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府,后罩樓,西稍間。
三駕悠車已經都懸掛起來。
今天是三月初四,三胞胎出生第七天,“上車”的日子。
舒舒已經能下地了,不過頭頸還是包得嚴嚴實實的,身上衣裳還是夾棉馬甲,并不像其他人那樣換了春裝。
宮里已經熄了地龍,京里人家也是同此例,地龍、爐子都是二月底就熄了。
皇子府這里旁處也熄了,只有后罩樓這里還燒著。
今天除了伯夫人跟覺羅氏在,還有十福晉、九格格跟桂珍也在。
桂珍不用說,搬到后頭小院住了,抬抬腳就過來了。
十福晉跟九格格則是專門從暢春園趕來的。
圣駕三月初二奉太后往暢春園,好多人也隨之前往。
所以十福晉跟九格格湊到一處,一塊過來了。
十福晉見過孩子們三次,早分辨得清楚,這回正好給九格格介紹:“最白的、身量中不溜的是大阿哥,這個小了一圈的是二阿哥,快有二阿哥兩個大的是大格格…”
說完,她多看了二阿哥好幾眼。
早先小老頭似的,紅彤彤、皺巴巴的不好看,現下身形依舊小,可是臉上皺紋開了,看清楚五官了。
“像大阿哥,也像九嫂…”
十福晉給了結論。
九格格看了一遍,最后看著大格格直樂。
大格格眉眼肖似九阿哥,看著很歡實,小手小腳不停亂蹬。
九格格就摸了摸她的小手,被她緊緊地握著手指頭。
她的悠車上,掛著幾串彩綢,右邊是一串拇指大的金如意,辟邪的,是桂珍送的上車禮;左邊是一掛金鎖,是九格格送來的。
一直到保母嬤嬤將大格格捆了,她才安靜下來,被放到了悠車上。
悠車上的小枕頭,不是現在小孩子常用的那種小米枕頭,而是縫制的圈形軟枕頭。
等到三個孩子都上了車,也不是都仰睡,還有側睡的。
半年之內,這樣換著方向睡,就能養著小圓頭。
覺羅氏對舒舒道:“按照你的歪理來了,回頭大格格有了后勺子,埋怨你的時候,你自己擔待。”
舒舒則是思量了一下,道:“女兒尋思著,最早的扁頭,是不是大人帶孩子的時候不勤快,送到悠車上就不放下來了,這才成了大扁頭?”
然后大家發現扁頭后,正面就成了國字臉,看著天圓地方的,就成了習俗。
覺羅氏沒有再搭理她,留著幾個小輩說話。
看著舒舒坐著,九格格不放心了,道:“九嫂躺回去吧,別累著了…”
舒舒笑道:“沒事兒,也不能老躺著。”
這會兒功夫,核桃進來道:“福晉,擺膳么?”
舒舒點頭道:“擺次間。”
今早她喂了三個孩子一遍,就喝了回奶的藥。
不是不想堅持,而是伯夫人跟覺羅氏都不許了。
之前舒舒還以為自己能多堅持幾日,頂好是十天半月的,反正只是白天。
結果,就算她晚上不喂,也歇不好。
反正就是各種不方便是了。
這睡不好,麻煩就大了,整日里就昏昏沉沉的。
即便吃的好,吃的多,看著臉色兒還沒有怎么回轉。
舒舒也擔心自己身體,外加上二阿哥看著平穩下來了,就乖乖的聽話。
今天中午這頓,她也能吃正常的咸淡了,就帶了期待。
這七天起來,她最大的感受就是,鹽是百味之王。
再好的菜肴,缺鹽少滋味兒的,也吃不出香來。
她剛吃了藥,還要飲食清淡一兩周。
今天的菜因有外客在,雞鴨魚肉俱全。
不過皇子府這里的食譜或是精致,或是稀奇,都不是宮里常見的吃法。
今天的雞就是栗子燉雞,鴨是五香醬鴨,魚是不辣的水煮魚片,肉是櫻桃肉。
至于暖房里的小菜,也做了一個卷菜拼盤,黃瓜、辣椒、香菜、蔥絲,旁邊放了豆皮跟黃豆醬。
還有一道熱菜,改良版的“地三鮮”,只是沒有土豆,換成了豆角,是豆角、茄子、辣椒這三樣。
剩下的就是三月的河鮮跟樹鮮。
河鮮是干炸泥鰍跟軟炸小河蝦,樹鮮是香椿豆腐與麻醬婆婆丁。
這些東西,桂珍見過,十福晉跟九格格都是頭一回見。
兩道素的,十福晉只瞄了一眼,就望向兩道炸的。
這兩道是舒舒不能吃的,就是給別人她們預備的。
“開河的魚蝦,一點兒土腥味兒都沒有,正是肥嫩的時候…”
舒舒介紹著,而后對十福晉道:“你九哥叫人弄了不少,都在膳房養著,你下晌回去的時候帶兩桶過去,正好給皇祖母嘗嘗鮮。”
十福晉點頭應了。
舒舒又對桂珍道:“表姐也帶些回去嘗嘗,富余著呢。”
桂珍笑道:“那我不跟你客氣,前年我叫人在昌平莊子上栽了十幾棵白桑葚,去年就零星的結了些果子,今年應該不少了,三月底就有,回頭我也給你送些來。”
舒舒吃過白桑葚,比黑桑葚更甜,有一種奶香,道:“這苗好活么?要是好養活的,我也叫人移栽些…”
桂珍道:“好活,當年苗兒,第二年就開花掛果,就是稀稀拉拉的,第三年應該才好些。”
只要是吃的,沒有十福晉不愛的。
眼下聽著,還是舒舒贊過好的,十福晉也來了興致,道:“九嫂,到時候分我們兩棵苗,直接種園子里。”
十阿哥那邊的地方,比九皇子府這邊劃得還大些,除了中路的屋子按照規制蓋滿了,東西大分部還空著,花園子里的面積是九皇子府的兩倍。
舒舒搖頭道:“前不栽桑,后不種柳,這個不好種宅子里,還是種到莊子上去,回頭叫人挪幾顆石榴樹、海棠樹給你,那個不礙的。”
十福晉也曉得京城規矩多,點頭道:“那就不種家里了。”
提及種樹,桂珍少不得謝了一回,道:“京城的觀音竹都什么價了?幾百兩銀子都沒地方買去,這回我們卻占了便宜了。”
舒舒擺手道:“客氣什么,又不是旁人,之前還想著送什么做喬遷之禮,正好送這個討個彩頭…”
所謂“觀音竹”,就是紅螺寺的竹子。
因為紅螺寺又將旁邊的觀音寺修繕起來,還弄了求子的“觀音道”,所以如今紅螺寺的竹子也被叫成了觀音竹。
聽說紅螺寺已經加緊了巡邏護衛人選,剩下的竹林也都編號了。
現在過去紅螺寺,除非拿了皇上手諭,否則想要再挖竹子萬萬不能。
因這個緣故,之前流出來的那些竹子,身價就又漲了。
舒舒這里的竹子不少,除了給十阿哥搬去兩盆,剩下的就多間了苗。
等到后院三家搬過來的時候,舒舒叫人預備喬遷禮,就都預備的這觀音竹一盆。
三對都是夫妻,兩對年輕夫婦,一對老夫少妻,這求求子也應景…
暢春園,清溪書屋。
康熙站在窗前,看著外頭的一叢竹子。
旁人再也挖不來紅螺寺的竹子,御前的人卻是無礙的。
前幾日的時候,就移栽了兩叢在這里。
觀音竹,求子竹。
康熙先是失笑,而后眺望遠處,那是隨行嬪御居住的地方。
早些年,后宮年年有宮妃遇喜,最多的一年,宮里一年生了五個皇子皇女,就是老九、老十落地那一年。
可是自從康熙三十二年開始,后宮的喜訊就少了,一年一次。
從前年宜妃懷孕開始,就再沒有宮妃受孕的消息。
這一年來,康熙不能說獨寵和嬪,也一半的時候翻了和嬪的牌子,就盼著年輕的妃嬪給他生個幼子。
可每個月都沒有動靜。
康熙決定以后還是多翻翻章嬪跟王貴人的牌子,兩人都是宜子之相。
正想著,他看到馬齊跟著梁九功從甬道上過來。
康熙就轉身,回了炕邊坐下。
馬齊隨著梁九功進來,躬身道:“皇上…”
康熙就指了座位,讓他坐了,問道:“永定河幾處都是今春開工,夫役云集,人多需米,谷價必致騰貴,可遣戶部司員人截山東、河南漕米兩萬石,留于沿河,會同地方官,比照前稍減時價平糶…”
馬齊應了,道:“先頭也叫地方官平購地方屯莊米石,用來糶賣。”
如今戶部最大的開支就是這兩項,永定河的河工,還有就是淮陽水患地區百姓的賑濟。
康熙感嘆道:“又到了黃河春汛的時候,只盼著今年平穩吧…”
馬齊是大學士兼戶部尚書,管著戶部事,想著每年戶部的收益與開支也是頭疼。
康熙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道:“聽說小湯山的地價,已經漲到十三、四兩銀子一畝,愛卿怎么看?”
馬齊卻沒有立時作答。
現在朝廷的局面不大對,九阿哥并不適合入朝。
要不然以九阿哥那樣的性子,還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還有他們這些與九阿哥相關的人,到時候關系也尷尬。
馬齊心里思量著,道:“恐有虛高,怕是不能長久,等過上一、兩年,價格應該會回落…”
康熙看了馬齊一眼,沒想到馬齊會想到這些。
眼見著他眉眼間似有擔心的樣子,康熙輕哼了一下,道:“不用擔心你弟子了,賊著呢,早賣出去大半了,不會將那些地砸手里…”
馬齊松了口氣,道:“如此就好,九阿哥年少,思量少些,這次太過險了…”
第十了,打滾求保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