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九阿哥到了前頭,十阿哥已經出來了,正站在馬車前跟里面的人說話。
外頭還是漆黑一片,只是各府門口燈火通明。
街頭巷尾的,都有了動靜,細碎的馬蹄聲,傳得很遠。
見九阿哥出來,十阿哥就過來了。
九阿哥見他精神還好,看了眼那邊的馬車,道:“你福晉沒事了?”
十阿哥點頭道:“凈了兩天腸胃,喝了兩天小米粥,沒事了…”
原來小年過后,九皇子府這邊開始預備年菜。
十福晉興致勃勃的,也就開始盯著十皇子府膳房那邊。
還自己擬了菜單,叫人預備的都是她跟十阿哥兩個愛吃的。
只炸貨,就十來樣。
每樣出來,她都是叫人送過去“試吃”。
臘月二十八這天,她吃了大半天,嘴巴沒閑著,硬是吃傷了。
當晚上吐下瀉的,太醫看了,就是積了食,要清清腸胃。
這也是為什么,舒舒本定下了請十福晉一起過來用年飯,結果沒請的緣故。
十福晉拒絕了,她怕自己忍不住要吃。
那樣的話,又該犯惡心了。
積食惡心太難受,嘴巴里反味道,自己熏自己。
九阿哥輕哼道:“早該管著了,都成什么樣了…”
四貝勒府與八貝勒府門前也都停著馬車。
四貝勒府的馬車動了。
十阿哥就跟九阿哥道:“九哥,弟弟回后頭車了,到了地安門再過來。”
九阿哥擺擺手,道:“去吧,去吧,不稀罕!”
十阿哥笑了笑,往后頭去了。
八阿哥也上了自己的馬車,示意車夫跟上前頭的四阿哥。
一行人先到了地安門。
四福晉與十福晉的馬車從這里入宮。
剩下的兄弟幾個,順著皇城根往南走,從皇宮外廷入宮。
十阿哥已經竄上九阿哥的馬車。
九阿哥瞥了他一眼,道:“娶了媳婦忘了哥!”
十阿哥笑道:“那不會,這不是不一樣么?小事的時候,弟弟陪福晉;大事的時候,弟弟再陪您!”
九阿哥揚了揚下巴,道:“哼!誰稀罕?爺有你九嫂陪著!”
十阿哥:
所以到底是誰娶了媳婦忘了兄弟?
正月初一入宮的人多。
宗室諸王、貝勒、公、內大臣、侍衛等,都要隨圣駕去寧壽宮行禮。
王以下文武官員,還有蒙古藩王與使臣,也都要入宮,等到皇上御殿,上表朝賀。
因此,短短的幾里路,遇到好多人。
自從太宗皇帝制定了宗室爵位等級,皇子與兄弟冊了爵位,就是“在內論叔侄、兄弟”,朝堂上必須按照爵位高低來。
相應的,也有了路上遇到的避讓制度。
這兄弟一行,為首的四阿哥的馬車前,挑著燈籠,上面貼著“四貝勒府”。
就不停的有人讓道旁行,這是貝子以下,和碩額駙以上的人;還有人勒馬停駐路旁,這是鎮國公以下,都統、尚書以上;至于二品以下,都要下車、下馬,路邊抄手恭立。
九阿哥因這些日子學《禮記》,看的津津有味兒。
中間兩回,遇到親王府、郡王府的馬車,他們也跟著四阿哥讓路旁行。
實際上在沒有封爵之前,皇子等同親王。
他們只需讓親王里的長輩,并不需要禮讓郡王跟貝勒。
可是跟在四阿哥后頭,就隨著來了。
九阿哥看了一圈熱鬧,撂下車簾,跟十阿哥道:“爺怎么覺得,封爵虧呢,要是直接像伯王、叔王那樣和碩親王還罷了,可要是跟四哥、八哥他們似的,還不如皇子身份來的舒坦…”
十阿哥點頭道:“是啊,還是當皇子好。”
真要下旗,用旗別來論遠近親疏,十阿哥不樂意。
除非他能跟九哥封在一處。
早先十阿哥覺得在不在一個旗的無所謂,現在看到各旗宗室行事多是同進同出的,他就不樂意跟九哥分開了。
十阿哥想到這里,很是心動,小聲道:“九哥,以后你在御前跟八哥疏離些。”
九阿哥看著他,皺眉道:“你是不是說錯了?不是應該在御前跟八哥親近些?”
皇父喜歡兒子們“兄友弟恭”的,那找不自在做什么?
不就是面子情么?
說幾句好話,也虧不到哪里去。
有三哥在,大家耳濡目染了這些年,玩嘴誰不會?
十阿哥小聲道:“要是九哥跟八哥始終親近不起來,汗阿瑪就不會讓九哥做八哥。”
現下看來,皇子下旗,是挨著來的。
九阿哥不挨著八阿哥,那就往后挨了。
等到下五旗皇子都排一圈,后頭的小皇子,才會再斟酌著往哪涸旗添加。
九阿哥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帶了雀躍道:“那爺不往正藍旗去了?能去什么旗,”
十阿哥搖頭道:“應該還是正藍旗,要是九哥跟八哥交好,那弟弟說不得是往正紅旗;可是九哥跟八哥尋常,那弟弟說不得就能跟著去正藍旗。”
尤其是現下,安郡王府得了官司。
不知道會如何處置。
等到安郡王兄弟降級,即便不吐出舊佐領,可是將孳出人口編排新佐領,就與他們不相干了。
那樣的話,正藍旗就有了富余的佐領。
九阿哥皺眉道:“爺不想去正藍旗,要是不能去正紅旗,那鑲紅旗呢?”
十阿哥道:“鑲紅旗不缺宗室,廣略貝勒那一支,克勤郡王那一支,莊王府系,還有阿濟格系,早年開革宗室,后來也重新入了…”
兩個開國世襲罔替王爺,一堆貝勒、貝子、國公府,再進宗室,鑲紅旗的宗室就太多了。
正紅旗有董鄂家,九哥過去挑不了大梁,還會通過董鄂家,跟康親王府連成一片。
所以正紅旗排除。
剩下鑲白旗,裕親王帶了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在,不需要再進近支。
鑲藍旗的話,有了大阿哥與三阿哥了。
九阿哥悶聲道:“先頭爺還尋思鑲紅旗來著,想著訥爾蘇小,估計要好些年才能立起來,結果也沒戲么…”
十阿哥小聲道:“正藍旗也挺好啊,到時候九哥要是不樂意搭理安郡王府,就別搭理,信郡王府那邊也是,咱們倆一伙兒。”
到時候正藍旗內部,三足鼎立,說不得就是皇父樂見其成的局面。
九阿哥聽了,怦然心動,點頭道:“那樣好,那等著就是了!”
安郡王府這十幾年走了下行。
現在未必是頭。
這次官司,即便降爵,也未必是終點。
前頭就是個郡王,先是降貝子,又除了貝子的,如今直接閑散宗室了。
入了宮,大家齊聚乾清宮外。
等到圣駕出來,就跟著隊伍簇擁著圣駕輦車到了皇太后宮。
這都有固定的章程,跟去年一樣。
等到折返的時候,原本后一排的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都竄了上來。
“九哥,乾西二所怎么回事?”
十四阿哥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怎么大過年的,還有人修整起來了?”
九阿哥道:“這都猜不到?給訥爾蘇預備的,等到平郡王出殯,訥爾蘇就要入宮教養了…”
十四阿哥后悔不及,道:“我真笨,先頭東邊三所、四所、五所修整時,就該去跟汗阿瑪說一聲,搬到西二所去!”
結果不能挨著十三阿哥不說,往后東邊一堆的皇孫阿哥。
他可是見過那些侄兒的,有淘氣的,可不像小十五那樣安靜乖巧。
他都是大人了,不想當孩子頭兒。
他猶豫了一下,看著九阿哥,道:“那不是還有些日子么?要不將東頭所也修整了,弟弟去西二所?”
九阿哥看著他,道:“你要是覺得行,你去御前說去!”
十四阿哥立時蔫巴巴了。
要是換成其他王子跟皇孫還罷了,可是訥爾蘇,前幾年沒了親額涅,現在又沒了阿瑪,一個小可憐兒。
自己要是跟他爭院子,汗阿瑪不會允的。
十三阿哥在旁,安慰道:“回頭你嫌那邊吵了,就來我這,前頭的屋子給你留著。”
十四阿哥幽怨地瞥了十三阿哥一眼,道:“那能留多久,年后十三哥你就十五了,明年就該指福晉了。”
那樣的話,他還怎么在西頭所留宿?
偏偏三十九年那次選秀,他是趕不上了,應該是四十二年那次。
到時候旁人都吃香喝辣的,只有他苦哈哈的,成了小可憐。
十三阿哥臉色泛紅。
他也是這樣猜的。
九阿哥看著他們,想起了自己成親前的樣子。
當時他為八阿哥要娶福晉難受來著。
要知道之前西頭所、二所、三所中間都有月亮門通著。
當時想要過去,就是抬腳的事。
等到頭所有了格格,多了女眷,月亮門才堵上。
等到他這邊指婚下來,二所跟三所之間的月亮門也堵上了。
那堵上的月亮門,不大吉利。
他跟八哥之間,那以后就堵心了。
九阿哥看了眼十阿哥,有些沖動。
想要說一聲在九皇子府與十皇子中間也開個門。
可是也只是想一想。
外頭的人心臟著呢。
要是被攻訐的時候,這一條就能編出花來。
九阿哥耷拉著腦袋,有些沮喪。
十三阿哥與十四阿哥面面相覷。
十阿哥也茫然不解,琢磨方才十四阿哥的話,有什么扎心的沒有。
好像也沒有什么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