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上黨郡長子縣,太守趙洪正在與他的部下開會。
這里即便在漢代也可以說是歷史悠久了。
傳說中華始祖炎帝神農氏就在這里試種五谷,教民農耕,到了堯舜時代,堯的長子丹朱就受封在此,并由此引得縣名。后來秦漢四百余年,這里一直是上黨郡的郡治,也幾度做過并州州治。
所以長子縣一直是較為繁華的,名門望族也很多。
并州現在的士族之首是太原王氏,就連州治也搬到了王氏的主家所在太原郡晉陽城,而長子縣的王氏只是分支之一,數量和實力與本地其他士族相比不算很強,所以相互制約之下,這里長久以來是十分平靜的…
可是近來有了外來因素,就像投了一枚巨石,將長子平靜的水面打破,當然也激起了無數波濤!
這個外來因素就是宦黨。
當然,十常侍并沒有來到這里,一個也沒有,他們的職責是照顧皇帝,就算現在能把控朝政,那也只是在朝堂上,一直沒有下到地方,也就沒有影響到士族的核心。
所以別看清流一直對宦黨口誅筆伐,但雙方的爭斗其實也還是限定在一定范圍內,看似激烈,實則不然…
不過這個情況今年在并州發生了轉變。
迫于漢帝劉宏的壓力,宦黨商量之后決定在并州試探一番,來達到劉宏打壓士族、增加朝廷賦稅的要求。
這個動作是必須有的,因為他們知道對于劉宏來說,他們的主要作用就是用來制衡士族的,可是劉宏最近似乎不滿于他們和士族清流之間這演戲般的套路了…
那他們就得做出些突破,然后再找到新的平衡!
畢竟要是真的將士族推倒,他們也擔心會不會落個走狗烹…
何況士族是那么好推倒的嗎?
所以這個試探必須控制好力度,太小了不好交差,太大了又要引起反彈,于是他們最后選擇了太原郡和上黨郡。
這基本就是沖著王氏去的了…太原郡是王氏的老巢大家都知道。
太原王氏畢竟是和汝南袁氏、弘農楊氏一樣,姓氏之前的地域都是郡了,說明勢力已經足夠龐大,其區域超過一郡之地,不像其他小族范圍只在一個縣城之內。
這樣的目標也是足夠交差了。
至于其他的原因嘛,自然是前一段王允有些跳,嗯…是在清流的聲討中有些出頭,這不就撞到了槍口上嘛…
十常侍得以掌控朝堂后也培植了不少勢力,定計之后,他們便開始將自己的門生子侄逐漸被安插到兩郡各地。
為了主子的計策得以成功,這些人也發揮出不小的能量,不但找到合適理由順理成章的開始將觸手伸入這兩郡,并且迅速收集了當地士族大量的罪證…
漢代的士族,若是論個人,那品行高尚的君子確實是有,可是若要上升到一族的人,甚至可以武斷的說,沒有不干壞事的…
畢竟在鄉野中有了說一不二的實力和權力,又有幾個能抵擋住誘惑呢,何況大家都是這么干的,別人干得我就干不得…?
而現在突然有人跳出來要清算!
這還了得!還能不能愉快的玩耍!?
宦黨并不知道,這次的試探已經觸及了士族的底線…
你十常侍培植黨羽侵占了士族舉孝廉推舉官吏的名額,我們忍了…你十常侍賣官鬻爵瘋狂撈錢,我們也忍了…可還要變本加厲來我們的家門口撒野,這個實在不能忍!
最先跳起來的自然是王氏,王允在京城帶頭四處奔走聯絡,各大士族紛紛響應,既然要搞事那就大家一起搞!
可是當大家把褲子脫了,準備大干一場之后,挑起事端的十常侍這時卻又慫了…
鮮卑、洪災、天象似乎處處都在和他們作對,然后又察覺到一些士族的風聲,他們便立馬準備和清流妥協,壓力太大了不能蠻干啊…
于是趙洪等人便收到他們的主子的來信,要他們去找當地士族和解,當面銷毀那些收集來的罪證,還說不久之后便會將他們調回京城!
可是趙洪卻收不住手了…
這叫什么事!這怎么能行?
趙洪原名耿洪,跟曹操的父親曹嵩本姓夏侯一樣,耿洪投到中常侍趙忠門下后,也改姓趙,成為趙忠的義子…
入了宦黨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多少有些能力,趙洪的官職便一升再升,直至今年借機升到了上黨郡守兩千石的大官…
得來太過容易之后便是極度的膨脹,我趙洪舍棄祖宗便不是為了這天嗎?
他來到上黨之后除了聽從義父安排,收集罪證、掌控地方,準備清算本地士族收回土地之外,最重要的事便是撈錢…
既然當了官,撈點油水不是很正常的嗎?
大家不都是這么干的嗎?
這就是趙洪最基本的認知…
上任才幾個月,趙洪便將第一批的收獲,上千萬錢裝上大車拉回他的老家,當時很多上黨人都看到了。
可是趙洪不知道,他在瘋狂斂財的同時也把自己的退路堵死了!
這些錢財其實都是當地士族送的,百姓哪來的這么多錢,但問題在于趙洪收了錢沒辦事,他覺得既然這次收拾上黨士族是早晚的事,反正他們最后都會被抄家,財產充公,那自己提前收些利息有何不可?
于是收集各族罪證的行動并沒停止,這一下就壞了規矩…也惹惱了上黨士族。
“此乃何人所為!?”
趙洪拍案大叫,他送回老家的第二批財物半道竟然被人劫了,就在二百郡兵的護送下劫了!
本來趙洪收到義父的指令就夠頭疼的了,現在辛苦幾個月的成果還被搶,真是禍不單行啊…
趙洪站在公堂中發泄了一通怒火后,也逐漸冷靜下來。
堂下這些鷹犬他也知道,阿諛奉承、收刮財貨、網羅罪證他們是好手,可是這種時候要想讓他們拿出有用的主意,那便是強人所難了…
就在他即將放棄問策的時候,一個書佐試探性的說道:
“事已至此,這個…使君不若一不做二不休…”
“一派胡言…”
趙洪一聽又有些怒意,可是轉念一想好像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他義父信中語氣嚴厲,催促他們一定要盡快實施,可是他這邊已經和士族勢若水火了,現在收手哪里來得及…
他財貨被劫之事肯定就是周邊士族做的,畢竟這些東西還沒運出上黨范圍就出事了。
趙洪仔細分析下來,覺得這可能真是唯一的辦法了。
這次事情鬧這么大,一旦他做不到和士族和解,或者就算做到了,回到京城他的義父也很有可能將他當作棄子拋出去頂罪…
“既然你們不仁,也休怪我不義了!”
趙洪暗想到,太原郡那邊他不清楚,反正這上黨郡幾乎所有的縣都是這樣的狀況,其他幾位中常侍的門下之人掌控的縣城,也都和他聯系過,按照他的模式來做的…
“你等速速集結郡兵,某要訓話!此刻便去!”
趙洪下定決心便對著下首面帶憂色的鷹犬們說道。
這群人也多是墻頭草類型的,如今一看形勢不對肯定也靠不住,不如都支開!
等屋內其他人都離開后,趙洪才對著身后兩個族中親信說道:
“你二人一個速去點吾五十親衛追上單兒,讓其護送財貨莫回扶風府中,直去秦嶺山中烏堡躲避。一個隨某校場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