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剎海的院子,眼下也是有市無價。
十二阿哥是想要將院子送給兄嫂,可是九阿哥也好、舒舒也好,都不是愛占便宜的性子。
自然不會順水推舟就收了。
九阿哥是個愛操心的,想到了郭絡羅家那邊,很是擔心十二阿哥的舅舅跟郭絡羅家似的,仗著皇子外家的勢斂財,最后自己占大頭,給了皇子小頭,還要牽連十二阿哥的名聲。
他若有所思道:“這三進的院子可值不少錢,都沒有地方買去,只一年租金一百兩銀子都打不住,那護軍營有什么油水?”
十二阿哥外家尋常,否則她生母也不至于熬了二十多年才成貴人。
舒舒對這位托合齊,只曉得是步軍都統,還有就是死無全尸的導火線宴飲案,如何發跡的還真不曉得。
九阿哥將托合齊的履歷在心里想了一遍,卻立時明白了,道:“好啊!爺算是明白了什么是面忠心奸,這還跑了個大碩鼠!”
舒舒道:“他原來在御膳房當過差?”
御膳房涉及到各項采買事宜,不少戚屬子弟都去過御膳房。
九阿哥搖頭道:“御膳房算什么,他做過三年的廣善庫司庫!”
差不多在康熙三十年左右,因八旗有些貧困人口入不敷出,康熙就恩典,設了“公庫”跟“廣善庫”,供官員借貸銀子周轉。
所謂公庫,就是用戶部銀子支取,月利一分,面對的是宗室與朝廷官員。
廣善庫,用的是皇上內庫銀子,月利五厘,面對的是包衣官員。
舒舒一聽,就大概明白了這其中貓膩。
要知道,外頭錢莊,很多都是月利二分到三分。
這也是為什么,大清官場出了怪現象,越是身份高的人,不差錢的人,越愛借官銀,且滿格借,能借多少借多少。
借出來的銀子,什么也不干,只放在錢莊放貸出去,賺個差價,這利潤都不菲。
所以大家都是借了不還,找機會再借。
廣善庫這里,司庫雖只是正六品,可正是主官,這油水還真是不敢想。
從廣善庫這里借出去的銀子,放在錢莊里,差價更多。
舒舒可還記得康熙末年,政局惡化,就跟這借官銀有關系。
國庫的銀子都借空了。
趕上天災人禍的,賑濟銀子都不齊全,腐敗從朝廷到地方,很是混亂。
康熙中間的太平景象一去不復返,影響了民生百姓。
眼下九阿哥插手不到戶部去,卻能整頓廣善庫。
舒舒就道:“爺,要防備著廣善庫出壞賬,要不然爺賺多少銀子入內庫,都不夠人借的,倒是肥了他們!”
九阿哥這幾日正閑著,百無聊賴的,聽到這個上心,道:“那是汗阿瑪恩典,給日子窮苦的吏員雪中送炭的,不是給那些蛀蟲多個發財的渠道,是爺疏忽了,在內務府三、四年,才留心到這個…”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爺瞧明白了,這是他們悶聲發大財呢,才不顯山不露水,低調行事…”
舒舒道:“爺小心打草驚蛇,還是多查查,心里有數再說。”
九阿哥點頭道:“嗯,爺明兒先去家里的錢莊,看看怎么防備著壞賬,然后將這十來年廣善庫經手人都打聽出來,等過幾天圣駕回來,讓四哥幫著在戶部八旗司查這些人名下產業變化…”
不過,紅契的應該只是一小部分,大頭應該會轉移藏匿。
沒有關系,可以慢慢查。
舒舒道:“爺還是以完善規則、杜絕腐敗為主,至于是否追責,還是請旨吧!還有十二阿哥舅舅這里,要是牽扯的太多,那也問問十二阿哥的意思,現下律法講究親親相隱。”
九阿哥點頭道:“爺記下了,總不能十二阿哥幫了咱們一回,咱們非要弄掉他舅舅…”
次日,九阿哥就忙起來,先去自己錢莊,再去內務府。
舒舒則看著外庫房的冊子,正預備禮單。
后邊配院的桂珍格格跟顧氏都懷孕,要預備賀禮。
桂珍成親三年,有了動靜,雖滿了三月,可也是閉門不出,專心養胎了。
顧氏這里,也是不容易。
前頭原配留下的兩個繼子已經成丁,都已經娶妻,在老家讀書,眼見著沒兩年也要進京備考。
她對繼子沒有養恩,這老夫少妻,要是沒有親生骨肉,養老并不擔心,有孝道在,可晚景也孤寂。
舒舒要準備兩份禮,沒有先例。
舒舒就叫人準備了燕窩、海參、雪蛤、阿膠,給兩位孕婦。
桂珍格格這里,多了表姊妹的關系,要比顧氏的禮厚些,燕窩多半斤,海參是兩盒,其他都是一樣的。
還有就是曹順的新婚禮,這個有前例了。
年前高斌結婚,除了九阿哥私下里給高斌的小莊子,以皇子府的名義也有一份賀禮。
曹順年紀大,還是職官,就比照著高斌的禮,加三成。
曹順這個還罷了,舒舒叫人整理了,回頭九阿哥吃酒的時候帶過去。
桂珍格格與顧氏這里,跟尋常僚屬女眷不同,不好直打發人過去。
前面是表姐,后面是姻親。
舒舒就簡單整理了一下,親自往后頭配院走了一遭。
桂珍是急性子,又有早年的陰影在,對于這一胎,很是患得患失。
她原本是豐腴體態,現下反而苗條了幾分,氣色也有些不好。
這樣下去,人可熬不住。
舒舒就指著前頭皇子府道:“不必擔心,小姜太醫這半年值府,就住在西跨院,姐姐有什么不舒坦的,隨時打發人過去就是。”
桂珍格格拉著舒舒的手,道:“我就是怕了,晚上睡的不安生。”
怕坐不住胎。
事情過了兩年,可是當時小月子里的凄惶無助仿佛在昨日。
她生母早逝,生父在世跟沒有一樣,有弟弟們,也都是同父異母,沒有什么往來。
孤魂野鬼似的,就盼著有自己的親骨肉。
越是珍重,越是擔憂。
舒舒搖頭道:“這都過了三個月了,您就安心吧,睡不好可不成,到時候孩子在肚子里長小了,生出來也不如其他孩子強壯,姐姐別太閑著的,老想著這個精神就差了,實在無聊看話本子,也比干呆著強,要不就給小外甥預備衣裳,這孩子心疼姐姐,中秋前后落地,正是涼快的時候,可小孩衣裳,也要厚的、薄的都預備下了,別耽擱了…”
桂珍格格看著舒舒日子過起來的,對她也信服,多了主心骨似的,有了計劃,心里安定很多。
從桂珍格格這邊出來,舒舒又去了張家的院子。
顧氏年歲在這里,自己沒有生育過,卻見過婆婆生產,外加上性子沉靜,沒有明顯的焦躁。
舒舒也就不啰嗦,送了禮,又說了幾句自己待產時的飲食起居,就起身出來了。
張家的院子,正與福松院子挨著。
舒舒攔下了想要出來相送的顧氏,被張家的嬤嬤送出來,正好跟準備出門的福松碰上。
“姐…”
福松走了過來見禮。
舒舒笑吟吟地打量福松兩眼。
他穿著茶色的寧綢夾衣,套著醬紅色馬甲,襯得唇紅齒白,看著精精神神。
雖說這幾個月有些瘦,身形單薄,可是他身板挺直,臉上也脫去稚嫩,多了沉穩。
十八歲的大小伙子了。
張家姑娘今年也及笄。
只是張英既是抱病,自然不好籌備嫁女之事。
兩家的婚期,也沒有開始議。
早在訂婚時候就說好,讓張姑娘多留兩年。
多半是明年選日子,或是后年。
舒舒又看他身后的小廝,那小廝手中提著好幾個包裹。
“這是要去丈人家了?”
舒舒打趣道。
福松大方應道:“老大人說讓我得閑多上門,幫著他整理藏書,我也多去見識見識。”
舒舒聽了,怦然心動,道:“別只幫著整理,看到什么外頭沒有的絕本,看著能不能抄錄。”
那是張家,書香之族,從前朝開始就耕讀傳家的人家。
這藏書很是不會差了。
福松點頭道:“我記下了,會留心的。”
舒舒看著福松,道:“不單絕本古籍珍貴,張相早年的筆記也金貴,不過那多半是要傳家的,你看著能占就占些,說不得往后子孫用的上。”
八旗科舉的鄉試跟外頭科舉的不同,可到了會試這里,卻是一起考試的。
都說到兒孫上了,福松這才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道:“姐您想的太長遠了…”
舒舒道:“這不是機會難得么?張相整理藏書,肯定也是為回鄉做準備,這個時候不占些,就沒有機會了。”
張家子一輩跟孫子一輩,都在老家讀書,到了有小成的時候,再進京以國子監生參加順天府鄉試。
如此,比參加地方鄉試上榜的機會就大。
順天府的解額多。
福松道:“老大人說了,會預備出一部分藏書,給張姑娘做嫁妝。”
張家家境尋常,曉得京城流行奢婚,前頭福松的聘禮也豐厚,少不得將話說在前頭。
給女兒預備二十箱書,其中五箱是張家的藏書,另外十五箱是張姑娘兄弟侄兒們抄的書籍。
舒舒聽了,道:“那就不著急抄書了,你好好給張相打下手吧,路過地安門的時候,記得從餑餑鋪提幾包餑餑。”
福松應了,目送著舒舒進了皇子府后門,才帶了小廝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