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時分,鋪著青磚的街面上,不時有掛著各家門戶牌子的馬車,在隨從的護衛下駛入國子監的白石牌坊。
作為北梁的最高學府,燕京國子監內進修的學子涵蓋北梁各地,甚至還有西海諸部和南朝的留學生,規模自然不小。
幾千人吃喝玩樂都是生意,為此周邊也聚集了很多商戶,清晨時分可以看到附近的一條小街上,做的全是書生打扮的年輕兒郎。
其中一個餛飩攤子上,可見學子三兩圍聚,正聊著些京城最近發生的奇聞:
“…玩的相當花,據說是鐘樓街的侯爺做東,點了歲錦街的八大花魁助興,酒過三巡便開始玩酒籌令,抽到誰臨幸誰,還分上、前、后三條道…”
“嚯!這怕是得費不少銀子…”
“別聽他瞎扯。我聽說的是,幾人在一起喝酒,華老太師的兒子,發現景陽侯的門客有異色,便隨手一掌打殺了,景陽侯起先震怒,事后一查,才發現那門客,竟然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的南朝蠻子,頓時驚為天人…”
“不是說青龍會殺的嗎?”
“唉,華家哪需要這些來壯大名望,肯定是華老太師的兒子不想出名,故意把這事兒推到了青龍會頭上。實際如何,達官顯貴都心里門清…”
而隔壁的桌子上,則在聊著另一樁秘聞:
“京城這兩天,似乎來了條大龍…”
“李兄何出此言?”
“據小道消息,如今黑白兩道都在追查一撥人。西市的張老四知道不?就是號稱‘萬事通’那個,據說從昨天到今天,連續被四波人找上門打探消息,客氣點的掏銀子威逼利誘,不客氣的直接先打再問,問不出來往死的打…”
“嘖嘖嘖…莫不是南朝的夜大魔頭來了燕京?”
“不是,據說是‘東海五仙’,剛剛才從海外過來,道法通天手段了得,國師府、十二所、刑部、青龍會、漕幫等等,都被驚動了。你們沒發現,今早上巡邏的差人都多了些,還有不少閑逛的幫派打手?”
“還真是…誒!華小姐來了,快快快…”
小街外的大道上,一輛不怎么起眼的大馬車,掛著‘萬’字牌,緩緩駛向國子監的大牌坊。
馬車左右則是四個護衛,夜驚堂走在右前方,沿途也在和華寧聊著些瑣事:
“今天街上怎么這么多差人?”
華寧從萬寶樓一路過來,也發現街上巡邏的狗腿子比平日多了些,但并未往夜驚堂行蹤暴露之上聯想。
畢竟夜大閻王來燕京的消息走漏,朝廷可就不是派幾個雜魚巡街這么簡單了,少說也是調禁軍、封九門,召各路豪雄入京勤王的場面。
華寧略微琢磨了下:
“應該是昨天春滿樓出事,死的還是侯府門客,動靜太大不好壓下去,十二所象征性搜索一下江湖賊子,給百姓做個樣子看看。”
夜驚堂就算是九竅玲瓏心,也不可能想明白,現在正燕京處于‘黑白兩道協同,南北兩朝聯合執法抓蛇峰五怪’的離奇階段,聞言也覺得可能是昨天春滿樓的事兒鬧得,當下也沒再多關注,轉眼看向車窗。
馬車里,華青芷換上了國子監的‘校服’,大概就是暖白色的裙子,外面罩著青紗長衫,頭發也盤了起來,不戴珠玉配飾,僅以木簪束起。
因為華青芷本身年紀就不大,和云璃差不太多,這么一打扮,倒是稚嫩了許多,和高中生似得,不過容顏依舊勾人,青澀中帶著濃濃書卷氣,儀態舉止柔雅舒婉,一看就是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
此時華青芷在車窗旁端坐,也在打量著離別幾個月的學府;而鳥鳥因為要陪著青禾、云璃去城中打探‘蛇峰五怪’的消息,此時倒不在車廂中。
夜驚堂眼見快到了國子監大門口,詢問道:
“小姐什么時辰回府?”
華青芷知道夜驚堂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此言是想把她送到國子監后,就去辦私事,下午再來接她。她回應道:
“先生下午沒安排,就可以回府了,若是有安排,忙到晚上也說不準。待會到了地方,你去城里買些好布料回來,拿回家即可,不必在外面候著。”
夜驚堂明白這是給他自由時間,含笑領命。
而就在兩人交談之際,旁邊的一條小街上,忽然傳來喧嘩聲。
夜驚堂轉頭看去,卻見一大幫穿著學子服的年輕人,直接往馬車跑來:
“華師妹回來啦…”
“華師姐帶了不少行李吧?我幫你搬進去…”
華青芷為了低調考慮,沒有公開華府嫡孫女的事情,但才名力壓燕京群芳,容貌還長得國色天香,雖然腿腳有點毛病,但這并不妨礙燕京諸多學子追捧。
華青芷并非高冷孤傲的性子,自幼家教極好待人謙和,雖然盛情難卻,但還是一一含笑打招呼:
“王師兄過完年倒是胖了些…趙師弟,伱眼睛怎么是紅的,昨晚是不是又偷跑出去玩了…”
夜驚堂以前也經常給大笨笨押車,所過之處基本上生人勿進,不說跑過來打招呼,連個敢抬頭打量的路人都沒有。
現在給華青芷押車,忽然被一群年輕崽子圍上來,其中甚至還有把他往旁邊擠的,著實有點不適應,都想拔刀恐嚇讓閑雜人等別靠近保護目標了。
但在國子監門口,拔刀嚇唬人顯然不合適,夜驚堂無奈之下,也只能和華寧一樣以身體當隔離帶,護送馬車到了國子監門口。
馬車停下后,夜驚堂把車上的輪椅搬下來,綠珠則扶著華青芷下車,而一群跟屁蟲依舊沒有散去,跟在后面嘰嘰喳喳,些許人甚至說起了這幾個寫的詩詞,讓華青芷評價。
夜驚堂在背后推著輪椅,以免閑人太靠近,跟著走了一截,說實話都開始自信了,畢竟‘一個烏龜巴掌寬,四腳在下頭朝天’之類的打油詩,他上他也行呀。
而華青芷耐心也是真好,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都不帶嘲笑的,還認真評鑒指點,做出修改建議什么的。
而就在眾人熱熱鬧鬧的時候,夜驚堂忽然發現一個公子哥從遠處走過來,手里拿著個畫軸,因為穿著學子服沒帶隨從,看不出身份高低,剛走進便招呼道:
“華師妹,你也來啦。”
后方跟著的閑雜人等聞言抬頭,頓時客氣招呼:
“哎呦,王公子!您還親自過來讀書呀?”
“是…嗯?!你這不廢話…”
夜驚堂聽見這話,屬實有點繃不住了,小聲詢問旁邊的綠珠:
“這位是?”
綠珠顯然認得王家的嫡長孫,小聲道:
“王貴妃的侄子王繼文,身份高的很,平日里整天尋歡作樂,很少來國子監…”
華青芷顯然認得王繼文,因為兩家明面上交情不錯,態度也沒什么變化,頷首一禮:
“王公子。”
王繼文畫軸輕敲手掌,行走間頗有幾分風流倜儻之感,來到跟前后,先掃了眼輪椅跟前的護衛,不用問就鎖定了站在背后推輪椅的夜驚堂,眼前微亮:
“喲呵華小姐這護衛長的是真周正。”
華青芷哪里敢把夜驚堂推到臺前,對此謙虛道:
“王公子過獎了,家里招的下人罷了,哪里比得上王公子萬一。”
王繼文今天跑來上學,就是想看看司徒延鳳找的人到底咋樣。
此時一見,雖然皮膚不太好,風吹日曬黃不拉幾的,但骨相、身材都完美,整體看起來比他大一號,要是遇見長公主這種喜歡精壯漢子的,恐怕真走不動道。
既然找的人符合預期,王繼文自然也不會過多打量,開始對華青芷噓寒問暖。
華青芷聊了兩句,目標便落在王繼文手中的畫軸上,詢問道:
“這幅畫是…”
王繼文聽到這話,便獻寶似的把畫軸打開:
“剛開春,城外的夕霞寺漂亮的很,有很多人去那邊踏春上香。貴妃娘娘常年待在宮里,想去但不方便,我便想畫幅畫送去。華小姐是書畫大家,你來幫我掌掌眼,看看貴妃娘娘瞧見會不會開心。”
說話間,畫軸完全展開,上面的景色映入諸多學子眼簾,場面也寂靜下來。
夜驚堂站在輪椅背后,看著畫卷上的‘雜草叢生圖’,說實話都驚呆了!
畢竟他縱橫南北這么月,還是頭一次瞧見比‘小販買雞圖’還潦草的水墨畫,這是啥呀?
鳥鳥畫的都比這工整…
華青芷眼角也抽了下,覺得這畫要是送去,能把王貴妃氣死。
她想委婉提醒,但王繼文身份特殊,損了面子肯定得罪人,猶豫半天不知該如何開口。
王繼文掃了眼被干沉默了的諸多同窗,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斤兩,把畫收起來,尷尬道:
“一般般哈…我都和貴妃娘娘打過招呼了,明天把畫送過去,這倒是麻煩了,嗯…華小姐書畫乃是一絕,要不幫我弄一副?”
華青芷見王繼文有逼數,暗暗松了口氣,自然不好拒絕:
“小事罷了,我中午抽空就去城外看看,畫好了差人給王公子送過去。”
“哎呦,多謝!”
王繼文連忙道謝,又客套幾句后,便道別離去。
夜驚堂不知為何,總感覺這王大聰明有點油,并非表面看起來這么不靠譜,走了一截后,低聲道:
“我也要去城外一趟,中午送小姐一起去吧。”
華青芷見夜驚堂要陪她踏春,自然是一百個樂意,頷首一笑后,進入了國子監的學舍…
與此同時,城郊的十里坪鎮。
行走江湖之人,只要不是與世隔絕,從來不和任何人接觸,不然就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哪怕是夜驚堂也一樣。
而當十二所、皇子府、世家大族、南朝諜報機構等等一起出手找人,能帶動的下階勢力,基本上就涵蓋上到皇子、下到丐幫不記名弟子的所有人。
在‘找不到提頭來見’的上級壓力下,連只雞都無所遁形,更不用說五個大活人。
在皇子府暗中下方指令后,天還沒亮,城里其實就有了消息。
因為燕京是北梁朝廷的基本盤,速度自然要比客場作戰的夜驚堂快,最先收到消息的是三皇子,但消息被封鎖了起來,并未立刻收網。
時值早晨,太陽剛躍出山頭,郊野上花紅柳綠,時而能瞧見乘車出去踏青的大戶家眷。
十里坪鎮上的一間較為隱蔽的客棧里,大堂中坐著些南來北往的江湖人,老掌柜則在柜臺后打著算盤。
樓上的一間房中,擺著剛買來的飯菜,五個男子在其中圍坐吃著飯,桌子下還掛著幾條黑蛇,來回晃動吐著蛇信。
桌上為首之人,是個年過甲子的老頭,頭發有些禿,面色也蠟黃蒼白,常年與毒物為伍,以至于整個人看起來略顯陰郁,湊近還能聞到淡淡藥味。
老頭名為黃儒,人送諢號‘黃尾蝎’,是蛇峰五怪的老大,善使毒針,在天牝道一帶頗有幾分兇名,此時正低聲說著:
“運石材的隊伍每天午時從官道路過,送往二十里開外的碧水林。隨行看似都是力夫,但里面必然藏得有高手,雪湖花等物,應該藏在馬車里…”
老二年紀其實也不小了,坐在跟前端著碗,疑惑道:
“給老太后修個園子,石材里藏藥材作甚?”
黃儒對此其實也比較茫然。
‘蛇峰五怪’平日里做的是毒藥買賣,因為北梁江湖宵小如云,生意還挺火紅。
但自從為了搶稀缺藥材,殺了鈞天府的門人后,這行顯然就做不下去了,他們技術再好,江湖上沒商販敢把原材料賣給他,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黃儒需要的量很大,總不能自己進山挖,為此只能跑到湖東道來碰碰運氣。
京城是四海商道的核心,什么藥材都能找到,黃儒本意是去搶幾個大藥商,也沒想過打朝廷的主意。
但在京城外的官道上蹲守的時候,他們沒發現藥商拉著稀缺藥材路過,反倒是瞧見朝廷運送的石材不太對。
黃儒玩了一輩子毒藥,手里專門養了幾條蛇,用以在那些常人進不去的犄角旮旯尋找藥材,結果運石材的隊伍每次經過,蛇就會有反應。
黃儒搞不懂朝廷為什么要把藥材帶去碧水林,但知道里面藏得絕對不是尋常貨,很可能就有最近從西疆弄回來的雪湖花。
黃儒琢磨了下,弄不清其中原委,便開口道:
“管那么多作甚,咱們搶了就走,只要尸體處理干凈,朝廷一時半會也查不到我等頭上…”
在座四個同伙,對此顯然有異議,老二道:
“往日咱們離得遠,名氣又不大,朝廷才懶得管。如今要是在天子腳下犯案,給國師府、十二所捅了大簍子,朝廷可不會善罷甘休,咱們除非逃到南朝,不然活不了。”
黃儒六十多歲了,其實也知道在江湖行走,哪些東西不能碰,聽見這話又猶豫起來。
五人正商量間,黃儒忽然耳根微動,轉頭看向隔壁。
余下之人同時停下話語,側耳仔細傾聽,卻見一道男女交談聲,從隔壁不遠處的房間傳來:
“我騙你作甚,華老太師為了給自家小姐治病,弄了不少雪湖花的花株回來…”
“雪湖花的花株,也能治爹爹的氣脈暗傷?”
“不清楚,不過毒用好了是藥,藥用不好便是毒。花株的藥性,肯定比花瓣大,但一脈同源,應該也能治傷…我都打聽好了,華家的小姐,今天會去夕霞寺上香,為了按時吃藥,東西都隨身攜帶…”
“噓!你虎呀你,當心隔墻有耳…”
黃儒聽見這些,目光自然一動,看向了桌上四人。
老二琢磨了下,低聲道:“雪湖花的花株,可是萬毒之首,據說‘囚籠瘴’便是此物所煉,鳴龍圖都防不住。咱們若是能搞到幾株,配成奇毒,少說能賣萬把兩銀子…”
其余三人也是點頭:“華家應該就是承天府的華家,華老太師都辭官了,現在也沒啥勢力。搶華家肯定比搶朝廷風險小得多…”
“要不咱們…”
黃儒也覺得去搶富家小姐,確實比搶皇帝的東西風險小太多了,略微猶豫,輕輕點頭…
時間一晃便到了中午。
花紅柳綠的學舍外,幾名等著接小姐少爺回家的護衛,在僻靜處安靜站著崗。
竹簾卷起的學舍中,三十余名男女學子,在其中腰背筆直端坐,目不轉睛聆聽;氣質儒雅的老夫子,手里拿著戒尺,含笑站在最前方。
而去南朝留學一趟剛剛復學的華青芷,則坐著輪椅在學舍中間滑動,給同窗們講述著此行去南方的經歷:
“當時南朝的女王爺進來我便來了句‘離人何時至?幾度涼風吹夢斷’。不曾想那女王爺,未加思索便回道‘游龍此刻來,三錢白芷祛身寒’…”
“喔…”
“好才氣…”
作為讀書人,學舍中的學子顯然對文斗很感興趣,就如同聽見武魁打架一般,時而發出幾聲驚嘆。
夜驚堂抱著刀靠在廊柱上,遠遠望著其中的場景,不知為何,心底有一種奇怪感覺。
這感覺就如同整天打架閱女無數的江湖小混混,在教室外面等著品學兼優的小女友放學似的…
夜驚堂察覺思緒有點跑偏后,便迅速掃開了雜念,又開始回憶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天晚上美好歸美好,但過程其實也談不上太順利。
青禾終究是第一次玩花活,緊張的很,開始蕩來蕩去還好,但后來他在青禾表演一字馬的時候,想收刀入鞘,問題就出來了。
青禾本來還聽話,但剛降下來些,胳膊就是一軟,然后就直接掉下來了,坐了個滿滿當當。
可能是刺激過大,青禾本能一拉紅絲帶,結果武藝高強,直接把房梁崩的‘咯吱’一聲,差點把瓦片晃下來;還把不遠處的華青芷給驚醒了,詢問青禾怎么了。
青禾窘迫難言之下,把鍋扣到外面放哨的鳥鳥頭上,才打消了華青芷的疑惑。
然后鳥鳥就不樂意了,敲了半晚上窗戶…
噠噠噠…
到現在腦子里還在余音繞梁…
夜驚堂靠在廊柱上,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也不清楚過的多久,學舍里傳來響動,學子陸續給先生道別,準備回家。
夜驚堂見此迅速收起雜念,等到華青芷從學舍出來后,才和綠珠一起上前,幫忙推著輪椅下臺階,其他學生則是回了國子監附近的宿舍。
華青芷在學舍里講了半天,口有點干,接過綠珠遞過來的水杯抿了口,才柔聲道:
“我方才和夫子打過招呼,下午沒事了,夕霞寺的日落很好看,回去和爹爹打個招呼就過去吧。”
綠珠想了想嘀咕道:“小姐的畫,在外面一副能賣幾十兩銀子,王公子不會騙小姐的畫拿去賣了吧?”
華青芷蹙眉道:“王家那么大的產業,會在乎幾十兩銀子?別亂說這些得罪人的話。”
“哦…”
夜驚堂在背后推著輪椅,附近同樣有過來套近乎的學弟學長,他也沒插話,等到送到國子監的大牌坊外后,便抬著輪椅上了馬車,跟著車一起回到了萬寶樓。
因為要趕在天黑之前到地方,華青芷上下車不方便,也沒進家門,只是讓綠珠進去通報一聲。
幾人等了片刻后,便瞧見華俊臣做文士打扮,帶著綠珠從宅子里走了出來。
華青芷在車窗處瞧見此景,略顯疑惑:
“爹,我就是去城外踏青,下午便回來了,你出來送什么?”
華俊臣可不是出來送行,搖頭一嘆道:
“近些時日波折頗多,似是犯了太歲,為父和夕霞寺的慧能大師有相熟,去寺里燒兩炷香,找高人祛祛晦氣…”
華青芷可知道爹爹犯的太歲,就站在馬車跟前,除非夜公子走了,不然請地藏王菩薩來作法都不好使。
不過這些事情,華青芷也不好說出來,便道:
“要不爹爹就在寺里住上十天半月?佛門清凈之地,對修身養性都有好處。”
“爹又不是和尚,在寺里哪里待得住。走吧走吧。”
華俊臣翻身上馬,讓馬車出發后,便走在了夜驚堂跟前,小聲詢問:
“華安,青芷昨晚沒訓你吧?”
夜驚堂搖頭笑道:“老爺多慮了,就是叮囑我以后要懂事些。”
華俊臣點了點頭,又道:
“以后對外你就說是我好友之子,不用叫老爺,稱伯父就行了。今天早上李光顯還跑上門,嘴上說是探望我,心里其實是想背著陸行鈞,探探你的天賦底子,看能不能收個徒弟。
“昨天我拍他一下,他竟然敢躲,這徒弟我才不給。從今往后,你想學武藝,隨時過來請教,只要你勤奮好學,三十歲之前位列宗師,問題應該不大…”
夜驚堂雖然心里不知該如何吐槽,但面對華伯父的好意,還是拱手謝道:
“謝伯父賞識,往后我肯定勤學苦練。”
華俊臣抬手拍了拍夜驚堂肩膀:
“應該的。話說你讀過書沒有?文采如何?”
“沒上過私塾,不過行走江湖的時候,自己一直在學。”
“那以后得好好學,在京城行走,肚子里沒點墨水可不行。我出個對子考考你,嗯…花柳爭春人競艷。”
夜驚堂面對這么簡單的考題,也沒裝模作樣裝傻,想了想笑道:
“風云際會我當先?”
“呵還挺狂,我喜歡…”
馬車里,華青芷坐在窗口,其實一直在偷聽爹爹和夜驚堂閑聊,待看到爹爹開懷大笑之時,也跟著抿嘴笑了下。
但很快,臉上的笑容,又化為了一抹淡淡的復雜。
畢竟面前的‘華安’,終究不是真正的護衛或子侄,而是南朝的國公,女帝手下第一悍將,西北王庭的太子。
這樣的身份,注定了他一定會站在北梁的對立面,身份暴露那天,彼此關系越好,心里的傷口便越深。
爹爹若是真賞識,把夜驚堂視若子侄徒弟,到時候恐怕會為此失落數年吧。
而她又何嘗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