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鄂家的官司,因為彭春治喪,暫時擱置下來。
郭絡羅家的官司,卻是不能再拖了。
簡親王剛被升了宗令,就要處理此事。
他有些明白信郡王為什么“庸碌”,這要是能干,估摸就要得罪人…
可是信郡王樂意混日子,他卻不樂意。
本來他們這一支跟皇家血脈就遠,要是再不能干些,往后宗室里就沒有他們的地方了。
從太祖皇帝開始,到太宗皇帝與世祖皇帝到今上,可都是“用人唯親”之人。
他沒有自專,往乾清宮請示去了。
康熙聽了,不由皺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簡親王之前隨扈南巡,也是這幾日才到京。
手中的資料,都是貝子蘇努之前調查整理的。
他沒有掩下蘇努的功勞,說道:“蘇努貝子已經查得清楚,八福晉告狀不是無中生有,郭絡羅家確實有不少產業對不上。”
八旗是有兒子成丁就分家的習慣,可那是尋常百姓人家。
勛貴人家,還是分的晚些。
尤其是當時郭絡羅家情形還有些不同。
當時的家長是多羅額駙內鐸。
死得倉促,當時明尚剛剛成丁,還沒有大婚。
長子明登是內鐸跟發妻縣主所出,可縣主早逝。
而后內鐸側室生子明尚。
明登是原配嫡子,還是饒余郡王阿巴泰的外孫,是當之無愧的爵位繼承人。
可是明尚也不是尋常庶子,等同于嫡子,也跟安親王岳樂的女兒定親,未來的和碩額駙。
明登就沒有分家,等到兄弟出服,弟弟也大婚后,才平分了明面上的祖產。
“不知道八福晉怎么想起來的,叫人查了明登家的產業,發現有不少是二十幾年就有的產業,只是掛在明登夫人名下…明登夫人是鎮國公果蓋獨女,雖是有爵宗女,可是那一支當時境況不大好,陪嫁并不豐厚,這里外就有不少對不上的地方…八福晉就因此狀告明登轉移產業…”
提及這個,簡親王也是一言難盡。
這些多出來的產業,都是出自鑲藍旗。
是阿敏貝勒嫡子,愛度禮那一房。
那也是簡親王府的親族。
簡親王就沒有瞞著這關系,道:“奴才實沒有想到,顯祖子孫,還有人敢欺凌至此,還不是旁人欺負,而是姻親…”
內鐸家與阿敏這一支也是世姻,他大嫂就是阿敏的次女,他的長媳又訂的阿敏的孫女。
雖說這一支遠了,不是太祖子孫,可是康熙對這一支還真有印象。
那不就是九福晉的外祖家?
也是九阿哥府那個司儀長福松家…
因是已革宗室,無法補旗缺跟宗室缺。
為了這個,他還打算叫人留心已革宗室的境況,只是后來南巡給耽擱了。
“核實清楚了,確實是愛度禮那一支的產業?”
康熙皺眉問道。
簡親王點頭道:“確實是,總共有海淀莊子兩處,大興莊子兩處,保定大莊一個,東四牌樓收租的鋪面兩處,還有崇文門內三進宅子一處…”
簡親王說著,都帶了心疼。
他們這些親族還沒有插手,倒是讓拐了彎的姻親給謀了產業。
這海淀莊子與大興莊子因為是近郊的緣故,近些年地價只高不低,尤其是海淀,因為皇帝修御園,宗室勛貴們跟著修,地價更是翻倍。
康熙雖是不喜八福晉,可是更受不了郭絡羅家謀奪已革宗親產業之事。
“依律處置!”
康熙一錘定音。
簡親王猶豫了一下,道:“皇上,要是依律,這產業就算重新分派,也只會分派給明尚的兩個庶子…”
到不了八福晉這個出嫁女手中,八福晉怕是不肯消停。
康熙眉頭皺得更厲害,道:“八福晉乃是女卷,不好經官事,可以讓八貝勒代妻訴訟!”
簡親王聽了,立時松了口氣,道:“奴才遵旨。”
當日天色不早,此事就撂下。
等到次日,簡親王就打發人請了八阿哥到宗人府…
要知道,八旗的老少爺們閑著也都閑著,多少人等著看熱鬧。
一樁是正紅旗董鄂家的,一樁就是正藍旗郭絡羅家的。
前頭那個似是而非的,有些沒譜。
后頭這個,卻是說得真真的。
隨著圣駕回鑾,大家都等著看兩個官司的結果。
然后,彭春薨了。
董鄂家的官司又沒動靜了。
大家正失望呢,這邊郭絡羅家的官司就動了。
不說旁人,連帶著舒舒跟九阿哥都頗為關注。
九阿哥道:“八福晉到底在想什么?難道她還守著嫡女庶子那套,覺得自己可以爭爭?”
要是在室女,還能爭個份額,都出嫁了,還爭什么爭?
真要爭了,到時候有理也成無理,外人會以為是她借著皇子福晉的身份侵吞娘家產業。
舒舒覺得未必如此。
或許在最初的時候八福晉有過這個想法,可是后來安郡王也會給她講清楚這產業分派之事。
要是明登夫婦動的是郡主的陪嫁,那八福晉能要回來;動得是祖產,跟她還真沒有什么干系了。
更像是胡亂發泄怒氣。
這是怨恨伯父、伯母沒有給她做主?或是添妝時薄了?
舒舒覺得也搞不清楚八福晉的腦回路。
十阿哥更是每次從宗人府回來,都要過來跟九阿哥夫婦轉述進展。
“宗人府正叫戶部的人挨個產業估價,都是現下排隊也買不著的好產業,可惜了,到底隔了這么多年了…”
十阿哥也曉得了這些產業本是九福晉外家的。
可是現下沒有法子。
內鐸都沒了快三十年了,當時產業轉讓也是正常的手續。
等到官司落定,這些產業就算明登吐出來,也只會分給八福晉的兩個庶兄。
九阿哥咬牙道:“簡直是豈有此理,那不還是給了內鐸的兒孫,便宜了他?說是正經買賣,可有其他實證么?那么多的銀子,怎么取的,怎么交易,中人是誰,不會全無痕跡…”
他這么一說,將十阿哥給說愣了,道:“許是家中存銀?內鐸是公主之子,還是公主之孫,兩代公主的嫁妝,內鐸之妻也是皇孫縣主…”
九阿哥搖頭道:“入關后公主的嫁妝豐厚了,早先的時候都是有數的,都有單子能查出來,多是些日用的或金銀珠寶,不像現下是奢婚厚嫁…”
說到這里,他看了舒舒一眼,想起年前查內務府時,有個“財產來源不明”。
內鐸是死了二十多年,可是明登夫婦還在。
明登夫婦也是過半百的人了,這些產業在夫妻倆手中握著,說不知情那是扯澹。
九阿哥坐不住了,道:“不行,我得去跟汗阿瑪說一聲,不能這么判,朝廷禁賭也不是一日兩日,要是這些產業涉及賭博,來源不明,那就不宜傳承,收歸國庫也行啊!”
十阿哥忙拉住,道:“九哥,您就別摻和,別給大家加談資了!”
舒舒也道:“是啊,瓜田李下,也要避嫌,要是這些產業不是我外家的,爺過去說是公心,既是跟我有干系,爺還是置身事外就好。”
九阿哥不樂意道:“你是爺的福晉,爺還不能偏著你了?這天下有幾個圣人,不是都有私心么?”
舒舒道:“可是這就是‘損人不利己’呀,還會讓皇上不喜,要是因此讓皇上覺得我這個皇子福晉多事,給爺增加了麻煩,那咱們不是吃大虧了?”
九阿哥冷靜下來。
他想到皇父的脾氣,不得不說妻子說的也沒差,確實如此。
他自己隱隱覺得古怪,當著十阿哥的面沒說什么。
等到晚上就剩下夫妻兩人時,他道:“爺是不是挺小心眼?反正跟八貝勒府相關的事情,爺就想要落井下石一把!”
可是“損人不利己”可以,“損人還損己”就算了。
舒舒道:“爺應該是憋著氣,沒撒出來,才會難受,回頭找個機會撒出來就好了。”
九阿哥摸了摸下巴,道:“八哥是哥哥,爺不好回報到他身上,那個雅齊布,爺做什么要留著?真是湖涂了…那可不是好東西,往后相鄰著住著,還得防著他使壞,還不如趁著咱們沒有搬出去,將他先收拾了…”
舒舒聽了,也覺得有道理。
福松年歲在這里,掛著內務,可是也比不過雅齊布那樣的老油條。
可是“打狗還得看主人”…
八旗等級分明。
九阿哥是皇子不假,可是卻沒有越俎代庖去管教八阿哥奴才的道理。
到時候鬧出來,他反而不占理。
就算雅齊布待他不恭敬,他也應該找八阿哥,讓八阿哥教訓。
上回九阿哥過去打人,傳到外頭,還是說九阿哥小氣的人更多些。
舒舒想了想,道:“爺不是方才提及‘財產來源不明’么?要不就叫人私下里查清,找到證據交給八福晉就好…”
以八福晉的脾氣,不會放過那個機會。
她又有了打官司經驗,曉得可以通過宗人府張目,想來不會便宜了雅齊布夫婦。
到時候八阿哥也不好明面護著,否則就是軟弱昏聵,叫奴才轄制。
九阿哥想明白關鍵,立時笑了,道:“這個好,八福晉這樣鬧騰,一回、兩回的,看似占便宜了,實際上汗阿瑪不喜女子拋頭露面,肯定會更厭她…”
如此一來,不單是“借刀殺人”,還“一石二鳥”。
他看著舒舒,道:“這一年來整日里聽你講道理、講善惡,爺都忘了你不講道理的時候,怪不得桂丹跟爺去年就不是你的個兒,你可真會挖坑…”
舒舒垂下眼道:“我當然是盼著世人皆善,也樂意當個好人,可旁人不善的時候,也不想吃虧…”
九阿哥拉著她的手,呲牙道:“怪不得你我當了夫妻,還真是天造地設,爺也是這樣想的…”
大家別忘了早上的,那是昨天的第三更。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