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聽到雅齊布是八阿哥奶公時,眼神就有些幽暗。
他可是還記得清楚,太子的奶公是多么無法無天,在外頭借著太子的勢大肆斂財。
那個叫雅齊布的奴才,連婚宴席面的食材都敢克扣,想來也是貪習慣了。
“多大的人了,家事都料理不明白!”
康熙皺眉道。
九阿哥硬著頭皮,道:“估摸也是沒有防心的緣故,就跟兒子去年似的,身在局中自己就被湖弄住了。”
康熙嫌棄的看了九阿哥一眼,還是說了一句公道話,道:“去年的事情,也不都賴你,崔南山有失察之過!”
那是諳達太監,本該制衡保母嬤嬤。
二所之前的亂,也是因為崔南山大撒手,任由劉嬤嬤做主的緣故。
“反正吃一塹長一智,旁人再想要湖弄兒子,可沒有那么容易了…”
九阿哥得意洋洋道。
康熙搖頭,感嘆人心不古。
早年他身邊的幾個乳母跟保母,都是盡心辦差,哪里敢伸手斂財?
如今一個個的,查出好幾個不妥當了。
九阿哥想起了正事,面上也帶了正經,道:“汗阿瑪,這眼見著要出伏了,兒子想要跟您告三日假…”
康熙看著他道:“是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不要諱疾忌醫,要請平安脈!”
九阿哥搖頭道:“兒子想著趁著涼快了,帶兒子福晉去一趟懷柔紅螺寺!”
康熙聽了,不由皺眉。
后妃們信奉佛道,即能靜心,還能消磨時間,他并不反對,可是并不樂意皇子們沉迷佛道。
可是見九阿哥眼巴巴的看著,還有紅螺寺以“求子”聞名,他的心就軟了,道:“趁著涼快,出去轉轉也好,只是三天哪里夠用?從園子這里出發,單程也要百里,路上不必太匆忙…”
九阿哥算了算路上,道:“那就按照四、五天的路程算…”
康熙見狀,又不放心了,道:“這跟在城里不同,不許少帶侍衛,護軍也要多帶些…”
九阿哥點頭道:“嗯,兒子一定帶周全了人…”
康熙沒有再說什么,心里卻是記上一筆,回頭跟領侍衛內大臣那邊說一聲,要是九阿哥出行,多給安排一什侍衛。
九阿哥該說的說完,就從清溪書屋出來。
御前到了晚點的時候,自己家那邊也是到了晚膳的點兒了。
他就直接出了小東門。
沒走兩步,就見前頭幾個人緩緩而行。
九阿哥挑挑眉,放緩了腳步,沒有急著上前。
其中有個人,背影很眼熟,一下子就看出來了,是三阿哥。
三阿哥行事斯文,可是身量在諸兄弟中也是數得上的健壯。
三阿哥左手邊的,穿著寶藍色常服的,腰上系著杏黃色帶子的,不是旁人,正是太子爺。
只有太子爺,才能系這個顏色的腰帶。
兩人正不知說些什么。
三阿哥略激動的模樣。
九阿哥想了想,還是知趣些,直接在原地停了,百無聊賴,四下里眺望。
暢春園東邊,是幾家的王園。
九阿哥想起了妻子的話,也就是御園不擴建,否則的話,這些王府除了“獻園子”也沒有旁的選擇。
就跟平郡王府的王園一樣,因為要給太后修建北花園,將王園括在里頭,除了獻園,也沒有其他選擇。
自己卻是引以為戒,要離出幾里地外去修園子,別想著挨著御園近就好。
逗留了半刻鐘,前頭的太子已經進了西花園,只剩下三阿哥一個了,九阿哥才大踏步的往新五所過去。
等到轉身,看到九阿哥過來,他帶了得意道:“這是從值房回來,也不容易,整日里沒有什么正經事,還要去點卯…”
九阿哥點頭道:“是不容易,怪累的,隔三差五還得見見汗阿瑪,請示這、稟告那的,不如三哥清閑…”
三阿哥:“…”
這孩子越來越討厭了。
弟弟果然都是討債的。
九阿哥腳步不停,道:“您先閑著,弟弟還忙著,先家去了…”
三阿哥輕哼道:“都日落西山了,還忙什么?”
九阿哥揚聲道:“忙著吃吃喝喝扯閑篇,反正不得閑,也不待客!”
隨著說話聲,他帶了何玉柱、孫金進了四所。
四所的大門緩緩關上。
三阿哥氣得磨牙,跟身邊人抱怨道:“這是什么話,好像誰稀罕去四所做客似的!”
等到回了新二所,看到三福晉精致體面模樣,衣裳簇新,身上香風四溢,三阿哥道:“這是去給太后請安了?”
三福晉搖頭道:“沒有,我問過五福晉了,太后那邊不是天天過去請安的,還是跟宮里時似的,逢一逢五的日子過去就行。”
三阿哥皺眉道:“那你在家里穿這衣裳做什么?還撒了半瓶子香水?”
三福晉摸了下料子道:“伏天悶熱,這個料子透氣好,穿著舒服;這郊外蚊蟲多,我又是愛招蚊蟲的,不多撒些香水,該挨咬了。”
三阿哥搖頭道:“敗家,既是郊外住不慣,就回城去好了!”
三福晉冷笑道:“怎么,正經八百的皇子福晉住不得這里么?爺想叫誰住這里?”
三阿哥輕哼一聲,想起了方才見著的太子,道:“別整日里就貓在屋子里描眉畫眼的,做點正經事,明兒記得去給太子妃請安!”
三福晉聽了,不由皺眉道:“這請得著么?”
都是妯里,又不是長輩。
太子與三阿哥的序齒挨著,年歲相彷,即便分了尊卑,也不是去請安的關系。
三阿哥道:“怎么請不著?太子爺是半君,太子妃也就是半個主子娘娘!”
三福晉搖頭道:“沒有那樣的規矩,回頭旁人曉得了,要笑死了!”
三阿哥皺眉道:“笨不笨?你不會換個說辭過去,就當閑話家常也好,拉近些關系,咱們跟毓慶宮的關系跟其他人不一樣,娘娘早年撫養過太子爺的,汗阿瑪也樂意讓爺跟太子爺親近…”
三福晉看了三阿哥一眼,小聲道:“爺怎么就篤定湊上去能占著便宜,不是吃虧呢?索額圖可父子皆亡了?”
“呸呸呸!”
三阿哥忙道:“渾說什么?怪不吉利的!”
三福晉道:“我去找太子妃喝茶拉關系沒什么,只是我可是聽了爺的話過去的,回頭爺別反口說我的不是就好…”
三阿哥輕哼道:“老實去得了,啰嗦什么,爺是那反復的人么?”
四所。
晚膳擺了上來。
五香酥魚,五香雞肉卷、香油茄子、拍黃瓜,主食是豆角汆面。
面條用的是銀絲掛面,極細,過水了也不硬。
否則手搟面的話,不敢這樣做,九阿哥的胃受不了。
九阿哥吃的胃口大開,愣是多吃了半碗。
至于舒舒,則是吃了三碗。
酥魚跟雞肉卷也是咸香適宜,葷而不膩。
“這邊的魚,就這么吃好吃,刺也酥了…”
九阿哥見了,覺得不錯,道:“爺方才喂魚,瞧著暢春園的魚比西花園的還要更肥些,回頭也該叫人撈一撈,都做成酥魚,汗阿瑪北巡的時候做路菜…”
舒舒道:“這夏天的魚,土腥味兒還是重,總要清水養幾日才好,還是冬天里更肥美些…”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道:“只要是河魚,土腥味兒難免的,倒是福海水面最大,四下里還都是活水,里面應該有大魚…”
福海就是后世的昆明湖了。
現下海淀這邊的土地大多在內務府名下,福海也是內務府管轄之下。
那是海淀最大的海子。
福海的水面大,想要在里面撈一遍魚不容易,暢春園這里卻是簡單。
前湖與后湖中間一隔開,剩下拉網就行了。
遇到荷花的地方費事些,可是還有小船,安排太監在船上拉網就行了。
九阿哥是個想到什么就去做的急性子,吩咐手下準備了兩日,將工具齊備了,就開始在暢春園里撈魚。
這一日,康熙從觀瀾榭出來,就發現不對勁。
后湖上多了好幾條船。
康熙沒有直接回清溪書屋,而是站在河堤上看了一會兒,看明白了,這是園子里的太監在船上下漁網。
他不由磨牙,吩咐魏珠道:“去值房將九阿哥叫來!”
魏珠應聲去了。
康熙才大踏步回了清溪書屋。
想著池子里的魚就要遭毒手,他真是哭笑不得。
等到九阿哥過來,他就呵罵道:“好好的魚,抓它做什么?想要吃魚肉,去外頭撈去!”
九阿哥聞言一愣,道:“兒子叫人避開錦鯉,撈的都是尋常魚…”
康熙瞪了他一眼,道:“總共也沒有多少斤,讓它好好養著不好么?”
九阿哥道:“可這都十來年沒撈過了,這一陰天,魚都要往外蹦了,就算不撈它,回頭陰天也要悶死些…”
康熙:“…”
之前沒有留意,這么多魚了?
倒是養錦鯉的幾個角落,錦鯉確實肥,現下看著最長的有二尺來長了。
康熙想起三阿哥之前說的“節流”之事,心下古怪,道:“那也不必非夏天撈魚,等到冬天的時候不是更省事?”
九阿哥就道:“這不是兒子膳房那邊這幾日做了酥魚了,味道正好,還耐保存,兒子就想著現在撈魚做成魚鲞,回頭做成酥魚,汗阿瑪北巡的時候帶著,多一道路菜,省得一路上都是肉吃著壞了胃口…”
康熙道:“有御膳房的人跟著,路上也不缺吃的…”
九阿哥道:“還是希望汗阿瑪的菜單能多一樣,即便自己不吃,賞人使也好…”
康熙神色稍緩,道:“那也別大張旗鼓的,沖撞了人,荷花也仔細些,別給撞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