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兒子兒媳婦琴瑟相和,康熙心情亦是大好。
這些日子關于董鄂氏,雖有些異議傳出來,可康熙曉得其中不好深究,這宮里從不缺傾軋嫉妒。
只看她能得太后喜歡,還能讓宜妃這個婆婆出手庇護,就曉得是個孝順伶俐的,才會得到兩重婆婆認可。
再看她對九阿哥這個丈夫,服侍的盡心盡力,對十阿哥這個小叔也能友好善待,康熙心里也只有贊的,實不曉得還挑剔什么。
佳婦有了…
兒子么?
就算湊合,也少罵兩句…
九阿哥不曉得自己無意之中沾了光,拿了那大麥茶的方子,雙手遞上:“汗阿瑪,這是董鄂氏從古書里找到的方子,不僅養胃,還能解暑,關鍵是不像茶那些釅,下晌喝了晚上不走困…兒子覺得好,汗阿瑪也看看,是不是添到御茶房…”
尚書房就在乾清宮前,那邊動靜,康熙自是盡知,也聽說九福晉昨天打發人送茶包。
原來是這個么?
茶葉雖不比糧食之類,可日常也離不得。
梁九功接了方子,遞到御前。
康熙看了,頗為意外。
原本以為既是還原古方,肯定程序繁雜,拋費也多。
沒想到制做這樣簡單,如此看來倒是比尋常茶葉還方便。
康熙不由心動:“尚書房還有茶包么?叫人取了,朕先嘗嘗…”
九阿哥忙道:“兒子隨身帶了一包…”說著,解了荷包遞上。
荷包里,是個簇新帕子,包著半把大麥茶。
因是這兩日新制的緣故,大麥茶的香味十分明顯。
康熙看著,伸手捏了幾粒放進嘴里咀嚼,不由意外:“這是尋常的麥子?”
“嗯,就是從御膳房直接領的麥子…專門要的篩出來的癟麥,都是要分揀出去喂馬的,沒有禍害正經糧食…”
九阿哥回道。
康熙點點頭,望向梁九功。
梁九功最會看顏色,早示意小太監提了滾水進來。
見康熙示意,他立時親自泡了一碗茶。
有著滾水加持,大麥茶的清香越發濃郁。
康熙看著茶湯顏色,只是淺黃色,不如尋常茶葉那樣明亮,應該也不如尋常茶葉那樣耐泡。
少一時,茶水不再那么滾燙,康熙端起來,飲了一口。
聞著香,喝著也香,又不膩人,口感甘潤。
一杯喝完,梁九功續了熱水。
康熙繼續留心,果然茶湯顏色更淺。
這個茶,也就兩、三泡到頭了。
饒是如此,也有可取之處。
那就是可以不拋費,泡完之后,也能嚼了吞咽。
康熙吞咽完畢,有了計較。
九阿哥看著,卻是嘴角抽搐。
何以至此?
不過汗阿瑪如此,他當兒子的不好說什么。
倒是這咀嚼大麥茶…
九阿哥倒不好將米茶留下了。
那個,更適合這個吃法。
“汗阿瑪,董鄂氏實際上是還原過兩個茶方,除了這個大麥茶還有米茶,炒制方法是一樣的,就是那個材料換成了大米,那個也能消食解暑…只是董鄂氏也說了,那個解膩效果更好,有輕身去脂功效,不適合兒子,就沒有叫人預備…”
九阿哥斟酌著,說道。
“米茶?”
康熙點頭:“這個朕也在前朝手札中看到過,傳聞嘉靖皇帝時,還曾經在京中流行,是從安陸傳進京城…董鄂氏估摸也是從這些前人筆記中,看到此記載…‘輕身去脂’功效?倒是可以叫人試試,要是可用,可以孝順給太后…”
太后入宮多年,飲食卻依舊是保持打小的飲食習慣,每頓肉奶為主,因此頗為富態。
“有錢難買老來瘦”,年歲大了,富態就影響健康。
康熙打小喪父喪母,祖母也去了多年,對嫡母是真心孝順,自然想著老太太長命百歲。
九阿哥臉上帶了幾分討好:“汗阿瑪,您看兒子這方子孝順了,是不是該賞?”
康熙瞥了他一眼:“賞你兩板子!朕養你這么大,你孝順朕不是應當的?”
九阿哥心里憋悶,卻不好直接頂嘴,學著老十平時耍賴的模樣:“誰讓汗阿瑪是阿瑪呢?兒子這不是遇到難處,不求汗阿瑪又能求誰?”
康熙輕哼道:“借銀子?那就別開口,朕可沒銀子借給你!”
九阿哥:“…”
難道人人都曉得他借銀子了?
他滿臉漲紅,連忙道:“不借銀子,兒子在宮里,哪里有拋費?是想著跟汗阿瑪求兩壇御酒…明兒兒子帶董鄂氏‘回門’,這御酒不是體面么…”
康熙不由心里犯酸,看著九阿哥就帶了不滿:“怪不得朕還納罕,好好的怎么想起孝順,原來是為了討朕的酒討好丈人…”
九阿哥并不急著否認,只訕笑著,倒不知該說什么。
總不能說他想起“初定禮”的敷衍與失禮之處,想著回董鄂家就心虛,想著禮物周全些,將前頭的事情抹了。
康熙見他乖順,倒是懶得再說教,只擺擺手:“去酒窖吧,傳朕口諭,允你進去選四壇酒…”
九阿哥立時歡喜應了,退了出去。
“養兒子有什么用?給丈人家養的!”
康熙跟梁九功抱怨著,臉上卻是帶了笑:“到底成人了,學會擔當,處事也開始學著周全…”
梁九功跟著贊道:“九爺的氣色也好,跟十爺在一處,越發有哥哥的樣子…”
康熙點頭聽了,頗為欣慰。
人都有憐弱之心。
都是親兒子,他也不是后爹,心里自然對失母的十阿哥多有關注。
只是為了不生波瀾,不好人前顯露。
九阿哥能保持初心,對十阿哥這個出身比自己還好的弟弟真心親近不嫉妒,始終看顧如一,這一點難能可貴。
不等九阿哥下學,四壇御酒就先到了二所。
都是二斤的小壇子,看著精致貴重。
關鍵都貼著酒封。
舒舒看了,簡直移不開眼,因為有兩壇是順治年的封條。
順治七年…
這算下來,可都將近五十年。
就算舒舒不好酒,都忍不住好奇,想要見識見識這窖藏了半輩子的宮廷御酒。
阿瑪見了,還不知會歡喜成什么樣。
剩下兩壇,酒封上也寫著康熙三年,這也三十多年。
舒舒想著,臉上帶了笑。
看來這幾日她的付出沒有白費,得到了回報。
只是她的表現中,真真假假的,不大真誠。
九阿哥的回饋,比預料的好。
九阿哥與皇帝的關系并不算親近,卻能為了預備“回門禮”御前討要這個,舒舒深為觸動。
饒是如此,她也只是唏噓一下。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經營婚姻”?!
如果不是在清朝就好了,要是在現在社會,兩人戀愛也好,結婚也好,舒舒只會真心對真心,不會保留;那樣的話,即便最后的結果是走向分手,也不會留下遺憾。
可這是大清朝,習慣了謹慎,也是因她與九阿哥地位的不平等,使得她沒有辦法奉上全部真心,首先想的是保全自己。
在規則的框子里,很好的運用規則。
這是她的行事準則。
不過唏噓是唏噓,等到九阿哥散學回來,進了甬道,就見二所門口,妻子含笑而立。
九阿哥見狀,連忙快走兩步:“怎么等在外頭?”
散學的時間,又不固定。
早的時候申初,晚的時候酉末也是有的。
舒舒笑道:“才出來,沒等多久…”
這會兒功夫,十阿哥也走到跟前。
眼見兄嫂并立,你看我、我看伱的架勢,誰也插不進去,他便頷首為禮,知趣的回了三所。
進了阿哥所,九阿哥就拉住舒舒:“小騙子,還說出來沒多久的,手都曬燙了…”
舒舒沒有否認,就是眼神粘著九阿哥,臉上是毫不遮掩的感動。
九阿哥揉著妻子的手,心里軟軟的。
有什么好感動的?
這不是他做丈夫應當的!
她能全心為了他,他自然也能全心為了她!
這就是所謂“夫妻”吧!
劉嬤嬤正打算出廂房,看了個正著,連忙退了回去,小聲嘀咕道:“呸!不知道尊重,誰家主子福晉這樣小婦做派?”
正房里,圍著御酒打轉轉的多了九阿哥。
“讓爺費心…”
舒舒回握九阿哥的手:“阿瑪肯定會高興得不得了…估摸不會舍得喝…別說是阿瑪,就是我見了,都想要藏著…”
九阿哥面上,帶了得意:“是爺親自去酒窖挑出來的,這可不是尋常的藏酒…”說完這一句,難得帶出些羞赧:“順治七年那兩壇,是當時為了次年皇瑪法大婚預備的…康熙三年那兩壇,也是如此…”
舒舒不由怔住。
原來這些不是尋常藏酒,這年份也不是隨便挑的!
九阿哥,這是在討好她?!
舒舒的小心肝都跟著跳了跳,柔柔的看著九阿哥,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這一份感情是真的吧?
要是她真的只有十六歲就好了,她會回以公平。
人生能重來,少年不可返。
從她想起上輩子的回憶,就不再是單純少女心態,而是成熟理智,會權衡利弊、計較得失。
九阿哥見她不接話,望了過來,就見她眼圈泛紅的模樣,不由多了幾分無措:“怎么了?又有奴才不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