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云遮月,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深宮之內燈火稀疏,只能瞧見兩道燈籠帶出的光影,在巍峨宮闕之間往返。
天子寢殿的側面,是一座書庫,里面存放著古今典籍以及各種文獻,以便隨時取用,到了夜間內部黑燈瞎火,門口同樣掛著鎖。
夜驚堂卡著護衛交替的間隙,無聲無息來到的偏殿之外,側耳傾聽,發現來歷不明的黑衣人已經移動到了深處,才小心翼翼推開已經被挑開的窗戶,悄然進入其中。
雖然只是偏殿,但內部依舊頗為寬敞,四周乃至中間都擺放著丈余高的楠木書架,墻邊的書架旁還有個梯車,目測藏書恐怕不下數萬卷。
撲通撲通…
處于針落可聞的靜室中,沒有風聲等雜音干擾,夜驚堂明顯能聽到書庫后方,有一道若有若無的心跳 他仗著武圣修為,如同鬼影子般貼著書架行進,自縫隙往后方查看,卻見書庫后方擺著個大書桌,后面是雕刻盤龍的壁畫,左右還有小書架,放著畫軸卷宗等等,看樣子是梁帝平日里看書的地方。
而那道身著夜行衣的黑影,此時已經走到了大書桌的后方,掐著時間等到寅公公再度離開,便搬動了桌角的筆山。
輕微細響后,椅子后的盤龍浮雕,便往右側移開,露出了后方的黑色鐵門。
夜驚堂瞧見此景,心頭著實意外,畢竟這個黑衣人進來后也沒尋找,直接就走到了書桌后打開了機關,明顯是提前知道暗格的位置。
他仔細看去,可見藏在浮雕后的鐵門,哪怕隱于暗處,做工依舊稱得上講究,表面刻有各種龍鳳紋路,中心則是由數個金環組成的圓盤,看起來和羅盤類似,上面還有刻度。
夜驚堂仔細觀察,覺得設計風格,和以前買的那塊小日晷類似,估計是由仲孫錦親造的。
仲孫錦擅長機關陣法,親自給帝王打造的保險門,想要無聲無息打開恐怕沒那么容易。
而事實也不出他所料,黑衣人瞧見復雜的刻度圓盤后,明顯遲滯了片刻,直到護衛交替再次出現空隙,才把耳朵貼在了鐵門上,然后用手指輕輕轉動鐵門上的九個金環,仔細調整。
咔咔咔 書庫內針落可聞,除開鐵門內部傳來機括輕響,再無其他聲息。
夜驚堂瞧見此景,心頭著實捏了把汗,畢竟這道門必然連著示警機關,只要出錯,肯定就是響聲大作,引來皇城的所有護衛。
他對這種機關一竅不通,方才就算找到了,也沒辦法無聲無息打開;而強行破門的話,從厚重鐵門的構造來看,這應該也是梁帝的臨時避難所,就和云安城的封門石類似,算不上不可撼動,但足夠拖延到京城的高手趕來解圍。
如果他單獨遇上,就算知道鳴龍圖在里面,恐怕也得知難而退,先回去想辦法。
此時瞧見這黑衣人藝高人膽大,嘗試打開機關夜驚堂連呼吸都完全屏住,生怕干擾到對方,同時也做好了準備,只要出岔子就破窗而出,免得被此人牽連暴露。
咔咔咔 靜室中不停回著響齒輪轉動的細微聲息,刀尖上游走的感覺,不光讓黑衣人壓力如山,連夜驚堂額頭都慢慢浮現了一層細汗。
好在嘗試開門的黑衣人,并沒有讓夜驚堂失望,在兩隊護衛交替數次,硬等了半個時辰后,被擺弄許久的鐵門內部,終于傳來了一聲“咔”。
繼而鐵門便松了些,往外開啟了一條縫。
夜驚堂瞧見此景如釋重負,差點豎起大拇指來聲——漂亮!
而黑影也明顯有點激動,以至于心跳都快了幾分,硬等到寅公公再度走過,才把鐵門悄然拉開,露出了后面的小房間。
房間是單人居室,里面有板床、蓄水池、干糧、藥箱等物,顯然是梁帝的應急安全屋,而側面還有個書架,上面放著些許夜驚堂都說不上名字的奇珍之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擺在中間位置的一個玉匣。
玉匣和大魏裝鳴龍圖的一模一樣,應該就是大燕國滅時,從南朝搶去的明神圖。
黑影進入房間后,看起來并不知道鳴龍圖長啥樣,先在架子上仔細找了片刻,最后才拿起玉盒,開始左右檢驗,想要打開看看。
夜驚堂見笨笨打開過玉盒,知道這玉匣如何開啟,當下自然不能光讓這高手一個人出力。
他壓住所有氣息,趁著黑衣人拿著盒子仔細檢查的功夫,無聲無息進入屋子,來到了黑影背后,微微湊近道:
“右邊有個暗扣,用力摁一下。”
“嘶…?!!!”
聲音一出,書庫里瞬間死寂。
拿著玉盒仔細檢驗的黑衣人,在潛入皇宮禁地的莫大壓力下,本身心思都已經崩到了極限,措不及防聽到耳邊傳來話語,身體明顯抽了下,當場僵直,盒子也從手中掉落。
夜驚堂順勢抬手,想要接住玉匣以免摔壞,結果不曾想這黑衣人膽識相當過人。
在玉盒即將脫手瞬間,被嚇蒙的黑衣飛賊就反應了過來,并未選擇攻向背后,畢竟能無聲無息摸到他背后的人,嘗試反抗是自取其辱。
黑衣人僅僅左手微動,便把將要掉落的玉盒拍向密室內側,而身體則往門口撲去,單手扣住鐵門,想用力關上。
但可惜的是,黑衣人算是標準的北梁飛賊,隱匿輕功稱得上出神入化,但其他方面差了太多。
夜驚堂在盒子飛出去的瞬間,便身形側閃抓住了盒子,而后腳在墻壁無聲輕點,身形便當空折返,一掌摁在了鐵門上。
細微悶響后,剛開始移動的鐵門又停在了原地,再難寸近半分。
黑衣人全力關門,卻被對方單手頂住完全沒法撼動,眼底顯出錯愕,本欲飛身急退,但腿一動,又強停在原地壓住了所有氣息。
而近在咫尺的夜驚堂,也抬起盒子豎起手指,進入了靜默狀態。
踏踏踏 很快,腳步聲由遠及近,還有熟悉的話語聲:
“義父,咱們要巡邏到什么時候?”
“五更天后,其他兩位公公會來接班。”
“哦…”
話語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夜驚堂呼吸完全停滯,趁著躲避護衛偵查的空檔,也在觀察著面前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黑衣人。
從體態和眼睛來看,面前應該是個年輕男子,年紀和他相仿,而且應該比較俊。
而鐵門外側,有‘花面狐’之稱的邢柏生,看清門內的不速之客,也穿著夜行衣,明顯是同行,心中倒是暗暗松了口氣。
畢竟他剛才還以為是被十二侍逮住了,既然都是飛賊,那好歹也有操作的余地。
邢柏生本身是雪原的江湖人,幼年并不算武人,而是在草臺班子中學唱戲。
因為其男生女相極為俊俏,天賦也不俗被江湖奇人看中,傳授‘蜂麻燕雀’等奇門騙術,成了雪原上赫赫有名的‘花面狐’。
其最常用的伎倆,就是以唱戲為名去豪門大戶,以色相勾引當家女主人,然后聯合同伙里應外合竊取珍寶。
因為能說會道,相貌條件也出眾,邢柏生往日從未失過手,甚至偷了東西后,還有不少豪門女當家,在江湖放話讓他回去,不追究這點小錢。
隨著名氣越來越大,又沒惹來殺身之禍,邢柏生漸漸有點忘記了自己斤兩,跑去了朔風城,想去干飄大的,從而一戰名震南北。
但讓他沒料到的是,他在打朔風城主意的之前,北云邊就已經在打他的主意了,專門讓人去找過那些受害者,仔細搜集了他的相貌特征等信息。
邢柏生幾乎是前腳剛踏進朔風城,后腳就被北云邊的人找上了門,所有同伙全被抓住,關進了地牢,扣押了這么多年積累的財產,還給他傳了一句話——要么剝皮拆骨掛在城頭當旗子;要么幫忙辦一件事,事后讓他當朔風城少主,讓他自己選一個。
邢柏生惹錯了人,命都在人家手里,還能怎么選?而后就接到了來京城偷鳴龍圖的任務。
邢柏生從去年秋月,就跟著朔風城的人進了京,先去了長公主府,當了幾個月面首,又混到了老太后身邊,伺候六十歲老太太,通過不懈努力,最終從老太后口中,得知了明神圖的確切位置。
但天子不離開皇宮,他沒有半點機會,所以一直都在等,直到這幾天碧水林那邊有動靜,梁帝又要在谷雨時節出城,他才等到機會,趁著今晚被召進宮伺候的時機,摸到天子寢宮。
本來事情一切順利,十二侍的情況他早已經摸透,開機關密室的技巧,也在朔風城暗中幫助下練習過幾千次,只要打開密室拿到明神圖,他就能從老太后魔爪下解脫了,去朔風城當少主了。
但他做夢都沒想到,他辛辛苦苦伺候幾個月才找到機會,竟然在這種最不可能有外人的地方,碰見了個實力深不可測的同行!
踏踏踏 隨著護衛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書庫內外又徹底安靜下來。
邢柏生一直注視著夜驚堂的眼睛,等到護衛離開,才低聲道:
“閣下是盜圣?”
夜驚堂心里挺佩服這個技術高超的飛賊,才沒當場打暈黑吃黑,見對方沒一驚一乍,也沒動粗,按動玉匣側面的卡扣滑開,露出了里面的金色紙張:
“盜亦有道,看在你打開密室的份兒上,鳴龍圖讓你看一眼,學會了各自遠走高飛,就當沒見過。”
邢柏生聽見這話,還挺感動的,但這本來就是他憑本事搶的東西,憑什么要讓給這同行?
邢柏生眼神遲疑了下,微微拱手:
“謝了。”
說著接過金色紙張,蹙眉仔細打量,看似在暗暗參悟。
夜驚堂已經看到明神圖,接下來最壞也不過是在仲孫錦過來前逃遁,根本不著急,只是安靜等待。
但等到巡邏護衛再次過來之時,面前的飛賊,眼神卻出現了變化。
邢柏生抬頭望向了夜驚堂的眼睛,確定對方不敢妄動之后,開始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往后退去。
夜驚堂見此暗暗嘆了口氣,倒也沒追,只是看著對方小心翼翼拉開距離。
等到護衛再度遠去雙方距離也拉到了三丈開外。
邢柏生在確定護衛遠去距離足夠的瞬間,便抓住機會,抬手輕拍身側的書架。
細微悶響中,書架另一側擺放的書籍,當場翻倒摔向了地面。
嘩啦啦~
而邢柏生也同時往后無聲飛退,想要自窗口逃遁讓處于后方的夜驚堂,吸引隨之而來的侍衛視線。
但讓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是,密室門口的同行,確實怕弄出大動靜,先飛身跑去書架另一側,接住了掉落的書籍。
但他還沒跑到窗前,一道微風就從身側一掃而過,緊接著便是手里一松,后背也被指頭敲了下。
邢柏生四肢發麻難以提氣,眩暈感涌入腦海,眼底滿是錯愕,尚來不及開口吼叫驚動護衛,拉著這廝一起死,就雙膝一軟往地上倒去。
夜驚堂單手扶住邢柏生,以免摔在地上動靜。
雖然他看出這飛賊想獨吞鳴龍圖讓他墊后,但終究幫了他大忙,宰了不太合適,而且要是倒在這里,身上又沒鳴龍圖,北梁就知道偷鳴龍圖的肯定另有其人,毫無意義。
為此他做事也沒太絕,在密室里檢查了下,沒發現其他比較重要的物件后,就單手提著飛賊,卡住護衛巡邏的間隙躍出了書庫,又順著原路折返。
本來夜驚堂的計劃,是把這飛賊帶出皇宮,然后隨便找個犄角旮旯放下。
但翻過明樂宮的宮墻,來到太后寢居的宮殿之時,他卻發現一個貴氣十足的老婦人,在寢殿外醉醺醺行走,沿途似乎在找人:
“人呢…”
夜驚堂僅看打扮,就知道這應該是梁帝的六十歲老娘,眼底顯出一抹錯愕,低頭把昏倒的飛賊面巾拉開一看——果然唇紅齒白、陰柔俊美,而黑色夜行衣里面,穿的還是華美睡袍。
“怪不得…”
夜驚堂眼神不可思議,心里也明白這飛賊從哪兒冒出來的了,本著送佛送到西的心思,又悄然來到沒有宮女太監打擾的寢殿附近,把飛賊放在了游廊靠著,還幫忙把夜行衣脫了,才無聲離開。
而他剛剛走出沒多遠,腳步聲就從后方游廊中響起,話語聲也隨之傳來:
“小俊俊,俊俊?你喝醉了?”
“嘶…誒?…嘿?!!人呢…”
“俊俊,伱怎么了?什么人?哀家找了你半天…”
“咳,嗯…剛才喝醉,不小心躺這里睡著了,夢見有個兇神惡煞的惡霸搶我東西…”
“呦,嚇壞了吧?不怕不怕……”
夜驚堂聽到這膩死人的話語,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當下一刻鐘不想停留,迅速離開了宮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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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