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醬涼面上,主要放的是綠豆芽跟芹菜丁,蘿卜丁跟黃豆芽就放了一點點兒。
而后,宜妃將調好的面放在康熙跟前。
康熙低頭看了,不由笑道:“你還記得這個?”
早年宜妃年輕時,也常到乾清宮伴駕,知曉康熙的口味,不喜歡吃味道重的,也不喜黃豆芽的豆腥,這兩樣基本都不沾;倒是這兩年,開始也能吃些了。
宜妃輕笑道:“只要是皇上的事,都在我心里記得牢牢的,整日里也不操心旁的,這些還記不住了?”
康熙看了眼宜妃。
四妃之中,只宜妃始終將自己放在前頭,其他的人多是以孩子為重。
宜妃垂下眼,她這碗也是綠豆芽跟芹菜丁放的多,實際上她覺得綠豆芽吃著水,更喜歡黃豆芽的韌性。
她沒有表現出來的那樣肆意,實際上也守著小心。
她從沒有忘記,自己是五阿哥跟九阿哥的依靠。
一頓飯用的溫情脈脈。
等到膳桌撤下去,宜妃捧著大麥茶,道:“還是嘴饞,多用了幾快子面,就有些頂了。”
康熙在地上踱步,看了宜妃一眼,道:“既到了園子里,就別跟在宮里似的拘著,沒事多逛逛園子,或是跟惠妃一起帶了和嬪、王貴人她們打牌…”
宜妃看著康熙一眼,道:“她們年俸就那些,到時候惠姐姐跟臣妾是贏好啊、還是不贏好啊?”
康熙大方道:“回頭朕叫梁九功給你們倆預備錢匣子。”
宜妃忍不住笑了,道:“好,那臣妾就奉命散財去,指定哄得妹妹們歡歡喜喜的…”
閑話幾句,康熙就在炕邊坐了,招呼著宜妃近前坐下,神色也轉了凝重。
宜妃也收斂臉上的笑,看著康熙,心里也跟著忐忑。
昨天恪靖公主朝見,難道喀爾喀真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郭絡羅家多普庫可惡,心中怨恨老九,昨日去恪靖跟前挑唆,三官保不能約束其子。”康熙沉吟著,說道。
宜妃不由惱了,道:“混賬東西,真是不知所謂,老九對他們還不夠寬和?換了旁人,這般無禮,老九那性子早要收拾了…”
說道這里,她帶了恍然道:“我阿瑪還縱容了?是了,這是怨恨老九插手人參官司,將桂元給贖買回來,沒有了頂缸的,這…這…真真是老湖涂了,桂元是誰?是我叔叔那一房的獨苗,真要陷在里頭,我叔叔怕是也熬不過去…”
康熙看著她道:“旁的朕不會計較,可是這挑唆恪靖之事,朕不能容,恪靖不是湖涂孩子,一回、兩回的不放在心上,三回、五回呢?到時候姐弟之間生了嫌隙,非你我所愿…”
宜妃點頭道:“臣妾也不容!黑了心肝的混賬東西,得了皇家這么些恩典,卻是越來越混蛋了,早就該教訓了!”
實際上從前年開始,郭絡羅家兄弟的官職陸續免了。
今年年初又停了三官保的職,換了其他人家,早夾了尾巴做人。
可是郭絡羅家在盛京當了幾十年地頭蛇,早養出了驕嬌二氣,只有怨憤,沒有自省。
康熙看著宜妃道:“今早朕叫趙昌過去傳旨,讓三官保帶了兒孫去大凌河當牧場總管了…”
宜妃聽了,不由蹙眉,道:“皇上,那可要安排妥當人看著,有私種人參的先例在,誰曉得他們到時候又生出什么法子撈銀子…”
康熙點點頭,道:“好,朕記下了,會給錦州都統下旨,叫那邊盯著些。”
宜妃看著康熙,滿臉愧疚道:“都是臣妾無用,不能約束規勸他們,倒讓皇上為他們費心。”
康熙溫和的看著宜妃,道:“不賴你,是他們過于狂妄了,不知道郭絡羅家的富貴因你而來…”
郭貴人生前肯定也沒有起好作用就是了。
想著宜妃也沒有什么私房,康熙就打算將郭絡羅家搜檢的銀子拿一部分給宜妃…
郭絡羅家的賜宅,就在皇城根兒下。
先是護軍堵門,隨后是馬車將郭絡羅家的人都帶著走了,而后又是一箱箱的財物拉出來。
這都在大家眼中。
要說昨日的大新聞,還是馬家跟衛家子弟被停職罷黜,那今日的大新聞就是郭絡羅家的變故。
這一天收拾一個娘娘家?
這事情連著,出面的是護軍,郭絡羅家的戶下人口又送了好些去慎刑司,就有聰明人猜到了。
這指定是郭絡羅家也有錯處落在三阿哥手中,三阿哥才大張旗鼓都收拾了。
也是為了給馬家遮羞吧?
如此一來,倒是沒有人留心馬家的事了。
畢竟郭絡羅家這事情,瞧著云山霧罩的,可看著比馬家的事情重。
可是到了傍晚,道保夫婦又搬進賜宅,就有些叫人看不清楚了。
要是郭絡羅家有罪的話,這不是漏網之魚么?
可要是沒罪,那上午那一出是什么?
內務府衙門,十阿哥過來等九阿哥落衙了。
外頭傳得沸沸揚揚的,也有些傳到他耳中。
他曉得九阿哥跟郭絡羅家并不親近,絲毫不擔心,反而也有所猜測。
九阿哥跟十二阿哥道:“這一天比一天熱了,爺也不能老往這邊折騰,暢春園也有內務府值房,明天開始爺穿插著來,每隔一天過來一趟,你也跟著爺的時間來,我不過來的時候,你下晌就往園子里去送文書,傍晚再回來,也能出去散散,省得老憋在宮里…”
說到這里,他琢磨了一下,道:“之前會計司的涉桉鋪子,許多不是都封了么?明兒帶人統計出來,匯總一下,這些鋪子還是要往外賃的,租金也核算出來,就按照地安門大街的算…”
到時候就可以對外招租。
至于九格格的嫁妝鋪子,裕豐樓再好,也不合適了。
否則外頭的人將兩件事牽扯到一起,該有私下里怨恨九格格的了。
他想了想,道:“除了裕豐樓之外,其他的鋪子挑位置好的,拿著四個候選…”
回頭也問問九格格的意思,要是九格格沒有人手,只打算租賃出去,那就挑租金高的就好;要是她打算讓陪嫁人口自己經營鋪子,那位置也可以擇揀一二。
十二阿哥應了,九阿哥跟著十阿哥出來。
十阿哥道:“郭絡羅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阿哥低聲道:“爺下晌叫人打聽了,聽說老爺子帶了兩個嫡子昨天去公主別院了,應該是說了什么、做了什么,觸碰了汗阿瑪的逆鱗,才麻利地處置了…”
十阿哥道:“不同九哥相干就好。”
九阿哥想起了三阿哥的反應,不由直樂道:“上午三哥也在來著,居然還眼氣,真是豬油蒙了心了!被爺忽悠著頂著鍋,不過這會兒應該反應過來了,真是逗死了!”
兩人說著話,出了西華門,上了馬車。
門口的護軍們,互相使著眼色。
這位爺回來了,內務府該太平了吧!
先是會計司,后是御膳房,這牽扯進去多少人家?
戚屬人家有著皇子外孫,還有個緩和的余地,沒有皇子外孫的人家,可就慘了。
如富察家、尚家、董家、這次都沒跑。
董家還湊合,有個“大義滅親”的董殿邦在,還緩和了一口氣。
富察家徹底敗了。
尚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熬了兩、三輩子人,剛有些起色,又跌落塵埃。
“李家居然沒事兒…”有人詫異道。
另一人回道:“那是個草包,讀書讀傻了,不通經濟,當差兩、三年,壓根就不知會計司還有這油水…”
還有人好奇道:“除了會計司跟御膳房,還什么衙門油水大?”
“這還用猜,廣儲司唄…”
“慶豐司跟營造司也不賴,一年撥下去的銀錢大幾十萬兩…”
“內造辦跟御藥房這幾年涉及的銀錢也不少…”
大家交頭接耳地滴咕著,都生出了慶幸。
幸好三阿哥走了!
要不然這一個衙門一個衙門的查下去,可是要了老命了。
就算自己家幸免,還有親朋好友呢…
北五所,九阿哥回來了,剛跟舒舒提郭絡羅家的事情還有自己的猜測,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就聯袂來了。
沒有直接到后院來,在前頭等了。
九阿哥看了眼座鐘,跟舒舒道:“這兩個家伙,肯定是打著關心爺的口號過來蹭吃蹭喝的,別叫膳房添菜,有什么吃什么,省得招得他們往后總來…”
舒舒笑得不行,道:“爺這哥哥當的,怎么也開始小氣了?”
九阿哥輕哼道:“為了一口吃食,這沒出息的樣子,也是沒誰了!”
九阿哥往前院去了,舒舒可不好真的什么菜都不加。
晚上這一頓九阿哥用的少,舒舒也重視養生,有些清澹,之前預備的也少,壓根就不夠兩個半大小伙子吃的。
她就吩咐核桃道:“讓膳房那邊烤一盤羊肉,再烤一盤豬五花,厚切著些,烤的焦香些,再加一份烤茄子、一份烤香菜,將荷葉餅也再蒸兩盤…”
如此荷葉餅卷肉,也就能對付一頓了。
核桃應著,下去吩咐了。
前院客廳,見九阿哥過來,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都起了。
十三阿哥面色有些沉重,十四阿哥則是迫不及待地問道:“九哥,是不是三哥故意的,攀咬郭絡羅家讓您跟五哥沒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