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應著,臉上卻有些燙。
他曉得太后的意思不是說自己,是因為這陣子已嫁的宗室女、覺羅女,有不少去宗人府告婆家輕慢的,揭開不少陰暗之事。
即便身為宗室女與覺羅女,可境遇也分了三六九等。
娘家有爵體面的,出嫁也沒人敢怠慢;可是娘家革了爵或有了其他干系的,結果就不大好。
就比如自己的岳母,是太祖皇帝玄孫女,廣略貝勒曾孫女,安平貝勒杜都孫女,已革貝子之女,出嫁的時候,就沒有門當戶對的親事,只能給人家做繼室。
可是巧合的是,昨天晚上,李格格發動,生了一個阿哥。
雖說四阿哥曉得自己并沒有寵妾滅妻,對妻子也尊重,可是想想當時在宮里的日子,就生出幾分心虛。
福晉年歲還小,跟他也不是很熟悉,夫妻兩個前些年是比較客氣疏離。
反倒是宋格格跟李格格這里,跟他關系更親近些。
落在旁人眼中,是不是也當他是湖涂的?
可惜的是,額涅已逝,旁人也不好管教他,他竟是后知后覺,才反應過來不大對。
太后沒有想那么多,就是想到四福晉,多念叨兩句。
外頭的人家管不著,要是皇家這些阿哥耍混,那皇家的名聲也不好聽。
他們既要旁人善待已經出嫁的宗女與覺羅女,那自然也當先善待嫁入皇家與宗室的八旗貴女…
因為四貝勒府門口懸了弓,外頭也就曉得四貝勒府又添了一個阿哥。
九皇子府這邊,舒舒早叫人將賀禮預備出來。
各處嫡阿哥、嫡子格格的賀禮,與庶阿哥、庶格格的賀禮,早有成例,倒是不用費心。
舒舒有些走神。
人多是利己,出身決定立場。
對于其他皇子府的子嗣情況,舒舒只曉得大概,可是對四貝勒府的子嗣狀況,卻是知曉的詳細,誰叫這一支往后是帝室。
別說是子嗣,就是后院女卷,也都記上一筆,被后世大書特書。
李格格生的這位阿哥,也沒有站住,十來歲夭折。
不過李格格過幾年還會有一個兒子,就是被過繼給八阿哥的弘時。
再有后頭的四阿哥、五阿哥,就變得金貴了,因為前頭折了太多阿哥。
她想著提醒四福晉留心弘暉,也歡喜四福晉生下嫡次子,可是對于李格格生的這位阿哥,就沒有什么感覺了。
“隨大流,明天叫邢嬤嬤過去一趟,將禮物送了就是了。”
舒舒隨口吩咐核桃道。
核桃應了,記下此事。
四福晉在坐月子,小阿哥的“洗三”禮自然從簡,東西送過去就行了。
因四貝勒府的事,舒舒想到三貝勒府那邊,道:“告訴邢嬤嬤,回頭三貝勒府那邊要是有了動靜,也從此例。”
等到核桃下去,九阿哥問舒舒道:“三哥那邊什么狀況?”
舒舒道:“后院有個格格待產,應該這就是十月十一月…”
九阿哥聽了,摸著下巴道:“那勉強也能跟四嫂、五嫂算一撥的,怎么皇子府后頭一點動靜都沒有?張大人還罷了,年歲大了,額爾赫跟富慶都二十來歲,難道也虛?”
舒舒聽著前頭,有些湖涂,聽到后頭明白了,不由失笑,道:“外頭人念叨這個,怎么爺也信了不成?”
這生孩子明明是兩口子的學問,竹子有什么用?
九阿哥道:“信不信的不說,不是求個好兆頭么?之前爺尋思著,三家里總有一家能成吧?怎么就沒動靜了?”
那樣的話,往后賞賜僚屬,就有固定的東西了。
反正這竹子年年春天發竹筍,分出小竹子也容易。
這東西實惠。
舒舒道:“這兒女緣分說不好,五哥跟五嫂也是大婚第三年才有動靜…”
九阿哥道:“反正這三人這回都跟著去,正好也養精蓄銳,說不得回來后發發力,就都有了。”
舒舒看著九阿哥,帶了疑惑。
是這么熱心的人么?
操心起僚屬的子嗣來?
九阿哥挑了挑眉,道:“爺跟紅螺寺的老和尚說好了,明年開春在小湯山修個紅螺寺分院,到時候將竹子也挪過來些。”
舒舒卻曉得紅螺寺之前的竹林瀕危,心下一動,道:“從外頭運竹子了?”
九阿哥點頭,道:“這個竹子是元末從鎮江挪過的翠竹,按照寺史記載,當時移栽了十二種竹子,只有這種黃漕翠竹活了,今年年初,他們就偷著補了一回,用的是內務府的官船。”
所以這個竹子在京城還大有可為,這個“觀音竹”之名,還是再堅挺兩年更好。
舒舒聽了,也盼著了。
要是京城的竹子多了,那在京城就能吃到新鮮竹筍的日子就不遠了…
次日,十月初三。
九阿哥早早就起了,穿戴著皇子冬吉服,戴了吉服冠。
今日是圣壽節,皇上清早就要去寧壽宮行禮,諸皇子、宗室、文武大臣、侍衛隨往。
舒舒也跟著起了,也穿戴上了,她也要前往寧壽宮賀壽,只是如往常就好,不用九阿哥這樣趕早。
舒舒給九阿哥戴朝珠,是一串珊瑚朝珠,顏色喜慶。
九阿哥對著鏡子照照,還挺滿意的,這吉服看起來的人胖了一圈,看著有些威武。
今天除了去寧壽宮磕頭之外,夫妻兩個還要回都統府一趟。
只是之前說好的是舒舒賀壽后回去,九阿哥中午的時候過去就行了。
這是因為舒舒過生日的時候不在京,昨兒就打發人回去說了一聲歸寧的事,提前回去探看覺羅氏跟齊錫。
眼下,九阿哥想一起去了,就道:“衙門里也沒有旁的差事,爺轉轉就去神武門接你吧?”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道:“這好么?那爺是下晌再去衙門?”
九阿哥搖頭道:“不折騰了,本也沒有什么事兒…”
夫妻兩個說著話,就出了皇子府。
今日入宮,舒舒就沒往翊坤宮去,而是直接去了寧壽宮排班。
她跟在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身邊,站在九格格與太子妃身后,諸宗室福晉之前,位居外命婦的前列。
入眼一看,全都是石青色女吉服,就是上面的團花圖桉不同。
皇子福晉這里,是五爪金龍四團,前后兩肩各一。
和碩公主跟親王福晉、世子福晉一樣,是五爪金龍四團,前后正龍,兩肩行龍。
郡王福晉就都是行龍。
貝勒夫人與和碩格格是正蟒四團,貝子夫人跟多羅格格是行蟒四團。
鎮國公夫人往下,就都是繡花八團。
民爵與誥命那邊,也是繡花八團。
烏泱泱的都是人頭,宗室這里挨著的近,還能看得清模樣,民爵那邊就隔得遠,壓根看不真切。
不過富察側福晉沒來,八阿哥沒有給富察側福晉正式請封,也就沒有正式的冠戴,不用過來排班。
眼見著離太后升座還有會子兒,九格格轉身,看著舒舒笑。
舒舒也笑,她已經聽太后說了,往后九格格也排班請安,往后能常見了。
“等到了月底,我想要擺酒,到時候九嫂有空沒有?”九格格拉著舒舒的手,小聲道。
她是九月二十一出嫁的,這是想要過了滿月擺酒,也是讓兄嫂們到公主府認認門。
舒舒算了下時間,搖頭道:“月底怕是不成,明天我跟九爺出門,快的話月底回來,慢的話就要下月初了。”
九格格詫異道:“去紅螺寺?要住這么久?”
隨著四貝勒府、五貝勒府都添了阿哥,紅螺寺又火了。
九格格還以為她們夫妻去還愿或是再求子。
舒舒道:“不是去懷柔,是內務府的公差,九爺要去東北,見我閑著,要帶我一起過去。”
三福晉、五福晉、七福晉、十福晉在旁,聽個正著。
幾位福晉都是隨扈過的,三福晉想起秋風凜冽,不由打了個寒顫,道:“好好的,這個時候折騰什么?走多遠?怪遭罪的。”
舒舒道:“不往遠處去,就三、四百里,順利的話月底就回來了。”
三福晉道:“那還好,在外頭別著急趕路,要不然乏,緩不過來。”
五福晉聽了,道:“這天氣也越來越冷了,多帶御寒之物。”
七福晉則帶了羨慕道:“冷點兒不怕,穿暖和就行了,比熱了好,我們爺怎么沒有外派的差事?我也想要出門!”
十福晉也是羨慕的不行。
她想起十阿哥提及什么時候討個差事帶她回蒙古之事。
有九哥開這個先河,帶九嫂出差,那十爺帶她出差是不是也不算什么了?
說話的功夫,就有宮人過來。
宮里的貴人們到了。
內命婦排班,在外命婦之前。
人既全了,太后升座。
她老人家是石青色八團正龍龍袍,外套八團龍卦,上了鳳座。
旁邊有禮部官員唱引,先是惠妃、宜妃率妃、嬪、貴人等叩首賀壽。
而后是溫憲公主、太子妃率諸福晉、誥命叩首賀壽。
能進寧壽宮的,都是貝子夫人以上;其他有資格入宮的二品以上誥命,則只能在寧壽宮臺階前排班賀壽了。
繁瑣的賀壽儀式結束,眾人就能散了。
有些許久不進宮的宗室太福晉,則帶了恩典,留在寧壽宮跟太后說話。
舒舒這里,因要回都統府,就沒有耽擱,跟著大流從寧壽宮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