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細細密密,房間里那道呼吸聲也逐漸變得平穩悠長。
夜驚堂在窗外等待,按照他的親身體驗,在不主動解開藥勁兒的情況下,如夢似幻散的藥勁兒得持續半個時辰,在此之前醒來也說不清。
為此在等了片刻后,他見華伯父今天沒回來,宅子里沒多少人,暫時落腳問題不大,便讓外面負責放哨的鳥鳥,先回去通知一聲,而后便靠在窗口,從懷里取出了明神圖。
鳴龍圖雖然造型一致,但上面的內容各不相同,龍象圖是龜馱三山,寓意力大無窮;而明神圖則是一只伏地神獸,按夜驚堂琢磨,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諦聽’,寓意六識敏銳,可以感知世間萬物。
明神圖是前六張圖中最玄妙的一張,其具體功效是讓人腦子特別清醒,從而讓人耳清目明、反應超凡、肢體操控特別協調等等。
如果沒有這張圖,那就和曹公公差不多,身體素質變態,但腦子完全跟不上身體,以至于和小馬拉大車一般,要么動作遲滯,要么力道過猛停不住,直接壓縮了戰斗力上限。
而夜驚堂其實也一樣,打左賢王的時候,一刀出去自己都看不清,就是因為眼力反應等等跟不上體魄節奏。
這么過招,等同于自己只管使勁,剩下交給運氣,賭對手也反應不過來。
這種打法強歸強,但和賭命沒區別,遇到能反應過來的高手,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此時有了明神圖,只要和浴火圖一樣學會就能用,那便算是內外圓滿沒短板了。
夜驚堂仔細觀察片刻后,大略記住了圖畫的脈絡,而后便收起明神圖,在窗口的屋檐下盤坐手掐子午訣,開始暗暗演練功法。
沙沙沙 隨著心神入定漸入佳境,周圍雨水擊打花草的聲音,明顯通透了些,能隱隱聽清門房和護衛的閑聊:
“亂子這么大,老爺今晚上怕是不回來了。要不我去城里轉轉,打探下情況?”
“又想出去找窯姐兒?”
“唉,這話說的,天都快塌了,我哪有心思想這些…”
夜驚堂耳根微動仔細傾聽,甚至能聽到門房端起茶碗吹氣的細微動靜,但距離并未變大多少,顯然還是得日積月累慢慢練,范圍才會逐步提升。
在感知片刻后,夜驚堂又把心思放在了屋里。
“呼…呼…”
因為只隔著一扇窗戶,房間內部的動靜稱得上一目了然,甚至能通過布料的細微摩擦聲,感覺到華青芷睡的不是很深,似乎在做夢,還若有若無夾腿磨蹭…
夜驚堂表情稍顯古怪,不過心頭倒也理解,畢竟如夢似幻散算是助興之物,會勾起心頭欲念增強想象力,華青芷剛才思緒都歪了,睡著后歪的更厲害在情理之中。
因為聽房不合適,夜驚堂也沒有再注意,屋里的情況,在打坐等待兩刻鐘后,便發現大宅側面的圍墻出現動靜,四道人影悄然躍入,直接到了青禾暫住的院子里。
夜驚堂知道是冰坨坨她們過來了,眼見云璃從墻頭往這邊打量,他略微抬手示意,讓她們先換衣服休息,而后便繼續等待起來…
不知不覺一個時辰過去,時間到了后半夜,窗外雨勢漸大,又響起了一聲悶雷:
轟隆…
繡床上,華青芷蓋著春被在枕頭上平躺,隨著藥勁兒褪去,神色也漸漸恢復了平日里的柔雅嫻靜,臉蛋上還殘存著些許紅暈。
隨著悶雷從屋頂上方響起,華青芷睫毛微微顫動了下,而后便略顯困倦的睜開眼眸,轉眼望向靜悄悄的屋子。
瞧見依舊掛在書架上的那副畫卷,她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唉,終究還是一場夢呀…
我吃了藥看夜公子,為什么他會親我呢,難不成是夜公子對我有意…
不對,這是我做夢幻想出來的,應該是我覺得夜公子對我有意…
華青芷儀態舉止雖然看起來成熟些,但年紀終究和云璃差不多,愛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也在情理之中。
獨自躺了一下,等到腦子恢復清醒后,華青芷輕柔掀開被子坐起,用手扶著墻壁,來到了書架之前,打量起水墨勾勒的畫卷。
回想到嘴唇觸碰男子臉頰的那一瞬,華青芷臉頰不由自主紅了幾分,可能是心底好奇,還把畫卷拿起來,用手摸了摸畫像男子的胳膊和側臉。
只可惜,畫卷畫的再真,也終究是冷冰冰的死物,哪還有方才身臨其境的觸感。
華青芷眼神閃過一抹失落,又轉身來到窗前,撐起窗戶想看看外面的夜雨,稍微冷靜片刻。
但隨著窗戶打開,她就發現窗臺外面掛著個斗笠,再往下看似乎還坐著個人。
華青芷腿腳本就使不上力,忽然瞧見此景,嚇得一個趔趄,差點坐在地上,用手扶著窗臺才撐住身體。
她心驚膽戰往外眺望,卻見坐在窗臺下的,是個黑衣俊公子,正和道士一樣席地而坐,神色不喜不怒看起來已經入定。
而左邊的臉頰上,還有個淡紅的唇印,明顯是她經常用的色號…
“嘿?!”
華青芷莫名其妙,用力眨了眨眼睛,又抬手掐了下胳膊:
“這藥勁兒還真大,這都沒消…”
而窗外,夜驚堂已經聽到華青芷醒了,隨著窗戶打開,才緩緩收功靜氣,轉過頭來,看向眸子難以置信的華青芷:
“醒了?”
轟隆——
天空再度響起一聲悶雷,同時也擊在了華青芷心底。
華青芷身體微僵,看著近在咫尺的夜公子,臉色肉眼可見化為漲紅,但眼神還是半點不信的樣子,詢問道:
“你怎么還不消失?”
夜驚堂頗為無奈,站起身來面向華青芷,捏著自己臉拉了拉:
“都說了我是真人。我今天就沒走,辦完事就回來了,還帶了兩個朋友,想在這里暫時落腳兩天,不知道方不方便…”
華青芷愣愣看著夜驚堂,后面的話已經聽不清了,只是看著俊朗臉頰上的唇印,腦子里閃現著方才發生的一幕幕…
難不成剛才都是真的…
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不對,明明是他要親不親氣我,我才…
他要親不親,我也不能湊上去親他呀,我怎么能干出這種丟人的事兒…
華青芷心里瞬間百轉千回,最后感覺這一定是在做夢,不可能是真的,雙眼一閉直挺挺往后倒去,想讓自己接著睡,從這無地自容的境遇逃離。
夜驚堂正在說話,發現華青芷兩眼一翻暈倒了,自然是嚇了一跳,飛身躍入窗戶,扶住她的胳膊:
“你怎么了?”
華青芷感受到胳膊上傳來的真實觸感,恨不得就這么死了算了,閉著眼睛也不睜開,只是擺手道:
“你不用管,我有點累,想睡覺了,伱回房歇息吧…”
夜驚堂發現華青芷渾身緊繃,就知道她肯定是臉皮薄,尷尬的沒臉見人了,當下也沒繼續處刑,把華青芷往床鋪上扶,和顏悅色安慰:
“剛才是吃錯了藥,就和人喝醉一樣,言行不受控制,別往心里去…”
華青芷都不敢聽夜驚堂說話,腿彎觸碰到床榻后,就直接躺了上去,把被子拉起來蒙住臉,聲音軟糯:
“我睡了,你先出去吧…”
夜驚堂暗暗搖頭,幫忙把被子拉好后,就想出去,不曾想剛剛轉身,華青芷又急忙把被子掀開:
“你…你把臉先擦一下,胭脂…”
“嗯?”
夜驚堂抬手摸了摸臉,又用袖子擦了下剛才親的地方后,才悄然躍出屋子,關上了窗戶。
華青芷目送夜驚堂出去后,又把臉埋在被子里心跳如擂鼓,輾轉反側,很想讓自己從噩夢里醒過來,但這顯然不是夢。
因為實在無地自容,華青芷甚至想偷偷離家出走,出去躲一段時間。
但常言‘腿到用時方恨少’,她顯然沒這條件,本來腿腳不便的,都氣用腳蹬了幾下被子,若有所無發出一聲:
“丟死人了…”
沙沙沙 窗外夜雨連綿宅子里徹底安靜下來。
夜驚堂站在窗外,確定華青芷沒羞愧到掩面投湖后,才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側面的院子里。
因為時間太晚,青禾和凝兒都歇息了,兩個人睡在一起,而冰坨坨則住在云璃屋里。
此時云璃已經睡了,薛白錦則依舊穿著錦袍,站在屋檐下方,用干毛巾給晚上不睡覺的鳥鳥擦著毛毛。
鳥鳥站在胳膊上,被擦的腦袋一點一點,輕聲‘咕咕嘰嘰’,看模樣是在說——日日雨不斷,愁殺望山鳥…
夜驚堂翻過圍墻落在廊道里,薛白錦便轉過頭來,露出了那雙頗為冷艷的狐貍眼,掃了他一眼后又繼續望向夜雨:
“你紅顏知己還真多,走哪兒都有地方住。”
夜驚堂來到跟前,搖頭一笑:“以前在云安認識的朋友罷了。天色太晚了,你不休息?”
“現在城里不太平,隨時可能有人殺過來,睡不著。你先去陪凝兒吧,我在這放風,白天咱們換班。”
夜驚堂確實想去陪媳婦,但扭頭就走未免像個色胚,當下還是來到跟前:
“你把這個學一下,免得接下來出岔子。”
薛白錦聞言轉頭,本來目光平淡,但看到金燦燦的紙張,眼神就化為了意外,把正在享受的鳥鳥丟去一邊,接過鳴龍圖打量:
“明神圖?你從哪兒弄來的?”
夜驚堂稍顯得意:“剛去宮里偷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手。”
薛白錦就是知道去宮里偷鳴龍圖有多難,才退而求其次打碧水林的主意。眼見夜驚堂不聲不響就得手了,還和取大白菜似得給她看,薛白錦難免有點不可思議,想了想蹙眉道:
“這等獨一無二的重寶,讓人知道在你手上都會引來殺身之禍,你就這么拿出來給我看?”
夜驚堂平靜道:“看一下又不會少塊肉,有什么不能的?再者咱們還沒脫離危險,有好東西不讓你學,萬一遇上項寒師仲孫錦聯手,你就差這一點底蘊打不過怎么辦?”
薛白錦想想也是,但還是覺得這禮物太重了。
畢竟她向來好強,從不覺得自己弱于世間男兒,浴火圖是她拿長青圖和一車雪湖花換來的,根本不用欠人情。
而這張明神圖,她可啥都沒給,若是和凝兒一樣,抱著男人大腿蹭鳴龍圖,欠上這大個人情,以后怕是就不太好還了…
薛白錦本就和夜驚堂有些不清不楚的接觸,怕再拿這些禮物生出誤會,便把鳴龍圖遞了回去:
“我不要。”
“嗯?”
夜驚堂見此頗為意外:“為什么不要?你還想自己推演不成?要是又出岔子,我可不一定來得及救你…”
薛白錦把鳴龍圖塞到夜驚堂手里:
“我是平天教的反賊,和女皇帝勢不兩立,你給我這個,我也不會受招安。”
夜驚堂略微攤手:“我腳踏兩只船,又不單是朝廷的人。給你這個不是讓你受招安,是擔心接下來遇上敵人,咱們聯手都對付不了出事。你別這么倔,要以大局為重,來,快看。”
薛白錦確實沒法反駁這理由,想了想又問道:
“女皇帝要是知道,你偷偷把這個給我看,不會生氣吧?”
夜驚堂無奈道:“當前是事急從權為了脫險,能順利偷出來就不錯了,朝廷豈會計較這么多。”
薛白錦見夜驚堂沒有后顧之憂,也拒絕不了,便不啰嗦了,把鳴龍圖接過來仔細查看,片刻后又還給夜驚堂:
“謝了。人情以后會還你。”
“咱們一起來燕京搞事,有好東西不拿出來才有問題,什么還不還的。”
夜驚堂把鳴龍圖收起來,偏頭示意:
“你回屋好好琢磨消化,讓鳥鳥守夜就行了,我也注意著。”
薛白錦是想回去,但又覺得拿了好處扭頭就走,太不通人情世故,想想低頭看向夜驚堂右腿。
夜驚堂瞧見這眼神便是渾身一震,連忙把右腿藏在身后:
“不用!我傷已經好了,你快回房休息吧。”
薛白錦是想替夜驚堂換藥的,見他客氣,也不再堅持了,轉身道:
“你去忙吧,有事隨時叫我。”
夜驚堂保持微笑點頭,目送冰坨坨進了屋子后,才暗暗松了口氣。
等到房間里沒了聲音,夜驚堂又在屋檐下站了片刻,估摸冰坨坨已經入定后,才讓鳥鳥繼續放哨,輕手輕腳來到了對面的屋里。
對面是青禾居住的房間,空間不大就一張板床,兩個女子回來后換好衣服,便躺在了枕頭上,看似呼吸平穩已經睡熟,但當前這種場合,又哪里睡得著。
夜驚堂悄然推開房門,剛剛進屋,床榻上就傳來的動靜。
睡在里側的梵青禾,睫毛動了動,假裝沒醒;而駱凝則是轉過頭來,把春被往上拉了些,蹙眉道:
“你來做什么?自己沒屋子?”
夜驚堂把門栓上,悄然來到跟前,笑道:
“好久沒見,過來看看罷了。往里面睡點…”
駱凝眼神不悅,把夜驚堂掀被子的手摁住:
“就這么大點地方,怎么躺三個人?你老實點,云璃和白錦都在對面睡著…”
而梵青禾感覺凝兒應該擋不住,此時睜開眼眸坐起身來:
“要不我出去吧,你們好久沒見,好好聚聚。”
駱凝本就心善哪好意思把青禾攆出去自己吃獨食,用手把青禾拉住:
“你出去作甚?你讓他出去。”
梵青禾聞言有些無語,暗道:我有這本事,還會天天被他把膝蓋按在肩膀上搗藥?
夜驚堂見兩人也沒拒絕的意思,抱著凝兒靠在了青禾身上,自己鉆進被褥:
“好了,睡覺吧,我動作輕些就是了。”
駱凝豈會不明白這小賊的性子,動了心思就別想攆走,當下也是不說話了,雙眸一閉臉頰偏向里側,做出了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的架勢。
梵青禾瞧見凝兒不配合,她這當姨的也不好主動不是,當下也捏著被子,閉眼做出睡覺的模樣,不搭理夜驚堂。
夜驚堂見兩人默認了,自然不再客氣,往下鉆到了被子下面,把輕薄小衣推到了脖頸下,四個團兒從左啵到右。
“呼”
駱凝娥眉輕蹙,腳背微微弓起,長時間沒那什么,忽然這么直接有點受不了,但怕青禾發現異樣,不好出聲,只是咬著下唇強忍。
而梵青禾照樣臉皮薄,害怕凝兒聽見她有反應,躺在身側眸子閉的緊緊的,臉色漲紅連呼吸都屏住了。
夜驚堂面對兩個毫不配合的靦腆媳婦,倒是覺得挺有意思的,又從兩人之間探頭,在唇上挨個點了下:
“家有家法,誰先出聲誰先哈,免得你們說我偏心。”
駱凝睫毛動了動,想回應又怕夜驚堂說她先出聲了,就握著小拳頭在胸口砸了下;而梵青禾則是不敢沖前頭,雙唇緊閉強忍著等待受刑。
夜驚堂見兩人又默認了,微微頷首,雨露均沾來回啵,雙手也不老實,慢慢亂來…
“呼…”
事實證明,凝兒哪怕經驗最多,還是改變不了戰斗力低微的事實,欺負水兒尚可,對上青禾很快就敗陣了,揚起脖子發出了一聲輕呼。
梵青禾如釋重負,連忙把夜驚堂的往外推,還側過來往里面縮了些,給凝兒騰出戰場。
夜驚堂見凝兒露出羞憤懊惱的表情,心里都快笑開花了,但嘴上可不敢笑,做出公正模樣湊到耳邊:
“愿賭服輸哈。”
“小賊!你再說話試試?”
夜驚堂認真頷首示意不在說話,而后便低頭含住紅唇,左手不忘安慰想看戲的青禾…
與此同時,對面屋里。
薛白錦為了辦事方便,進屋后沒有換衣裳,只是在板床上盤坐,仔細練習剛到手的明神圖。
結果還別說,這玩意真霸道!
剛開始練,她六識感知就有了明顯變化,能聽清外面每一滴雨珠碎裂的動靜,以及凝兒被進出時的泥濘…
薛白錦忽然聽到奇奇怪怪的動靜,白皙臉頰火速化為的血紅,剛收到禮物對夜驚堂生出的些許好觀感都蕩然無存,恨不得拿鐵锏敲這色胚兩下。
凝兒都那么難受了,還不知輕重…
薛白錦根本不想聽這些亂七八糟的,察覺不對就迅速收功,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遠處,結果意外發現,宅子里沒睡的不止他們幾個。
住在更遠處的那書香小姐,也沒睡著,在床鋪上來回打滾,也不知道在干些啥…
鳥鳥好像跑后院去了,盯著人家雞籠咕咕嘰嘰,把大公雞嚇得瑟瑟發抖…
而薛白錦后方,折云璃已經睡著了,也不知是被雷雨聲驚動還是其他,半途又迷迷糊糊醒了過來,茫然望向左右:
“師…”
話沒說完,薛白錦就抬手在徒弟胸口點了兩下。
折云璃眼底顯出莫名其妙之色,而后就閉上眸子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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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