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這一個算法。
康熙很意外。
他帶了好奇:“同樣是皇子阿哥,包衣人口差一倍,你覺得這妥當么?”
九阿哥臉上露出詫異來。
“這都賴誰呢?您要是跟封幾位皇伯、皇叔似的,將哥哥們一體封爵,就不用差了…要不然,俸銀一個是五千兩,一個是兩千五百兩,包衣人口是一樣的,那往后這些人的月例怎么掏?”
康熙蹙眉。
一個個的,都是皇子阿哥,也沒有人虧了他們,怎么這樣小氣?
一個吝嗇,愛打小算盤。
一個就是開口閉口的愛算經濟賬。
“誰指望俸祿生活,不是還有皇莊、鋪子出息?”
康熙道。
九阿哥搖頭:“汗阿瑪,您這花法兒不對…誰家過日子也不能可著收入來支出,總要想著積攢下些家底…”
“再說了郡王府、貝勒府沒有其他開支了嗎?以前住在宮里,吃穿用度都是內務府負責,花得是您的銀子,這開府之后,這些分例都要停了的,不就是一筆大開支…”
“加上人情走禮什么的,鬧不好就是入不敷出,更別說養閑人…”
雖說剛才被三兒子聒噪了半天,如今這九兒子又有些絮叨。
不過,康熙這回卻是沒有厭煩,反而覺得有幾分道理。
他心情略好些。
兒子們都長大了。
有的開始不討喜。
有的也開始學著懂事了。
“貝勒府包衣,從王例…”
康熙心情愉悅幾分,一錘定音。
九阿哥以為自己聽差了,道:“汗阿瑪您說的是從什么例?”
“王例,康熙十四年恭親王、純親王例…”
康熙耐心的重復了一遍。
九阿哥有些意外,隨即好像明白了什么。
這是…
往后都打算封王的?!
包衣才一并撥下去了?!
九阿哥覺得眼紅,心里不自在。
自己與八哥就差了兩歲,為什么沒趕上這一波?!
要是趕上了,說不定也混個王爺帽子。
“汗阿瑪,那安家銀子什么時候撥?還有皇莊與盛京莊子什么的?”
康熙聽了,覺得頭疼。
皇莊什么的還好說,這安家銀子…
“不著急,先撥包衣人口,回頭再說產業與安家銀子…”
九阿哥應了一聲,就出來了。
不單單是包衣人口的問題,今天皇子阿哥就要搬家,還要安排馬車與力夫。
內務府衙門在皇城里,景山附近,九阿哥要從神武門出入。
路過乾西五所時,九阿哥才想起自己還沒有通知八哥搬家的事。
現下還沒有落衙的時間,八哥這個時候多半在工部看卷宗。
他就吩咐何玉柱道:“你去工部跑一趟,跟八爺說大阿哥他們搬家的事兒…”
何玉柱應聲去了。
九阿哥就出了紫禁城,往內務府衙門去了。
他將總管衙門這邊的堂郎中一人,主事兩人都叫來了,說了為幾位郡王、貝勒撥包衣人口之事,讓三人去拿包衣佐領的名冊。
每人一個滿洲佐領,一個旗鼓佐領,一個內管領。
九阿哥想著這幾位皇子阿哥,除了自己額娘抬旗,其他阿哥的生母還在包衣,不知道有沒有親眷想要帶著下旗。
之前他只問了大阿哥,沒有問旁人,想想也不妥當。
他就將幾個筆帖式叫過來,吩咐了兩句,打發去跑腿,去幾個阿哥處問一聲。
他拿著名冊,翻到高麗佐領那里,眼睛瞇了瞇。
倒是讓金家逃過一劫。
實在是高麗佐領數目有限,也不在此處要劃撥的人口之中。
要不然,九阿哥肯定是要將金家撥出內務府的。
不是想要前程么?
上躥下跳,攀附權貴,那就從根基上斷了。
真是可惜。
不過因著金家,九阿哥也想到這些內務府包衣的驕橫。
自詡為天子家奴,內務府的缺又多,前程又好,連外頭的勛貴大姓都不放在眼中。
這樣看來,自己選佐領的時候,還是要留意。
要是真有地方大員所在的佐領,就不用動了。
平白得罪人不說,汗阿瑪那邊也不會樂意心腹被撥走。
他就跟堂郎中與兩位管事說了自己的要求:“每旗挑出兩個滿洲佐領,兩個旗鼓佐領,兩個內管領,盡量挑品官少的,或是沒有品官的…”
幾人都躬身聽了,松了一口氣。
他們之前也懸著心,很是怕這位皇子上司隨心所欲的選人。
斷人前程,如同殺人父母。
斷送闔族前程,就跟刨人家祖墳差不多了。
這些人不敢埋怨皇子阿哥,說不得會記恨到他們這些經手人頭上。
這個時候,還是要“欺軟怕硬”些好,捏了軟柿子,才不會有后患。
少一時,去四阿哥、七阿哥處的筆帖式回來了。
正如九阿哥預料的那樣,兩人都沒有帶外家下旗的意思,包衣人口這里,也沒有旁的要求。
畢竟他們的外家,憑借著家里成了皇子外家,都已經成了包衣中的大戶。
占了肥缺。
兒女聯姻,也趨于高門。
就像德妃的娘家,出了個妃子后,就將小女兒嫁進了國公府。
往后的兒女親事,也不會差了。
八阿哥這邊,筆帖式不是一個人回來了。
八阿哥跟著過來了,他的貼身太監與何玉柱也跟在后頭。
九阿哥見狀,連忙起身迎了上去。
看到九阿哥,八阿哥就道:“包衣人口這里,避開宮里嬪御的娘家,最好先挑沒有品官的佐領…”
一路上,他都懸著心。
就怕九弟出于好意,將皇子的外家都撥來內務府,讓皇子帶入下五旗。
那不是賣人情,那是結仇了。
九阿哥點頭道:“弟弟曉得,就是這樣吩咐的…”
包衣與包衣還不同。
內務府包衣,可以補內務府的缺。
內務府內外衙門,總共有三千多個缺。
內務府包衣人家,還有“內務府選秀”。
只看滿宮的包衣妃嬪,就曉得“內務府秀女”的前程,比“八旗秀女”的前程也不差什么。
內務府子弟,補缺之后,容易晉升,熬出頭外,外放地方大員,也不乏其人。
下五旗包衣可沒有內務府的缺,也沒有“內務府選秀”。
他們也算是八旗正戶,可以參加朝廷的文武舉,自己奔前程。
更多的是王府的僚屬官。
前程有限。
還要跟王屬八旗人口爭缺。
八阿哥微微放心,才嘆氣道:“沒想到大嫂這里,竟是如此情形…大哥與大嫂向來琴瑟相合,今日請旨,倒也是情理之中…”
九阿哥則道:“七哥肯定是要搬的,五哥也應該差不多,老…四哥那邊,沒有意外也會跟著搬,八哥您這呢?”
八阿哥毫不猶豫道:“我們今天也搬…”
他因為是惠妃養子的緣故,與大阿哥的關系,本就比旁人親一層,怎么會在這個時候拖后腿?
時間倉促,八阿哥就是不放心過來囑咐兩句。
眼見著九阿哥處置的妥當,他便也匆匆離去了。
外頭天色幽暗。
大阿哥那邊打發人過來問馬車,定下了酉初出宮。ŴŴŴ.
九阿哥聽了,就起身回了二所。
舒舒已經等著了。
她穿戴得整整齊齊。
夫妻倆想到一塊去兒,打算去送大阿哥夫婦一程。
他們平日出宮不方便…
如今大福晉又是如此…
今日是生離,再見就是死別。
舒舒道:“我方才打發人去請十弟了,也叫人去了兆祥所…”
九阿哥點頭道:“應該的…”
說到這里,他想起八阿哥那邊,還不知道大阿哥出宮的時間,就打發何玉柱去頭所說一聲。
這會兒功夫,十阿哥聽說九阿哥回來,也過來集合。
許是前幾日在皇陵祭拜生母的緣故,十阿哥這幾日都有些蔫蔫的。
眼下也沒有什么精神。
舒舒道:“禮多人不怪,況且還不是尋常搬家…將哥哥們的面子都周全了,不是壞事…”
十阿哥點頭:“弟弟曉得好歹,勞煩九嫂凡事想著弟弟…”
三人沒有耽擱,就往乾東頭所來了。
沒有喬遷禮。
時間太倉促了。
一時之間,就算湊齊一份,也湊不齊六份,只能回頭一起補。
舒舒面色沉靜,可要說多么傷心難過,那就是扯謊。
說起來,她與大福晉就是數面之緣。
兩人雖是妯娌,可差著年歲,也不住在一塊,前后打照面的次數,也就一掌之數。
可是畢竟是認識的人,還這么年輕。
今日,這就是送最后一程了…
還是讓人覺得沉重…
等一行人到時,內務府的馬車已經過來了。
皇子福晉制式的朱輪馬車。
平日里馬車不許進紫禁城,可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也有可以破例的時候。
例如眼下。
乾東五所,共用一個甬道。
馬車力夫一進來,立時驚動了其他幾個阿哥所。
四阿哥夫婦、五阿哥夫婦、七阿哥夫婦都出來了。
大家都明白眼前一別,卻是再見無期,總要來送送。
四福晉眼睛腫的桃核似的,五福晉也紅著眼圈。
七福晉還沒有顯懷,穿著寬松的衣裳,平底鞋,看著嬌俏玲瓏的。
許是懷孕的緣故,她感傷的多,也是眼淚花花的。
舒舒眼見著妯娌們都在,就走了過去。
七福晉已經靠過來,頭歪在舒舒的肩膀上,低聲哽咽道:“好好的,怎么就如此了…”
舒舒嘆氣。
生老病死,都是不可逆、不可攔之事。
三阿哥那邊,也聽到動靜。
三阿哥與三福晉出來。
三福晉瞥了舒舒一眼,還是走了過來。
她耷拉著臉,舒舒也沒有湊上前去說話。
三阿哥看到馬車,露出驚詫來。
跟四阿哥、五阿哥等人打了招呼后,他就皺眉道:“怎么今兒就搬了?”
沒有人理會他。
因為惠妃娘娘到了。
大家齊齊上前見禮。
惠妃下了肩輦,點頭向大家回禮。
頭所院子里傳來喧囂。
大阿哥抱著大福晉出來了。
大福晉被披風包裹著,遮得嚴嚴實實的。
四阿哥見狀,忙去揭馬車簾。
七阿哥過去,按下馬車車轅。
九阿哥與十阿哥一左一右的跟著大阿哥,防止他力氣不及的時候搭把手。
五阿哥反應慢些,沒有找到幫忙的地方,就亦步亦趨的跟在后頭。
這會兒功夫,八阿哥夫婦,與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也到了。
甬道里都是人,可是分外安靜肅穆,落針可聞。
宜妃的肩輦與德妃的肩輦也是前后腳。
宜妃帶了十七阿哥,德妃帶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
三阿哥反應過來不對,連忙悄悄打發人去鐘粹宮。
就怕耽擱了,扎眼。
幸好鐘粹宮就與阿哥所這邊挨著。
榮妃得了幾個妃子出動的消息,也跟著出來了。
大阿哥抱著大福晉上了馬車,將妻子在馬車上放好,又下車來。
他先見過幾位娘娘與眾兄弟,最后才在惠妃面前跪了。
惠妃將他扶起來,忍了淚說著:“走吧,走吧…”
頭所的幾個小格格,兩個年長的,都是自己走著,兩個小格格與小阿哥,都是奶嬤嬤抱著。
幾個孩子,面上都帶了惶恐不安。
四福晉見狀,上前蹲下身子,輕聲安撫兩個年長的格格。
舒舒跟在旁邊,也不多話。
她與這些孩子都不熟,孩子們對她也覺得生疏。
就是在四福晉抱孩子們上車的時候,她搭了一把手,幫著抱人。
馬車緩緩的出了甬道。
幾位妃母都離開了。
四阿哥看了看天色,對三阿哥道:“三哥什么時辰搬…”
他向來重規矩,自然將長幼有序擺在前頭。
他這一問,剩下的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也都望過來。
他們是排在后頭的,肯定也是要按照次序搬家。
三阿哥被看得毛毛的。
“搬什么搬?大哥是迫不得己,咱們也沒有什么著急的…”
四阿哥顯然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眉頭擰著,帶了糾結。
好一會兒,四阿哥才道:“三哥您真不搬…”
三阿哥點頭道:“不搬…”
四阿哥蹙眉道:“那弟弟失禮了,弟弟一會兒搬…”
五阿哥有樣學樣,也道:“弟弟也失禮,弟弟在四哥后頭搬…”
七阿哥沒有去賠不是,望向三阿哥的目光帶了不善。
三阿哥有些急了。
“這眼見就天黑了,那邊屋子也沒收拾,冷鍋冷灶的…”
說著,他望向了八阿哥:“老八,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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