”
十四阿哥輕哼道:“還能省下不成?從熱河收到的禮里,挑揀出四樣吧,出門在外,也是沒法子之事。”
那人應了,下去預備去了。
十五阿哥與十六阿哥這里,早有諳達太監跟嬤嬤提醒,記得九阿哥的生日,正換了衣裳,打算去送壽禮。
聽說九阿哥晚上開席,十五阿哥就道:“嗯,嗯,我們到時候過去。”
十六阿哥則是笑了,道:“就是九哥不張羅,我們也打算今兒蹭九哥的長壽面。”
何玉柱道:“我們主子記得兩位爺愛吃魚丸,還專門吩咐下去,今晚有魚丸。”
小孩子吃魚沒有耐心,身邊奴才侍候用膳吃著也不自在。
這魚丸是去了刺的,做成咸鮮口的倒是正合適。
十六阿哥更期待了,忙追問道:“是帶餡的,還是不帶餡的?”
何玉柱道:“兩樣都吩咐了,帶餡的做成清湯魚丸,不帶餡的做成糖醋口的…”
十六阿哥立時道:“那中午我要少吃幾口,等著晚上那頓…”
九阿哥處,白嬤嬤過來送生辰禮。
孫子孫女這么多,太后記得的總共不過一手之數。
九阿哥這里記得,是因為兩次北巡,祖孫兩個都在,又有蒙古王公送九阿哥生辰禮,太后就記下了。
生辰禮也不是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一套銀鼠皮的褂子,一頂貂帽,一雙鹿皮靴子,二十斤銀絲面。
多是穿戴的,就是專門預備的。
褂子用的是萬字紋的石榴紅色寧綢料子。
九阿哥很是喜歡,道:“還是皇祖母會挑顏色,我就喜歡這鮮亮的。”
白嬤嬤笑道:“這樣的褂子,娘娘就做了兩件,都是這個色的。”
九阿哥眼睛一亮,更高興了,道:“到時候我跟福晉穿一樣的,過去給皇祖母磕頭。”
白嬤嬤是忠仆,曉得太后對孫子、孫媳婦的慈愛,見九阿哥領情也高興。
九阿哥依舊是叫人賞了茶包。
不過等到白嬤嬤走了,九阿哥就吩咐何玉柱道:“跟行宮總管說,多做兩道菜,一道給梁總管,一道給白嬤嬤…”
平日里這兩位常跟自己打交道,今兒既是好日子,大家也都添道菜。
至于魏珠,不在這個上。
早先九阿哥行事還粗糙,如今越發周全。
他曉得越是對卑賤之人,越是要給幾分尊重。
這樣對方舒坦,自己也舒坦。
當然,這也跟兩位身份有關系,也算是另一種“愛屋及烏”。
白嬤嬤走了沒一會兒,魏珠就來了,得了吩咐,送生辰禮來著。
蜜蠟朝珠一盤,緙絲腰帶一副,燒藍金八寶墜子一對,貂皮十卷。
九阿哥領了賞賜,后知后覺,跟魏珠道:“今兒爺要發一筆小財了…”
太后跟御前都賞了生辰禮,太子爺跟那幾位娘娘就要隨大流了。
魏珠笑道:“九爺整生日,奴才也不能只磕頭賀壽,正好前陣子在熱河湊了十八子菩提手串,孝敬給九爺做壽禮。”
說罷,從袖子里掏出個荷包,雙手奉給九阿哥。
九阿哥立時接過來,道:“你的眼光素來好,爺就不跟你客氣了。”
等到荷包里倒出來,就是看著樸實無華的菩提手串,他直接在手上戴了,道:“爺這幾年給福晉收了不少碧璽,各種顏色也快全乎了,你喜歡什么色兒,回頭爺也串一串給你…”
魏珠曉得九阿哥是給九福晉收集粉紅色碧璽,笑著說道:“綠色、黑色都行,鮮亮顏色的,奴才帶著也惹眼。”
九阿哥點頭道:“那爺就給你整兩串,黑色、綠色都來一串。”
魏珠回去復命去了。
何玉柱看著那手串道:“爺,這個不用開光么?”
九阿哥搖頭道:“魏珠年歲小,可行事周全,指定開過光了。”
說著,他抬起胳膊,聞了聞那手串,除了菩提籽本身的味道,還隱隱地有檀香味兒,應該是在佛前供過的。
魏珠前腳走,太子爺打發的人也到了。
九阿哥也叫何玉柱預備了茶封。
等到晚膳之前,幾位娘娘的賀禮也到了。
倒是王貴人,身份所限,沒有資格給皇子預備賀禮。
見到膳桌上有九阿哥添的菜,她很是意外,不過聽說幾位妃主、嬪主都有,也就明白了緣故,不過要不要補送生辰禮,她還糾結了一陣子。
她如今享嬪例,可是并沒有諭封為嬪,真要大喇喇給皇子預備生辰禮,未免托大。
王貴人就放下此事,打算等到九福晉生辰的時候,將回禮添在兩位小阿哥的禮單上…
御前,康熙看著一桌子的魚,就曉得是九阿哥的花樣。
這不是宮里的例菜,多是新的菜品。
康熙曉得九阿哥那邊開席,心里略有些不自在。
想著請哥哥、叫弟弟的,自己這汗阿瑪也在這里,九阿哥都沒想著請自己過去。
不孝子!
等到吃著糖醋魚丸,康熙挑了挑眉。
他并不喜歡糖醋口,黏糊糊的,不夠清爽,可卻記得和嬪愛吃這個。
他就對梁九功,道:“這道菜賞和嬪…”
說著,他又想到王貴人江南人氏,最愛吃魚,就指了另一道酸湯魚片,道:“這道賞王貴人…”
梁九功沒有立時接話,而是稟道:“皇上,九爺今早提前打發人過來,買了十桶魚,除了御前跟太后處,太子、幾位娘娘跟貴人處也孝敬了…”
康熙有些意外。
雖說九阿哥手松,可是往宮里孝敬的東西,都是守著規矩。
內廷主位中,除了寧壽宮跟翊坤宮,就惠妃那邊孝敬過幾回,也是有緣故的。
當時宜妃生十一阿哥的時候,九阿哥曾在延禧宮被惠妃照顧過。
“怎么孝敬的?”
康熙問道。
梁九功已經提前問過,就仔細說了各處幾道菜。
康熙點頭道:“還真是周全了,倒是難得!”
太子跟德妃同例,兩位嬪同例,兩位皇子福晉與貴人同例。
王貴人…
王貴人是宮里的異類。
因她的出身,不好高封。
否則入宮十幾年,生育三個皇子,一個嬪是應該的。
九阿哥連王貴人都能敬著,也是因敬著自己這個汗阿瑪的緣故。
康熙神色和緩,想著九阿哥對十五阿哥、十六阿哥的照顧,對梁九功,道:“九阿哥行事,倒是隨了宜妃,宜妃嘴巴上不饒人,可心正還憐弱,對下頭的貴人庶妃照顧得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