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思?你怎么一個人?齊羽和陳穎呢?”
“她們在排隊等棉花糖,我不想吃,看到這邊好像有活動,就過來看看…”
這當然不是真實的理由,前半句話是事實,齊羽和陳穎的確在排隊等棉花糖,但卿思自己可不是因為“這邊好像有活動”這種無聊的原因才跑到這里來的。
“這樣啊,袁瀟和雨萱學姐他們是在…”
話說到一半,顧淵忽然輕輕地“啊”了一聲,緊接著原本只是輕飄飄幾乎感覺不到的雨絲忽地大了起來,豆大的雨點嘩啦啦地落下來,廣場上瞬間響起一片哄鬧聲,人群剎那間朝四面八方奔涌而去。
和顧淵袁瀟他們還隔了好幾米的距離,中間的空白一下子被聳動的人流填得滿滿當當,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她烏黑的長發上,撲頭蓋面涌上來的冰涼讓卿思的大腦一瞬間空白一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快跑啊!愣著干嘛?”
忽然間手被握住,然后就下意識地低著頭跟著奔跑了起來。
十二月的雨水冰涼,但臉上卻慢慢地變得滾燙。
“真是糟糕啊…這個時候竟然下雨了,剛剛出來的時候應該從書架后面把齊羽的傘拿出來的…”
站在孔子像小亭子屋檐下,卿思抬起頭的瞬間對上了顧淵那略顯無奈的笑臉,那笑臉夾雜在陰霾的天氣和人們充滿抱怨的喊叫聲中顯得那么格格不入、
路面上濺起的雨水落在她的心上,校園廣播的歌聲也攀附著雨水傳進她的耳朵里。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檐。
也許就是在那一刻,卿思的心里有一顆蠢蠢欲動的植物,它先是被雨水滋潤著,后又遇上了陽光,然后蓬勃地生長著,生出的藤蔓蔓蔓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她那顆柔軟的心。
腦海里忽然就浮現出BJ愛情故事里沈冰媽媽說的那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你沒事吧…啊這,都濕透了…”
顧淵的視角里,柳卿思那一頭長長的黑發濕漉漉地耷拉著,一綹一綹地垂在兩邊,臉頰有點紅,但整個人白得像是瓷娃娃似的,不過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不是很高興?大大的眼睛里仿佛閃動著慍怒的火焰,紅色偏灰的唇也抿著,微側著身子看著,不,是瞪著自己。
“為什么不直接往文學社的方向跑?現在怎么辦?”
聽了這話,顧淵這才意識到,他們倆現在究竟處于一個什么樣的位置。
一間不到兩平米的正學亭,雖然有屋檐,但四面透風,更糟糕的是,這可是在廣場的正中央,不管往哪個方向走都是一長段向下的臺階,再外面一圈是海拔明顯低下去的舞池,而隨著雨水的不斷積累,已經出現了積水的征兆。
孤島,還是會不斷被冷風吹的孤島。
這時顧淵不由地再次因為沒有拿走齊羽的傘而懊悔了起來。
“算了算了,我也沒反應過來,不怪你。咳…咳咳咳…啾!”
又咳嗽了起來,卿思覺得自己體內的力氣好像一絲絲被抽散在空氣里,仿佛有一團團火焰聚集在胸膛燃燒著,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趨向爆炸的氣球。耳邊的風變得燥熱,但身上卻感覺很冷。
“唉——這個給你吧。”
視線里出現一只拎著藍色羽絨夾克的手。
“那你怎么辦?”
“我嘛,沒關系啦,淋雨淋得多了,就會像人體對病毒一樣產生抗體。”
“胡說八道…”
雖然嘴上罵了一句,但卿思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穿上吧,這衣服表面防水,沒被打濕,還是暖和的。”
他竟然以為自己是在擔心衣服有沒有濕嗎?顧淵,你的腦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
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接過衣服披在身上,再抬頭就看見,顧淵的視線已經飄向了遠處,并沒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知道他不喜歡她,至少現在不是。池妤和顧淵,就連名字都這么搭隊,年級里的人都認為他們十分相配,而且顧淵也很喜歡池妤。這一切沒有誰比和池妤同伴的柳卿思更明白了。女孩子向來就是個敏感的生物,尤其是她這般心思細膩的,她能察覺到顧淵和池妤說話的語氣以及看她的眼神明顯和對其他人不同,充滿了不一樣的溫柔。
那又怎么樣呢?只不過是他們先遇上了而已,
卿思用力地扯了一下身上披著的衣服,默默地在心里念著。
“唉——感覺要下上好一陣兒了…”
顧淵仰望著灰色的天空,雨云從四面八方聚集到學校上空,然后張牙舞爪地撲下來,廣場的池子里已經積了好幾厘米深的雨水,周圍那一圈排水口簡直就像是擺設,只看得到咕嚕嚕地冒泡泡,卻不見水落下去。年年暑假都改造的排水系統,結果每一年夏天下暴雨的時候都會淹掉,真不知道錢都花到哪里去了。
“要不我跑回活動室拿傘,然后再來接你?”
說完,顧淵深吸了一口氣,就準備沖進雨中,結果卻是襯衫下擺被拉住,整個人失去平衡向右一拐直接和旁邊的孔子像來了個親密擁抱。
“別去了,在這等一會兒吧。”
“好吧。”
顧淵點了點頭,隨即向后一靠,沒幾秒,他看了看那近在咫尺的孔子像的臉,想了想,又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坐在了地上,和背靠著亭柱坐著的柳卿思面對面。
一時間想不到合適的話題,陷入了難耐的沉默。
“對了,閃靈看完了嗎?”
這就是你打破沉默的方式嗎?喂,拜托,大雨,亭子,一男一女,是我不夠漂亮嗎?還是說你覺得現在是一個聊恐怖小說的好時候?如果現在電閃雷鳴,你是不是還要給我繪聲繪色地演繹一段其中的情節?
“嗯,看完了。”
“你覺得怎么樣?”
笨蛋,豬頭,榆木腦袋,不對,說你是豬都是對豬的侮辱,哪怕是生物課本上說的單細胞生物都比你聰明,對,草履蟲都比你有腦子!
“嗯…還不錯。”
“哈哈哈…我把你給我那本呼嘯山莊也看完了。”
“哦?你覺得怎么樣?”
好吧,我也是個笨蛋。
“很不錯,只不過,我不是很能理解凱瑟琳。”顧淵說,“她明明深愛著希斯克利夫,卻遲遲把自己的情感無法說出口。即使她列舉了一大籮筐的理由,但那些理由在我看來,都不太能夠稱得上是理由。愛是勇敢的,也是自由的,如果缺乏這兩個要素,那就不是愛,最多只是喜歡而已。”
卿思感覺有一句話堵在自己嗓子眼,想說卻說不出來,然后一寸寸地順著喉嚨滑下去。
愛是勇敢的,也是自由的,如果缺乏這兩個要素,那就不是愛,最多只是喜歡而已。
他說,如果沒有勇氣的話,那最多就只是喜歡而已。
我問了陸晨那么多的問題,知道了那么多你的過往,不過就是想要弄清一個最簡單的事實。
我知道我喜歡你。
可你知道嗎?
“你不知道…”小聲嘟噥了一句,結果說到一半卿思發現自己說出來的音節都變成了哽咽,然后咸澀的淚水就奪眶而出順著臉龐滑進嘴巴里。
她只是覺得很委屈,為什么人人都可以變得幸福自己卻不行,她覺得自己并不比任何人差,但卻事與愿違。
即使那個家伙現在就在自己對面,距離甚至不到一米,但他的心卻遠在天邊。
“誒…你…別哭,別哭啊…”
顧淵一臉尷尬地坐在對面,就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男孩,但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磕磕巴巴地擠出幾個詞,然后就陷入了手足無措之中。
而且,更尷尬的是,在他說出“別哭”這兩個字之后,柳卿思哭得更厲害了,原本只是小聲地哭泣,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嚎啕大哭,那聲音幾乎可以與耳畔的雨聲所媲美了。
他不知道該怎么辦,多做多錯,多說多錯。
那就…什么都別干,什么都不別說吧…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羽絨夾克被當成了面巾紙。
“造孽啊…”
他的腦子里浮現出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