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還不到中午,九格格出嫁的吉時在日落之后。
還有大半天的功夫。
大家陪著坐著,百無聊賴的。
等到中午,將要到飯時,就有人來請了。
宜妃打發佩蘭過來請五福晉、舒舒、十福晉去翊坤宮。
惠妃打發人請七福晉、八福晉到延禧宮。
太子妃請三福晉去毓慶宮。
從格格所出來,十福晉抱著舒舒的胳膊,小聲念叨著:“坐了小兩個時辰,腰都直了。”
舒舒也小聲道:“這是娘娘心疼咱們,接咱們過去吃飯順帶小憩呢。”
等到妯里幾個穿過御花園,十福晉在阿哥所門口站了站,帶了幾分惆悵道:“我有些想三所了…”
舒舒也望了那邊一眼。
眼下二所是平郡王訥爾蘇住著,三所還空著。
不過等到明年開春,四貝勒府的弘暉跟七貝勒府的弘曙阿哥入宮,應該會住在三所。
這一茬小阿哥住得下。
再有小阿哥入宮,就要修繕四所了。
五福晉則是望了眼東邊方向。
弘升在那邊住著。
之前并不覺得有什么,眼下五福晉不免患得患失,擔心等到下一撥皇孫阿哥長大的時候,沒有皇孫入宮讀書的恩典了。
等到看到舒舒,五福晉又安心了。
上頭各家多有阿哥在上書房讀書了,可是九皇子府,且嫡且長的豐生并不在那一撥。
回頭還會有恩典的。
一行人到了翊坤宮。
宜妃早等著了,叫膳房做了羊肉包子跟什錦包子,還有雞湯豆腐鍋子。
妯里三個用了午飯。
宜妃已經叫人將西次間的炕收拾出來了,讓妯里幾人小憩。
舒舒昨晚睡得晚,早已經乏了,等到躺下,也不擇席,就閉上眼睛睡了。
只是她怕睡過了,吩咐核桃申初叫醒自己。
等到被核桃推醒時,屋子里已經只剩下她自己。
舒舒坐起來,揉了揉太陽穴。
春困秋乏,睡了一覺也不頂用。
核桃已經打開帶著的包裹,里面有個大紅色袍罩,還有個大紅色鈿罩,還有一雙紅緞繡花的花盆底旗鞋。
時下規矩,不管是迎親太太、還是送親太太,都是這樣妝扮。
西次殿就有大衣鏡,舒舒穿戴好,對著鏡子照了,覺得很是別扭。
核桃在整理袍罩上的褶皺,道:“福晉穿紅真好看。”
穿其他顏色衣裳顯得有些單薄,大紅色一穿,整個人氣色都好了。
舒舒忍不住吐槽道:“這是誰定的穿戴,礙眼的很。”
加個蓋頭,都能直接充當新娘子了。
等到了東次間,宜妃正跟五福晉、十福晉吃茶說話。
見舒舒穿戴了進來,十福晉眼睛一亮,贊道:“九嫂的打扮好看…”
宜妃也點頭道:“還是穿這顏色好,看著精精神神的,更顯白。”
舒舒也入座了,道:“就差點個媒婆痣,再拿個大煙鍋子了!”
一句話,逗得大家都笑了。
不單媒婆抽煙的多,大姑娘其實也不少。
所以南城的民人,提及八旗,還有一句話,叫“旗人姑娘真叫怪,嘴里叼個大煙袋”。
就是勛貴格格,也有抽煙的,只是比較少。
因為要參加“八旗選秀”,被父母家族給予厚望,怕抽煙牙黃了被嫌棄。
宜妃也不抽煙,可是卻記得外頭的陪嫁中多有旱煙袋的。
內宅無聊,有些上了歲數的旗人婦女年輕時不抽煙,上了歲數也會抽。
她看著五福晉與舒舒道:“吞云駕霧的,沒什么用,皇上沒有禁這個,可也不推崇,往后你們也別沾,牙熏黃了不說,身上也臭臭的。”
五福晉與舒舒都起身聽了,齊齊應了。
看了十福晉一眼,宜妃道:“蒙古那邊不流行抽煙,這個好,到了京里也不必學這個。”
十福晉點頭道:“我不學,我有鼻煙呢。”
實際上鼻煙跟旱煙袋并不同,不過宜妃也沒有太說教。
點到為止就好,她要是說多了,皇上不會樂意的。
延禧宮,東次殿。
惠妃與八福晉也在說抽煙之事。
八福晉的煙癮犯了,午睡之前就叫丫頭點了一鍋煙。
“怎么好好的,想起抽這個?”
等到八福晉醒來,惠妃帶了關切問道。
雖說兩人不算親近,可也相處了小三年,她曉得八福晉之前并不抽煙。
八福晉低下頭,道:“去年春天受寒,得了風濕,換季就難受,抽煙身上舒坦些。”
惠妃嘆了口氣,道:“太醫怎么說?”
“太醫說不好去根兒,得貼幾年膏藥再說。”八福晉悶聲道。
眼下,她已經曉得愛惜自己身體,只是有些遲了,身上添了好幾樣毛病。
三年婚姻,不單帶給她顏面盡失,還有這滿身的病痛。
惠妃倒不好攔著不讓抽煙了,只叮囑道:“當不得藥,還是正經的對癥下藥,你年歲還小,調理兩、三年,也比往后年年受罪好。”
八福晉應了。
后偏殿中,七福晉也醒了,跟戴佳貴人對坐。
戴佳貴人這個婆婆,比七福晉還要拘謹些。
七福晉就主動說起七貝勒府上下的境況:“大阿哥開始學規矩了,明年也要送到上書房,大格格六歲,開始學針線了,二格格也開始學說話了,三格格開始能扶著炕走道,就是還不穩當,那拉氏那里,懷相也好,到了十月里,應該還能生個阿哥…”
戴佳貴人聽了,越發不安,看著七福晉,帶了羞愧。
七福晉見狀,曉得這是外頭“寵妾滅妻”的閑話,傳到戴佳貴人這里了。
她就爽朗一笑道:“額娘別聽那些人瞎咧咧,七爺不是那樣的人,是那拉格格身體好,多子之相,只是出身太尋常,家里沒有職官,往后弘曙他們幾個面上也不好看,正好他們這一左領分給七爺了,兒媳婦跟七爺說了,可以在貝勒府給掛個缺,七爺就給弘曙外祖父掛了個牧長…”
戴佳貴人聽了,臉色果然緩和許多。
牧長,正八品,是王公僚屬官中最低的品官。
貝勒府不設牧長,這是將人掛在純王府下。
提高了那拉格格家的門第,也不至于養大心思,插手貝勒府事務。
“那就好,你們是夫妻,其他人不算什么…”
戴佳貴人道。
她心中不是不后悔。
康熙三十四年,給七阿哥指格格,惠妃給了十來個人選,讓戴佳貴人挑。
戴佳貴人就怕有不安分的,選了兩個父祖沒有官職的官女子,也親自看了一會兒,看著怯懦本分,并不是輕狂的性子。
可是誰想到那拉格格這么能生,五年功夫,這眼見著就要生下第四個了。
她看著七福晉道:“既是你心里有數,那也不用著急,這兒女緣分,有早的,也有晚的,等到明年暖和了,你們多去紅螺寺。”
七福晉點頭道:“嗯,兒媳婦記下了,兒媳不著急,等到三格格再大些給她添弟弟、妹妹也是一樣的…”
毓慶宮,太子妃招待三福晉一回,妯里倆個掐著時間,往寧壽宮來。
途中,經過鐘粹宮。
眼見著宮室內外一片靜寂,三福晉的情緒低沉下來。
雖說婆媳關系尋常,可是她也曉得榮嬪跟三貝勒府“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還有榮憲公主,眼見著就要到京了,到時候問起榮嬪,叫讓他們夫婦如何作答。
她就問太子妃道:“二嫂,眼見著冷了,我們三爺不放心娘娘,這不好探看,能不能叫人送些東西進去?”
貝勒府這里,給榮嬪制了兩個新的貂皮大氅、兩件小毛比甲。
太子妃聽了,帶了遲疑道:“我也不曉得,嬪母這里,是御前的人守著,許是要請旨才妥當。”
三福晉聽了,心中生出幾分悲涼。
多大的罪過,這樣磋磨人?
男人就是這德行,不管是帝王,還是尋常百姓,都是喜新厭舊的主兒。
三福晉揉著帕子,心中多了幾分無趣。
不過,倒是也給她提了個醒兒。
回頭叫人打聽打聽旗屬人家的女孩,有沒有書香門第,讀書識禮的,然后給三阿哥當格格。
田氏的年歲比三阿哥還大一歲,早不是鮮嫩小姑娘了。
等到兩人到格格所,其他幾個皇子福晉已經到了。
九格格早已穿戴上全套喜服,臉上妝容也修整好了,看著跟個白瓷娃娃似的。
其他三位送親太太也到了,都跟舒舒一樣妝扮,看著就像四個并排的大紅包。
簡親王福晉跟舒舒相熟的,拉著舒舒的手,笑道:“來來,我也沾沾咱們九福晉的福氣。”
舒舒老實乖巧道:“您客氣了…”
這位從娘家那邊論,是舒舒的從堂舅祖母;從皇家論,就是族嬸。
簡親王福晉笑道:“當時你出嫁還是我送的你,這回輪到咱們一起送九格格…”
剩下兩位國公府夫人與蒙古郡王福晉對宮里不熟悉,略有些拘謹。
簡親王福晉八面玲瓏的性子,見狀就對舒舒道:“咱們娘倆也不是外人,回頭再聊,我先招呼她們去。”
舒舒忙道:“那您去忙。”
等到簡親王福晉離了跟前,十福晉才小聲滴咕道:“簡親王福晉真是蒙古人么?沒見過這么能說的蒙古人…”
舒舒道:“簡親王福晉是宗室福晉中的有福之人,三子四女,都立下了,日子得意,性子也外向些…”
因此,即便公婆沒了,可簡親王福晉年歲輩分在這里,依舊是宗室里娶親太太、送親太太的最佳人選之一。
忙忙糟糟的,就到了酉初。
下了一天的小雨終于停了。
太子帶了諸皇子阿哥也到了。
五頂迎親花轎到了格格們所門口。
四阿哥穿著醬紅色袍子,臉上能刮下寒霜來。
舒舒跟在簡親王福晉旁邊,隨著簡親王福晉行事。
九格格坐在椅子上,已經蓋了蓋頭,腳下踩著紅毯,并不沾地。
四阿哥上前,啞著嗓子道:“小九,四哥送你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