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佳富貴欲哭無淚,實沒想到九阿哥會因為禮薄了生氣,而且還是在圣駕已經駐扎后鬧起來。
這要是鬧到御前,皇上還能為一個奴才訓兒子么?
說不得也會信了這套歪理邪說,覺得自己孝敬少了,待皇子不恭敬。
馬佳富貴連忙討饒:“奴才不敢不恭,早另外備好了厚厚的程儀…”
“呵!”
九阿哥依舊沒有開口,何玉柱翹著蘭花指,指了指地上散落的金葉子:“呸!厚厚的?像這樣的厚禮我們爺可不稀罕,丟不起那個人!”
九阿哥瞥了何玉柱一眼,黑著臉離去,何玉柱連忙小跑著跟上。
馬佳富貴坐在地上,抹了一把汗,如喪考妣。
他都如此,更不要說跟著跪了的管事。
“啪!”
馬佳富貴給了自己一個耳光。
他行事素來謹慎,之前試探著送禮,也是想著不留把柄,倒是忘了皇子的體面。
他們尋常人走人情,有個“禮輕情意重”的說辭。
對皇子阿哥來說,孝敬就是孝敬。
收了孝敬也是給了奴才體面。
這孝敬薄了,自然也會覺得失了體面。
“大人…”
管事的嚇一跳:“何以至此?”
“這幾年舒坦日子過得,糊涂了,失了謹慎…”
馬佳富貴苦笑道。
“那…這得孝敬多少啊?怪嚇人的,九爺怎么這個脾氣,一點兒情面都不留…”
管事心有余悸。
“寵妃幼子,有跋扈的底氣…”
馬佳富貴捏著荷包,苦笑不已,曉得這回要是不割肉就過不去了,不過心里也隱隱松了一口氣。
回到小院,九阿哥就繪聲繪色的給舒舒講了一遍,最后帶了嫌棄,瞪著何玉柱:“好好的加什么戲?往后再那么翹手指頭,爺給你掰下來!娘里娘氣的,跟誰學的?”
何玉柱拍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再不敢了…爺讓奴才演戲,奴才怕演差了,就想起戲臺子上前朝大太監的做派…”
九阿哥打了個寒磣:“真是大傻子,那是唱戲瞎弄的,還能當真?誰好好的擦個大白臉,一年四季手里都拿著蠅甩子…”
舒舒在旁,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
不過倒是真意外了。
“瞧著爺之前好學的架勢,還以為爺要親自下場…”
舒舒笑著打趣道:“怎么臨時改了主意?”
九阿哥炕邊坐下,彈了彈袖子:“爺又不是傻子,干長歲數不長記性…前兩天不是才說過紅臉白臉的…再說,要錢的話從爺嘴里直接說出來也跌份呢…”
舒舒點頭贊道:“爺想到周全,就是連累了何玉柱…最是忠心謹慎的人,為了爺,這回少不得要背個貪財跋扈的名聲…爺可要記得,下回再陛見時報備一聲…”
否則的話,以后九阿哥真有點不對之處,康熙未必會直接教訓兒子,但一定不會饒了他身邊的人。
何玉柱在旁,眼淚都要出來了,望向舒舒的目光滿是感激。
他方才配合主子爺演了一場,心里也沒底,就是怕這個。
為主子背鍋不怕,可就怕皇上、娘娘當真了,記下這一筆,回頭收拾他。
九阿哥帶了不自在:“爺還戴著貪財的帽子呢,爺道委屈了么?”
誰不喜歡有個好名聲。
舒舒覺得,“奉旨貪財”不算壞事。
同檢查行在迎駕事宜相比,或許這個才是真正的差事。
有些“釣魚執法”的意思,不過那些蛀蟲也不冤枉。
舒舒陷入沉思。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九阿哥的“不成才”擺在世人面前,離奪嫡就遠了一大步。
還有就是,馬上就要面對富得流油的蒙古王公!
背著這樣一個名兒,說不得還真能趁機撈些好處。
舒舒想著,起身走到九阿哥面前,上下打量著。
相貌不差,表情也欠揍,這穿著打扮么…
看著不太打眼,身上常服看著尋常,有著暗紋的錦袍,紐扣用的和田墨玉,腰上掛著一大串。
舒舒嫁進來的時間不長,可誰叫半月前就曉得隨扈之事,叫人提前預備了秋裝。
九阿哥這衣服,這是舒舒的審美,低調的奢華。
不過聽著宜妃的意思,蒙古王公看人穿戴的判斷,還是來自于更直白的金玉寶石。
九阿哥被看的不自在,低頭也看了自己幾眼:“有什么不對?”
“爺估摸著蒙古王公大概什么時候覲見?之前爺說了喀喇沁,大概什么時候到那兒?”
舒舒問道。
九阿哥想了想路程與時間:“差不多要初九、初十左右,那里有公主府,應該有不少人候著,汗阿瑪說不得會駐留兩天…”
舒舒點點頭,記在心中。
等到快到的時候,她要給九阿哥好好收拾收拾,讓他富貴逼人,變成一個“招財九”。
行宮就這么大的地方,行在總管所在的值房,又是人來人往的。
這邊九阿哥帶著人剛發作完,消息立馬就傳開。
就是這番發作的緣由,也被人聽得清清楚楚,是嫌孝敬少,才摔了東西。
大阿哥這邊得了消息,立時就往就這邊來了。
在院子門口,他與五阿哥碰了個正著。
“老九怎么回事兒?跑到這兒耍什么混?”
大阿哥皺眉問道:“平時看著像個機靈的,怎么行事這么不靠譜?”
五阿哥抿著嘴,沒有說什么,面上掩不住的懊悔。
他誤會了,擔心弟弟又是遇到花銀子的地方,不好意思跟自己開口才想要出來搜刮,懊惱自己之前沒想著貼補。
大阿哥看在眼中,曉得這其中有內情,只是五阿哥不開口,也不好追問。
行在的院子小小的,正房更是只有小小三間。
兩位阿哥一來,舒舒跟在九阿哥身后,將人迎到西屋,就避到東屋寢室。
大阿哥顧不上坐,瞪著九阿哥,恨鐵不成鋼道:“你要是缺銀子跟誰說不行?郭絡羅家,董鄂家…或者跟哥哥們開口,哪個不能挪出來一筆,做什么要去刮下頭人的?你這是頭一回辦差,這樣行事,讓汗阿瑪怎么看你?”
汗阿瑪看似重情,實際上并不算寬和。
否則伯王、叔王也不會自打烏蘭布統戰役后就閑置不用。
九阿哥不好說出實情,只能嘴硬:“大哥是沒看見,看見了肯定也惱!那叫什么禮呀?幾樣吃食,幾兩碎金子…要不然就別送,送了就顧著彼此的體面。真當弟弟是打秋風了,還是什么?我要是容著,那以后旁人都能打弟弟臉了!”
世人都重臉面,男人尤其如此。
大阿哥聽著,覺得有幾分道理,可依舊訓斥道:“你就算不滿意,用自己過去么?一個奴才,也值得你計較?打發個人過去,把他訓一頓,他不就懂事了?大張旗鼓的,生怕旁人不知道,不還是丟了伱自己的體面!”
九阿哥漲紅著臉,滿是倔強,心里卻頗為古怪。
大阿哥自詡長子的緣故,向來愛說教下頭的小弟,尤其以八阿哥為要。
八阿哥每次都恭敬聽了,九阿哥旁觀卻很是不忿。
總覺得老大是占著“皇長子”、“妃之子”的身份,才對八阿哥指手劃腳,動著訓斥,叫人看著不舒坦。
昨天他自己作為哥哥剛訓斥過不聽話的十阿哥…
不知道是不是體會了當哥哥的心酸與不容易,他今天挨罵一頓,竟然沒有那么反感。
九阿哥老實點點頭:“弟弟知道了,往后不會了…就是一股子心火沒忍住…”
少年意氣,誰都是這個時候長大的。
大阿哥見他乖覺,神色好轉,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反正你已經長大了,以后行事不要隨心所欲,還是要多想想…汗阿瑪看著呢…”
九阿哥垂手聽了。
大阿哥說完這些,看了眼旁邊一言不發的五阿哥,曉得這兄弟倆有話說,便道:“那我先回去,再有一回敢犯渾,我直接拿鞭子抽你!”
九阿哥心中的感動,立時化為烏有。
也就是嘴上厲害!
有汗阿瑪在,輪得著他來管教阿哥!
九阿哥忍著沒有回懟,將大阿哥送出去。
將到門口,大阿哥停下腳步,從腰帶上拽下來一個荷包,扔在九阿哥的懷里,帶著抱怨道:“嘴巴白長了?是擺設不成?以后手緊就說話,別擱外頭丟人現眼!”
荷包輕飄飄的,九阿哥愣住,大阿哥已經大踏步去的遠了。
等到九阿哥握著荷包轉身,就看到五阿哥站在背后盯著自己,眼圈都紅了。
“五哥看什么?”
九阿哥左右張望了一下。
五阿哥不說話,依舊狠狠地盯著他。
九阿哥有些發毛,小聲道:“想訓就訓吧?別太氣了…”
五阿哥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沒有說,只是從袖子里摸出個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在他手里,就轉身出去了。
九阿哥一手一個荷包,神色古怪,進屋放在炕幾上看了。
大阿哥給的荷包,看著輕飄飄的,卻有兩張五百兩的莊票。
五阿哥給的荷包,十分有分量,里面就有些亂,除了幾張莊票,還有幾條小拇指長短的金條。
舒舒聽到動靜,曉得這邊客人走了,就走了進來,就看到九阿哥坐在炕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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