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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一夜湘君白發多

  嘩嘩——

  渡船在雷雨中悄然駛出港口,沿著清江朝上游駛去。

  船上燈火寂寂,三十余名香主堂主,都在夜雨中來回巡視,注意著江面上的一切風吹草動。

  船樓內部,茶亭大門緊閉。

  昏黃燭火,照亮了茶亭角角落落,四人坐在其中,鴉雀無聲。

  “咕…”

  鳥鳥乖巧蹲在茶案上,望著旁邊的果盤,因為勢頭不對,探頭好幾次,都沒敢去吃。

  夜驚堂換了身干凈袍子,在茶案右側落座,面色冷峻目光沉穩,思考著當前局勢。

  白佛宋馳,胳膊肩背都纏著繃帶,腰背筆直坐在交椅上,目光炯炯,紋絲不動。

  三當家陳元青,則在茶亭里負手無聲踱步,時而發出一聲暗嘆:

  “唉…”

  而身為掌門的裴湘君,在主位正襟危坐,可能是生平頭一次露出這般嚴肅的表情,冷冷注視著在茶案左右就坐的兩個人才。

  好嘛,少主偷了平天教主的摯愛發妻…

  二當家拉著少主,大半夜去宰了當代劍圣的兄長…

  長兄如父,殺父之仇、奪妻之恨,齊活啦!

  我裴三娘有此等左膀右臂輔佐,何愁不能隱姓埋名逃遁北梁?

  裴湘君越想越窩火,看向不茍言笑的宋馳:

  “宋堂主,你解釋解釋,今天是怎么回事兒!”

  宋馳自知闖了禍,長輩氣態也擺不出來了,輕聲道:

  “我今日看那劍雨華天賦不錯,本想收個徒弟,就和少當家過去看看。哪想到周懷禮也過來了…”

  “然后你就自作主張把人宰了?”

  “也不算自作主張,和少當家眼神商量了下…”

  裴湘君深吸了口氣:“你是長輩!驚堂年輕氣盛,伱和他商量?你拉的稍慢半分,他都會覺得你這長輩在示意速戰速決!”

  夜驚堂正襟危坐,輕聲道;

  “今天確實是我動了殺心,和宋叔…”

  宋馳微微抬手:“都動了殺心,不然不會話都不說,就一起上。”

  “你們…唉…”

  裴湘君也是無話可說了,用手扶著額頭,閉上了眸子。

  陳元青同樣無話可說,他估摸兩人是這么商量的:

  “要不咱們把人做了?”

  “走走走走!”

  至于后果,殺了再說,機會錯過就沒了。

  陳元青頓住腳步,想想還是打圓場道:

  “人都殺了,說這些沒意義,當前應該想怎么收場才是。如果事情走漏,紅花樓和周家必然正面開戰,有周赤陽在,周家立于不敗之地…”

  夜驚堂平靜道:“尸體燒了,看不清拳腳痕跡,只能看到刀痕,我又留著靖王的牌子。如果不出意外,周家應該會往朝廷頭上聯想,去京城查刀客身份,不會懷疑到紅花樓頭上。”

  宋馳點頭:“我紅花樓沒有擅長刀法的宗師,而且下午才起沖突,晚上就和街頭莽夫似得跑去報復,不像是江湖豪門的做派…”

  “你還知道?!”

  “嗯…這叫出其不意、兵行詭道,他們覺得堂堂紅花樓,行事不會這么糙,我等便反其道而行…”

  裴湘君實在無力吐槽了,轉眼望向夜驚堂:

  “周家和君山臺穿一條褲子,君山臺和朝廷關系匪淺,必然會調查靖王麾下,可有一名會用‘八步狂刀’的刀客。你在京城亮過刀…”

  夜驚堂想了想道:“我書信一封,給靖王送去,就說出來辦事兒,和紅花樓結識,為了學霸王槍,去周家撐了個門面,然后…”

  “靖王就算認可你的行為保你,也只能防住明槍,人家若是暗中下手…”

  宋馳琢磨了下:“驚堂容貌俊美,當朝靖王又是女兒身,若是周家知道,驚堂是靖王的意中人,周赤陽估計都不敢憑著滿門抄斬的風險暗殺,就算要報仇,大概率也是光明正大登門,把驚堂打個半死,留一口氣,不會把事情做絕。”

  客廳里安靜下來。

  裴湘君杏眸瞪的圓圓的,想說宋馳亂出主意,但略微思量,好像還真就這個辦法保險——大魏皇帝的妹夫,殺了所有人都知道后果,不說周家,平天教動手,都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抗住大魏鐵騎馬踏天南。

  裴湘君沉默了下,望向了夜驚堂:

  “驚堂,你什么看法?”

  夜驚堂想了想:“這法子有些說笑了,我豈會為了避禍,從而刻意接近靖王,騙女子感情。嗯…我先給靖王寫封信再說吧。實在不行,我離開京城去天南躲躲,這事兒不會牽連到紅花樓頭上。”

  裴湘君倒是明白這話意思——如果女王爺的大腿抱不住,就去抱教主夫人的大腿,反正無論是靖王還是平天教,周赤陽都惹不起。

  這算啥?多個相好多條路?

  搞了半天,她這條白花花的大腿最細,上來就給抱斷了…

  裴湘君心緒萬千,都不知道自己在想啥,沉吟良久后,微微抬手:

  “宋叔、陳叔,你們先去休息。我和驚堂單獨聊聊。”

  宋馳站起身來,拱手一禮,和陳元青出了茶亭。

  “你也出去。”

  “嘰。”

  鳥鳥自覺起身,麻溜跑了出去。

  茶亭內寂靜下來,昏黃燭光,照應著男女的側臉。

  身著鵝黃襦裙的裴湘君,斜依小案,手兒扶著額頭,臉色不再和往日那樣溫柔婉約,而是眉頭微蹙,一副‘子侄不孝順’愁破頭的模樣。

  夜驚堂待腳步聲徹底消失后,起身來到三娘對面坐下,抬手倒茶:

  “三娘?”

  三娘瞇著眼,衣襟微微起伏,沒有任何反應。

  夜驚堂柔聲安慰:“三娘放心,人是我殺的,也是我想殺的,絕不會讓在外的紅花樓門徒,幫我承擔報復。”

  裴湘君深深吸了口氣,抬起眼簾:

  “你既然幫紅花樓平事兒,我紅花樓便會和你同進退,他周赤陽敢來殺你,我和兩位堂主肯定先死你前面。你說這話,是把三娘當外人?”

  夜驚堂擺了擺手:“怎么會,我只是讓三娘別擔心…”

  “別擔心?平天教主的女人你都敢碰,還讓我別擔心?你以前表現多好?為什么會在女人這種事兒上犯糊涂?薛白錦的女人,是你能碰的?”

  裴湘君單手扶著小案,熟美容顏火氣很大,但眼中又帶著隱隱淚光,就如同看著胡亂拈花惹草的負心漢。

  夜驚堂輕聲解釋:“我和凝兒…”

  “叫教主夫人,凝兒是薛白錦叫的!”

  “我和教主夫人,已經把事情說清楚了,平天教主絕不會因為我倆的事兒,遷怒紅花樓…”

  裴湘君半點不信,想了想湊到跟前詢問:“驚堂,你是不是中套了?平天教為了讓你造反,故意派第一美人勾引你?”

  “我怎么可能被美色勾引。我以前也不知道她身份,和她接觸,她反抗很劇烈,是我主動…”

  反抗劇烈?

  你主動?

  你這不就是用強禍禍有夫之婦!

  裴湘君都被這話氣糊涂了,衣襟鼓鼓:

  “不明不白的漂亮女人,你都敢下手?你沒聽過江湖上‘三不惹’的話?貌美如花還敢孤身行走江湖的女人,能有一個是善茬?你想碰,也等有實力和平天教主扳手腕再說,現在亂來,我把紅花樓賣了都保不住你…”

  夜驚堂知道三娘是關心,安慰道:“事情沒這么嚴重,我保證平天教主不會計較。不過原因是個秘密,我不能說,說了真得出事兒…”

  啪——

  裴湘君輕拍小案,眼神幽怨,如同看著已經不認識的負心人:

  “驚堂。你進京第一天,我們就認識了,我什么都告訴你,對你信任到能當面脫衣服治傷。結果呢?就因為蟾宮神女長得漂亮,你就把我當外人,給她保守秘密…”

  夜驚堂被這幽怨眼神看的頭皮發麻:“為人得講信義,答應不會說的事情,我就不能失信;答應三娘的事情,同樣如此。我知道咱倆無親無故,很難保證這些,但我從來說到做到,三娘以后看我怎么做即可,日久見人心。”

  裴湘君心緒很亂,沉默片刻,終是一嘆:

  “唉…我知道你重情義,我又沒說不信你,但你大伯母擔心,老說亂七八糟的,我既然當家,就得讓你大伯母安心…”

  夜驚堂看著欲言又止的三娘,詢問道:

  “大伯母說什么?”

  裴湘君稍作遲疑,眼神古怪:

  “你大伯母,意思是讓你在青龍堂里…嗯…考慮下終身大事,成為一家人。你可有心儀人選?”

  夜驚堂并不笨,能猜出三娘在擔心什么、想說什么,他想了想笑道:

  “形勢所迫的婚事,總覺得不圓滿,三娘不是也不喜歡隨便將就嘛。嗯…我覺得終身大事,還是要兩情相悅,我反正不會拋下三娘。至于會不會在青龍堂找到意中人,這得看緣分。三娘覺得呢?”

  我覺得也該如此…

  但平天教連教主夫人都親自出馬挖墻腳了…

  裴湘君想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算了,微微抬手:

  “罷了,我回去和你大伯母再商量商量。你去寫信吧,看看靖王怎么回復。萬一靖王不保你,你要去平天教,嗯…咱們到時候再聊。”

  夜驚堂微微頷首,起身離開了茶亭。

  吱呀——

  房門打開,又關上。

  裴湘君坐在茶案旁,心底的心煩意亂逐步壓下,但臉上的愁色卻多了幾分: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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