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圣駕從寧壽宮回來,四阿哥已經在乾清宮前等著。
他急得團團轉,滿腦子的汗。
見了肩輦過來,四阿哥忙迎上前,帶了焦急。
“汗阿瑪…”
康熙看了看天色,已經幽暗。
快關宮門了。
四阿哥又是這樣情形…
是八阿哥那邊的“病”…
康熙沒有急著問話,而是下了輦,示意四阿哥跟上。
等到父子進了西暖閣,四阿哥就迫不及待,壓低了音量道:“汗阿瑪,八阿哥跌倒昏厥,腦后有傷處,后頭得剃發…”
他換了個說辭,沒有直接說斷發。
畢竟寓意不好,怕汗阿瑪心里忌諱。
康熙轉過身,一下子望過來。
“跌倒?!怎么跌的?”
四阿哥一愣。
剛才他急匆匆過來,就惦記御前請旨,擔心宮門關閉,還沒有來得及詢問緣故。
康熙臉上帶了譏誚。
“不會是急火攻心吧?”
四阿哥想了想太醫的診斷,好像就是這個,連忙點頭。
“對,對,就是這個…太醫確實是這么說,阿哥昏厥跌倒,磕碰著了,流了不少血,還沒有醒,也不知什么緣故讓他這樣惱…”
康熙腦子里,想著“急火攻心”四個字。
氣血陰陽逆亂為果,急火攻心為因。
怒則氣上,喜則氣緩,驚則氣下…
昏厥,這是氣上…
上個月三阿哥也是“急火攻心”,這個月輪到八阿哥。
四阿哥眼見他不快,還以為是“斷發”的忌諱,少不得比劃著。
“正好昏厥摔倒時,腦袋磕到腳踏上,將近一寸的口子,看著怕人,要是不剃頭發,不好上藥,怕耽擱傷處,到底在腦袋上,不比旁處…”
《仙木奇緣》
康熙神色寡澹,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
“那就剃吧…”
四阿哥關心則亂,壓根就沒有留意到皇父神色異樣,得了口諭,沒有耽擱,就告辭了,急匆匆離去。
康熙腦子里想起了衛嬪的芙蓉貌,還有她之前的矯揉造作。
他冷哼道:“八阿哥不純良,還真是隨了他那個額娘…”
梁九功哪里還敢再多嘴?
昨天說了一句,還不知道后患如何…
他想當啞巴…
況且皇上惡語點評妃嬪,這本不是他能聽的話…
康熙也沒指望梁九功回答,自言自語道:“不會是故意跌的吧?要不怎么就正可好傷了?”
他說著,越發覺得有這個可能。
八阿哥心思深。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在諸位皇子阿哥中,八阿哥與老三都要強,也都有些小心思。
老三的要強也好,算計也好,都掛在臉上,淺顯可知。
八阿哥卻是心思復雜。
用謙和來掩飾他的嫉妒怨憤。
隨了他的額娘。
都是心思復雜,不走正路之人。
這次自己罰他禁足,消息傳出去,八阿哥溫良上進的形象就要立不住。
這個時候傷了…
傳到外頭去,閉門不出,倒是成了順理成章…
想要借此,將八福晉忤逆不孝的事情湖弄過去…
做夢!
康熙在炕上坐了,看著幾桉上攤開的各旗公中左領名冊。
八阿哥想要護著八福晉,那就在貝勒府護著。
就不要一起出來礙大家的眼。
富察氏,身份正合適…
恩封貝勒左領數…
還沒有先例。
老三這里,將上三旗帶的六個左領奪回來,就剩下滿洲左領三,蒙古左領一,漢軍左領二。
可以此為定制。
老三這里,是多羅郡王降貝勒,減了六個左領,剩下的都是之前分派的鑲藍旗公中左領,旁人不會說什么。
老四往下,就不能全占著各旗公中左領。
那樣的話,容易引起宗室王公不滿。
還是從老大的例,從上三旗帶一半人口為好。
老四、老五、老七都在鑲白旗。
純靖親王絕嗣,名下左領已經收歸上三旗。
可以拿出幾個左領,讓三位阿哥重新帶回鑲白旗。
在加上鑲白旗的公中左領,就差不多了…
剩下八阿哥在正藍旗。
那就簡單了。
安郡王降襲,放出來不少左領存在公中。
正好可以劃給八阿哥…
至于上三旗這里,富察氏一族所在左領,總共有三個左領。
滿洲國初時的第三參領第十左領。
還有人口繁衍,康熙十一年分出來的第十一左領,與康熙二十三年分出來的第九左領。
現下,第十左領是已故戶部尚書米思翰的長子馬斯喀。
米思翰是力主撤藩的功臣,且籌備糧草有功。
最后死于壯年,是康熙早年最器重的心腹臣子之一。
米思翰四子,長子馬斯喀,次子馬齊,三子馬武,幼子李榮保。
李榮保當時只有兩歲。
在繼夫人博爾濟吉特氏的爭取下,就按照“幼子守灶”的規矩將爵位給李榮保襲了。
前頭三個哥哥,則是平分了大部分財產。
富察家祖上傳下來世襲左領,早在老大馬斯喀成丁時,米思翰就轉到長子身上。
第二個世襲左領,是康熙給的恩典。
就是康熙十一年分出來的第十一左領,首任左領是米思翰的次子馬齊。
第三個世襲左領是康熙二十三年分出的第九左領,左領是米思翰的三子馬武。
安王系四兄弟,對上富察氏四兄弟…
一個嫡夫人,一個側夫人。
不知道八阿哥怎么選擇…
八貝勒府。
四阿哥帶了康熙的口諭回來。
府中就有剃頭師傅,早就候著。
將八阿哥腦后傷處周邊一寸見方的地方給剃了。
外敷的藥已經準備好。
內服的藥…
八阿哥昏厥著,不能吞咽。
四阿哥親自動手灌了一次,撒了大半碗,也沒有喝進去幾口。
八福晉的腦子里,立時閃出一個畫面。
九阿哥中暑昏厥,董鄂氏嘴對嘴的給他渡鹽水。
她能為九阿哥做的,自己也能為八爺做…
八福晉就上前,從四阿哥手中奪了藥碗,就往嘴里灌。
“噗…”
她沒想到會這么苦,直接噴了出來,手中的藥碗也跌落在地。
“哐當”一聲,碗碎了,藥也撒了一地。
四阿哥原還錯愕著,疑惑著八福晉為什么搶藥碗,結果被噴了一臉藥湯子。
他“騰”的站起來,怒視八福晉。
八福晉的臉苦做一團,嘴里的藥湯子吐出的不說,還彎腰干嘔著。
四福晉被這變故嚇了一跳,連忙掏出帕子去擦四阿哥的臉。
四阿哥運著氣,面沉如墨。
他不是嫌棄自己臉上狼狽,而是蹙眉看著地上的藥湯,怕耽擱了八阿哥用藥。
他連忙叫人,吩咐再盛一碗藥。
八阿哥昏厥,八福晉這個時候不擔事,這邊都將四阿哥當成了主心骨,很是服順。
炕上有動靜。
“嗯…”
八阿哥呻吟著,醒過來。
因為傷在腦后的緣故,他是趴在炕上。
這回渾渾噩噩的,就想要起身,結果身子直打晃。
四阿哥見狀,忙過去要扶住。
八福晉已經先一步上前,撲到八阿哥身上,嚎啕大哭。
“嗚嗚…爺你總算醒了,嚇死我了…”
聲音高亢。
八阿哥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四阿哥皺眉道:“閉嘴!”
八福晉一頓,隨后不理會四阿哥,繼續大哭著。
“嗚嗚…是我不好,爺別氣了,我改了就是…”
四阿哥咬牙切齒,極力忍耐。
四福晉忙上前,拉著八福晉道:“弟妹,八弟剛醒,耐不得吵…”
八福晉這才用帕子堵住嘴,小聲抽泣。
四阿哥上前,扶好了八阿哥。
見著平日里芝蘭玉樹的人,現下跟脫水的白菜似的,萎靡可憐。
四阿哥放低了音量。
“難受就躺著,一會兒喝了藥睡一覺,什么也別想…”
八阿哥覺得不對勁,嘴里很奇怪。
他用舌頭舔了舔,好像有什么異物,好像是水泡。
密密麻麻的,嘴巴里都是。
他看了看燈光。
又看了下四下。
這是自己家里,外頭黑了,已經掌燈,四哥、四嫂怎么來了?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后腦一陣陣的抽疼。
”四哥,我這是怎么了?”
他說著,自己也嚇了一跳。
嗓子嘶啞,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四阿哥拉著臉道:“多大的人了?不知道愛惜自己,有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你急火攻心?今兒跌了一跤,后腦是磕到木頭腳踏上,要是在外頭,磕到石頭上,哪里還有命在…”
“急火攻心?”
八阿哥腦子里都是混沌。
實在是想不起,眼睛也睜不開。
“是跌了么?”
八阿哥的聲音很虛弱。
八福晉收了哭聲,上前柔聲道:“爺,想不到就先別想了,爺的身體最重要…有什么事,等爺好了再說…”
八阿哥柔和的看著她,安慰著:“別怕了,我沒事…”
八福晉聽了這一句,眼淚就止不住,洶涌而出。
四福晉在旁,面上帶了古怪。
四阿哥看在眼中。
這會兒功夫,藥又送來了。
八阿哥力氣不足,喝了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外頭傳來梆子聲。
已經是入更了。
現在天黑的早,外頭已經星月密布。
四阿哥仔細吩咐了八阿哥的管事太監,才帶了四福晉回到自己家。
“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八為什么急火攻心?兩口子吵架了?”
四福晉搖搖頭,將門口的丫鬟打發下去,才低聲說了寧壽宮的變故。
四阿哥本就板著臉,這會兒氣得不行,忍不住口出惡言:“潑婦!”
第三更要很晚了,大家別等了,可以明早一起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