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幼有序。
佩蘭出園子給兩位皇子福晉傳話,先到的頭所。
五福晉聽了,帶了忐忑,面上就帶出來。
這上午才說的好好的,半天功夫怎么就改了主意了?
是中午從北花園出來太張揚了?
娘娘心里是不是怪她了?
她捏著帕子,有些不安。
佩蘭自然曉得主子延遲見皇孫們的真正緣故,是想要多陪陪十七阿哥,可不好實話實說,否則像是下蛆似的,襯著娘娘疼養子重過嫡孫。
實際上,是不好這樣比的。
等十七阿哥挪到太妃處,宜妃就不好親近了。
小孩子忘性大,過個一年半載,許是就忘了在翊坤宮的日子。
母子緣分,就剩下最后這十來日。
但是也不好讓五福晉如此不安,影響婆媳情分。
佩蘭就小聲道:“這次來園子的主位娘娘少,只娘娘跟敏嬪娘娘,娘娘中午尋思了一下,還是打發奴才出來了。”
五福晉聽了,明白了佩蘭的意思。
還是惹眼的緣故。
皇子福晉們,除了十福晉還沒過來,其他都在園子這里住著。
旁人沒地方請安,只她跟舒舒兩個,四下里熱鬧,看著是不大妥當。
她松了口氣,對佩蘭道:“娘娘思慮的是,是我前頭沒想仔細,倒叫娘娘為難了。”
佩蘭道:“娘娘本歡喜的盼著,中午還看了好幾次鐘,算著這一天早些過去,后頭圣駕過來了,娘娘尋思了一回,就改了日子,除了不想招眼,也是這幾天化雪正冷,風還大,不放心小主子們。”
五阿哥在旁,和和氣氣的,卻始終沒有說話。
佩蘭能看透五福晉,倒是一時看不透五阿哥了。
只是眼下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她還要去五所傳話,就告罪出來。
五福晉打發嬤嬤送出去。
五阿哥先開口了,對五福晉道:“夏天就夏天吧,娘娘說的也對,其他妃母都沒見著孫子,就娘娘要見,也顯眼了些,弘昱在阿哥所一年,只剛入宮的時候被接到延禧宮一次,其他時候,惠妃母都沒見,頂多就是打發嬤嬤過去送餑餑,往后皇孫在宮里的多了,也不好壞了規矩,內廷亂竄…”
五福晉愧疚,道:“是我心急了,沒想到這些…娘娘,很是不容易…”
五阿哥點頭道:“是啊,越是到了妃主、嬪主的位置,越要看汗阿瑪的臉色,顧著汗阿瑪的所思所想,換了小貴人,估摸日子還自在些,咱們還是別跟著裹亂了…”
夫妻兩人都沒提九阿哥。
九阿哥是好心,在御前報備了一回。
可是娘娘顧慮的也多,沒有必要招眼…
五所,正房。
對著舒舒跟九阿哥,佩蘭也是跟在頭所差不多的說辭。
只是這邊的反應,跟頭所不一樣。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卻是帶出擔憂來。
舒舒試探性的問道:“娘娘心情如何?可是有不自在的地方,這是…擔心十七阿哥種痘?”
佩蘭神色看似不變,可眼中卻帶了驚訝。
九阿哥在旁,不由皺眉。
他以為是康熙過去說了新痘苗之事,覺得多此一舉。
舒舒則是想到了熟苗的死亡率。
三、四分,聽著不多,可是攤上的人,就是百分百。
誰不怕呢?
就算宜妃不曉得換痘苗,關心則亂,也會擔心的。
眼見著九阿哥要開口,舒舒就搶先一步,道:“還請姑姑好好勸慰娘娘,熟苗在太醫院早備好了的,這些年太醫院的痘醫種痘也成了熟手,這些年來宮里的阿哥、格格都順順當當的種好了,不必憂心。”
佩蘭點頭道:“謝謝九福晉惦記,奴才一定好好勸勸娘娘。”
九阿哥將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還好,老爺子沒犯湖涂。
舒舒想到十七阿哥的乖巧,想著再過些日子,他就要搬到宮外種痘,也有些心疼了。
不生孩子的時候沒有這種感覺,生了孩子,就見不得小孩子受苦。
她就吩咐白果道:“將那套西洋積木還有那套小鳥哨子都拿來。”
這是季弘年前送的當鋪里存的洋貨,都是簇新的,以各色小兒玩具為主。
舒舒這回帶了些,哨子本打算給小六送去,積木讓孩子們練習手指靈動的。
這兩樣倒是也適合四、五歲的孩子玩。
十七阿哥說是五歲,實際上還不到四生日。
“這就勞煩姑姑,幫著給十七阿哥帶去吧,種痘的時候打發時間。”
等白果取來了,舒舒就跟佩蘭道。
佩蘭卻是遲疑,道:“九福晉,按照規矩,十七爺出痘所的時候,東西都要燒了的,衣裳如此,器物也是。”
舒舒點頭道:“我曉得這個,沒事兒,燒就燒了吧,能哄阿哥松快幾日,就算功成。”
九阿哥在旁也道:“是啊,就算沾了個‘洋’字,也不是什么金貴東西,皇子府那邊還有不少呢,回頭小十七出了痘所,爺再給他預備一套。”
佩蘭這才接了,告辭離開。
九阿哥還不曉得十七阿哥要挪宮之事,跟舒舒道:“爺都忘了種痘時的事兒,當時也五歲上了,只聽劉嬤嬤翻來覆去的念叨,顯得她多有功勞似的。”
實際上忘了才正常,五歲上種痘,要是正月種痘,才三生日半,年底種痘,也就是四生日,上哪里記得去?
舒舒看了九阿哥臉上一眼,干干凈凈。
這也是種痘的功效了,要不然都是芝麻點兒,不敢想…
暢春園,回春墅。
佩蘭回話,沒提五阿哥與九阿哥,只說了兩位福晉的反應。
她只是如實描述,聽得宜妃卻是苦笑。
“瞧瞧,不是我刻薄挑剔,嫌棄五福晉,而是這差別大,每次一樣的對待兩個兒媳婦,我都覺得虧心…”
可是不一樣對待,那兒子們怎么看?
這面上一樣了,就不好敲打管教兒媳婦了。
同樣的事情,五福晉遇到了,就是自怨自艾,每次都要人安慰照顧;到了舒舒這里,則是擔心旁人。
兩樣西洋玩具擺著,佩蘭也說不出旁的,只道:“娘娘寬懷,九福晉平日里操心的多,想的也仔細;五福晉這里,一時想不到這些也是有的。”
宜妃搖頭道:“就是用心不用心罷了,算了,跟你念叨這些做什么?給十七阿哥送去吧,估摸著要曉得自己單住些日子,心里也怕了,才越發粘人…”
到了正月初八,圣駕就回宮去了。
因為過幾日他還回來,園子這邊的人就沒動。
不過也有些“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的意思。
到了中午,十四阿哥就急匆匆地過來了,是給請托的。
他明天生辰,想要在南五所擺酒,請上書房的弟弟跟侄子、族孫們過去吃席,要跟舒舒借了小棠過去。
初三大家剛搬過來時,他就跟舒舒提了,眼下過來是道謝的。
除了小棠這個膳房大管事,還有食材的問題。
舒舒答應了。
左右溫泉莊子與百望山莊子固定送食材過來,就給五所送了一筐洞子菜,還有兩籃子雞蛋、鵝蛋,今兒都叫人送去了。
十四阿哥親自過來,就是專門道謝:“要是沒有九嫂援手,我這席面也沒指望了,本當早早給您預備帖子的,只是想著不好單請九嫂,可都請嫂子們,麻煩大家不說,小阿哥們也不自在。”
舒舒笑著說道:“這樣就好,不必虛客氣,也不是旁人。”
九阿哥在旁道:“旁的還罷了,明天你既是放假,別忘了回京一趟,給妃母磕頭,再去乾清宮請個安。”
上書房的小阿哥,一年到頭放假的日子是有數的,過生日這天照例放假一天。
十四阿哥點頭道:“九哥放心吧,我跟侍衛處都報備過了,明天早上回去,上午就回來了…”
說到這里,他就道:“我還在內造辦給我們娘娘定了個如意,明兒一并帶過去…”
九阿哥夸道:“出息了,都曉得給妃母預備禮。”
十四阿哥得意笑道:“我孝順我們娘娘的心,旁人可比不了,只要能讓娘娘多笑笑,那回頭我得的賞肯定也翻倍。”
這“旁人”是哪個,九阿哥跟舒舒心里也有數。
九阿哥看著十四阿哥道:“爺只當自己實在,沒想到你也這樣‘實在’,什么話都往外胡咧咧,叫別人聽了,還當你的孝心是假的,往后做就行了,少說話!”
十四阿哥安靜了。
他也在成長中,還被好幾個哥哥念叨過說話的問題。
好一會兒,他才道:“九哥跟九嫂不是外人,我也就有什么說什么,我的孝心不是假的,盼著多得我們娘娘的賞也不是假的…”
九阿哥點頭道:“道理是這個道理,也沒逼著你一定要假模假式的,只是往后話到嘴邊也多尋思尋思,這種容易讓外人誤會的,頂好不說,說了吃虧。”
十四阿哥一下就聽進去了。
他本也不是個笨的,最不喜歡的就是吃虧。
等到出了北五所,十四阿哥心里都納罕。
他向來覺得九哥不大聰明的樣子,可沒有想到九哥居然還挺會講道理。
怪不得人人都跟他好,這就是真心換真心了。
不過,也幸好有九嫂在旁邊護著,否則九哥的真心付出去,回來的是什么,還真說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