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書屋。
忙碌了一上午后,到了用膳的時間。
膳桌還沒有送過來。
康熙從炕上下來,梁九功遞了濕毛巾過來。
康熙接過來,仔細的擦了手。
隨后,他將毛巾遞還給梁九功,舒展了舒展腰身,坐了一上午,脖頸都有些僵了。
等聽到門口的小太監來稟,說是三阿哥求見,康熙有些意外。
好像有陣子沒見著老三了。
他點頭叫進。
小太監出去,少一時,三阿哥進來。
眼見著三阿哥臉上的笑,康熙就有些后悔。
錯了一步。
應該吃飯完后再見的。
要不然的話,這頓飯怕是也堵心。
“汗阿瑪…”
三阿哥的眼中滿是孺慕,說話都軟乎許多。
康熙卻覺得汗毛都要起來了。
小時候這樣姿態挺可愛的,這么老大了,再這樣作態就顯得別扭。
“嗯?你不是有事要求見?”
康熙道。
三阿哥道:“這不是今天九阿哥告假了么,兒子過去瞧了瞧…”
康熙聽了皺眉道:“九阿哥怎么了,中暑了么?”
他是曉得九阿哥昨日送福晉歸寧之事的。
現下二伏天氣,換了其他人回城一趟許是沒什么,換了九阿哥就不保準了。
那是個嬌氣的。
三阿哥搖頭都:“沒有,沒有,就是喝多了,早上沒起來…”
康熙依舊皺眉,看了三阿哥一眼。
三阿哥訕笑道:“兒子就尋思著,內務府的差事多,只九阿哥一個盯著,怕是難免有不周全的地方,方才在四所就提了一嘴,九阿哥就說讓兒子來清溪書屋說,兒子就過來了…”
康熙不置可否,道:“這樣說來,你跟九阿哥關系還挺好,他給你出這樣的主意,你聽他給出的主意?”
三阿哥陪著笑道:“就算之前好一陣孬一陣的,也是手足兄弟,至親骨肉…”
“那你要說什么?”康熙的目光有些幽深。
三阿哥輕咳了一聲,道:“左右兒子也閑著,要不兒子接了九阿哥的差事,讓九阿哥好好歇歇?”
康熙挑眉道:“朕還以為你放得下哥哥的架子,是要給九阿哥打下手,原來不是…”
三阿哥道:“這不是老九身體虛么,這整日里點卯也辛苦,要不讓他掛個虛職得了,費辛苦的地方,還是交給兒子,誰叫兒子排在前頭,是哥哥呢!”
他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康熙神色不變,道:“那你跟朕說說,到了內務府,你能做什么?”
三阿哥立時道:“兒子什么都能做,但凡有事情,您吩咐就是…”
康熙道:“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既是想要接手內務府,那總要有個章程吧?”
三阿哥之前還真尋思過,就是想得多些,不成體系罷了。
到了眼前,他卻不能露出沒有規劃來,硬著頭皮道:“內務府的差事,不外乎兩件事,開源跟節流…世祖皇帝曾下旨,八旗不許與民人爭利,所以這‘開源’之事還需仔細規劃,否則與皇家名聲有礙,倒是‘節流’,兒子有幾條拙見…”
康熙的眼中帶著幾分失望來。
去年北巡的時候有三阿哥,內務府的藥丸生意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的。
今年南巡的時候還是有三阿哥,在江寧的時候九阿哥常跟曹寅在一處,還去了新的羊絨織場,三阿哥卻絲毫沒有聽聞。
還有曹寅舉薦了侄兒曹順給九阿哥,九阿哥直接打發人去杭州了,也沒有怎么瞞著人。
三阿哥已經說起了“拙見”,道:“夏日里的冰跟西瓜,是個拋費,很不必面面俱到;冬日里的炭也是,兆祥所小阿哥、小格格名下的炭火供給,就有身邊屬人的,而后身邊嬤嬤等人還要再領一份…”
“還有侍衛處的伙食,都是早年特例,這些年只增加,不曾減少,比照著宮里的阿哥、格格也不差什么,實是優容太過,牛肉本就金貴,這項可以抹了…”
“暢春園這邊每年下的魚苗不少,可以撈魚供應園膳房,又是少一些采購銀子…”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道:“坤寧宮祭祀,每日要活豬兩口,多是從外頭采購,可以讓下頭皇莊多養些豬,將這項采購給免了…”
康熙越聽,臉色越黑。
這是什么節流?
從小阿哥、小格格的日常供給里節儉?
還有侍衛供應牛肉,那是特例,是因為他們忌吃豬肉。
這至于暢春園的魚…
就不用他盯著了!
還有豬…
同樣是看到坤寧宮祭祀,九阿哥是叫人試著養豬,看看能不能大規模飼養,三阿哥這里還是紙上談兵的多。
不比不知道,一比九阿哥居然還做的不錯。
康熙輕哼了一聲。
三阿哥住了話音,看向康熙,小心翼翼的打量他的臉色。
見他如此,康熙臉色更黑了,道:“瞧出什么了?”
這是從宮外養的壞毛病,愛看人臉色,還看不明白。
三阿哥惴惴,道:“兒子都是拙見,有不足的地方…”
康熙毫不留情,直接訓斥道:“既是曉得是拙見,就不要賣弄了,二十好幾的人,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三阿哥臉色漲紅,道:“兒子…兒子就是想著比九阿哥年長幾歲,處事許是更周全些…”
康熙黑著臉道:“這就是你的周全,縮減兆祥所的開支,讓不吃豬肉的侍衛斷了牛肉,還惦記上園子里的魚?”
三阿哥忙道:“未必就是如此,兒子就是舉個例子,具體如何,還要仔細規劃!”
康熙擺手道:“省省吧,朕不勞你費心,沒有差事就多去外頭轉轉,通通經濟,不要兩耳不聞窗外事!”
三阿哥還要再說,外頭的提膳太監已經抬了膳桌進來…
出了小東門,三阿哥抹了一把額頭的汗。
他將方才的對話從頭想了一遍,就曉得自己哪里錯了。
可以提宮里的冰跟炭火供給,但是不該提兆祥所…
襯著他刻薄,怠慢幼弟、幼妹似的…
只這一條不好,就將其他的好都給遮了。
那邊的浪費,自己能看到,旁人看不到么?
太子妃為什么提也不提?
惠妃也不是那種不會當家的…
就是因為忌諱,會顯得不慈。
他來的時候滿懷憧憬,回去的時候去耷拉著腦袋。
走到二所門口,他琢磨了一下,還是往四所去了。
自己到底怎么不通經濟了?
老九是不是藏著掖著什么沒說?
四所前院客廳,四阿哥還沒有離開。
兄弟三個一人捧著一個小碗,里頭是紅糖冰粉,旁邊的小幾上,還擺著果子盤,里面是切好的西瓜,上面放著小叉子。
是舒舒打發人送來了。
她也起來了。
曉得前頭有兩位阿哥在,就叫膳房送了吃食過來。
冰粉是膳房常備的,西瓜則是大興莊子送來的。
送了兩車過來,昨天才卸車,還沒有四處分派。
三阿哥汗津津的進來,見了他們愜意的模樣,氣了個仰倒。
九阿哥依舊沒有起身。
四阿哥與十阿哥都放下冰粉,起身了。
三阿哥氣鼓鼓往首座上去了,道:“老九你不厚道!”
九阿哥“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三阿哥惱了,看著九阿哥,帶了不可思議,道:“你還有臉笑?”
“哈哈!”
九阿哥見他如此,更是忍不住笑出聲來。
三阿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氣得臉都白了。
“老九!”四阿哥看著九阿哥,小聲提醒著:“行了,沒個當弟弟的樣子!”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不滿道:“我怎么沒個當弟弟的樣子了,好好的待在自己家,也沒在旁處!”
“是你讓我去清溪書屋的!”三阿哥帶了控訴道。
九阿哥挑眉道:“瞧您這話說的,好像弟弟我言出法隨似的,那我要是說讓您去死,您還自掛東南枝啊?”
“你坑我!你故意挖坑坑我!”三阿哥越發覺得九阿哥是故意的。
九阿哥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他。
十阿哥在旁邊道:“三哥,話不能這么說,今兒是您過來的,也是您自己提及內務府的,九哥就是接了您的話罷了!”
三阿哥卻聽不下去,怒視十阿哥,道:“你們好的穿一條褲子,是一伙的,你當然偏著他了!”
九阿哥看著四阿哥道:“四哥您從頭看到尾,可得好好做個證,要不弟弟真是委屈死了!我這是閑得找不著北了,坐在家里給旁人挖坑?!”
四阿哥瞪了他一眼,而后看向三阿哥道:“三哥這是見到汗阿瑪了,汗阿瑪說什么了?”
三阿哥:“…”
他看了眼自己手邊的小幾,空蕩蕩的。
沒有冰粉,也沒有果盤。
他沒好氣,沖門口的何玉柱道:“眼瞎啊,爺的果子跟冰碗呢!”
何玉柱在門口聽了個齊全,曉得這一位是掉坑的,沒有火上澆油,立時躬身道:“奴才給您取去…”
這就是長幼尊卑的局限了。
對自家阿哥爺來說,弟弟們怎么坑都行,上頭的哥哥們卻不好帶出不恭敬。
九阿哥看著三阿哥外厲內荏的模樣,忍不住磨牙。
明明是他自己自說自話,去清溪書屋碰個灰頭土臉,卻過來跟自己耍混蛋?
憑什么?
他就帶了幾分惡意,道:“您倒是好好學學,我是怎么坑的您,要是覺得四哥也不公正,就去御前掰扯掰扯也行…”
多了個盟主,感謝“曉風戀殘月”大大,盟主加更要晚幾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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