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5年3月,舊金山火車站。
火車站的月臺上,齊刷刷地站了一群西裝革履的人。
下了車的人,都忍不住會多看上一眼。
而站在這些這些人最前面的,是一個留著翹起胡須,紅光滿面的男人。
哈尼夫自從擔任邊境偵探社加州分部的負責人以來,精氣神好了不少。
一身筆挺的西裝取代了之前皺巴巴的皮衣,胸口的金屬徽章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發光。
他左手拿著雪茄,右手叉著腰,扭過頭看了一眼身后幾十號偵探們,心中百感交集。
自己四年前還是一個帶著徒弟在西部大陸上四處奔波,孤軍奮戰的賞金獵人。
說是赫赫有名,那也是同行們抬愛,其中冷暖自知。
冒著生命危險,賺著微不足道的賞金,最慘的時候,身無分文,還上過懸賞榜。
最關鍵的是,自己那個徒弟時不時腦子還不太好使。
可如今,現在什么都有了,有房子,有手下,關鍵還有一個漂亮的老婆!
想到這里,哈尼夫忍不住又摸了一下自己那撇精心修剪過了的胡子。
“師傅!老大他下來了。”一旁的唐尼手手指頭捅了捅自己師傅的腰。
一個身著布袍的男人出現在了車廂外面。
他的身后,跟著一個女人還有一個黑人。
哈尼夫喜笑顏開地帶著一眾人迎了上去。
還未等他開口,陳劍秋卻已經先說話了:
“我讓你調查的事呢?”
哈尼夫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謹慎。
“老板,這里的人多,到我的住所說。”
陳劍秋看了哈尼夫一眼,沒說什么。
眾人出了火車站。
兩輛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
哈尼夫吩咐唐尼帶著幾個偵探在這里等陳劍秋他們的馬,
他沖著身后的其他人招呼了一下:“你們該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然后,就帶著陳劍秋幾個人坐上了馬車,向著自己在舊金山的住所駛去。
“阿克塔前不久確實發生了排華的事件。”
在哈尼夫家的客廳里,前賞金獵人拿出了一份資料,遞到了陳劍秋的面前。
而他的夫人,一個嫻靜大方的加利福利亞女人,從廚房里給眾人端來了幾杯咖啡。
“勞工騎士團1869年由尤利亞·斯蒂芬斯等七個裁縫工會會員在費城建立的美國工人組織。”
“原先非常隱秘,但在幾年前開始走向了前臺。”
陳劍秋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黑咖啡,一邊翻閱著資料。
但當他看到幾個帶頭鬧事的關鍵人物時,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幾個人應該不是工人,也不是當地的鎮民吧?”
陳劍秋抬起了頭,發現哈尼夫也在看著他。
“是的,這幾個人掛著勞工騎士團的袖章,可都是臭名昭著的罪犯。”
他湊了過來,一個一個地向陳劍秋指著資料上有點模湖的照片:
“這個是‘鬣狗’塞思·馬什,這個是‘跛腳’特維爾·巴魯克......”
“我至少追捕過他們中的三到四個,所以很熟悉。”哈尼夫如是說道,“這幾個人,每個人手上都有十來條人命。”
“勞工騎士團現在已經墮落到這種程度了嗎?”站在身后的肖恩悻悻道,“什么人都收?”
“恐怕沒那么簡單。”陳劍秋目光掃到了傷亡數字那里。
他再次抬起了頭,看向了哈尼夫。
“是的,這也是奇怪的地方,有輕傷的,但是沒有斷胳膊斷腿的。”哈尼夫說道。
“那說明騎士團這幫人沒想鬧多大,下手有分寸。”肖恩點著頭說道。
陳劍秋沉默不語。
他非常希望是這樣,沒有人傷亡再好不過了。
不過以他對這些人的了解,這種可能性有點小。
他把資料遞回給了哈尼夫,站起了身:“你最近和黃青云有聯系嗎?”
哈尼夫搖了搖頭:“按照您的吩咐,如果他不來找我,我也不會主動去找他。”
陳劍秋點了點頭,對著屋子里的眾人說道:
“我們去找下黃青云吧,他應該知道得更多點。”
“要不吃了飯再走吧。”
哈尼夫的妻子從廚房里端出了一鍋煮牛肉和一盤子土豆,她用圍裙擦了一下濕漉漉的雙手,說道。
‘不了,我先過去,你們在這里等我就行了。”
陳劍秋從盤子里撿了幾個土豆,一邊啃著,一邊向門外走去。
唐尼已經將黑蘿卜牽到了哈尼夫的樓下。
哈尼夫所購買的公寓位于舊金山的核心位置,陳劍秋騎著黑蘿卜繞了好大一圈,才來到了碼頭。
他向著華人互助社走了過去。
然而,當他走進互助社的院子時候,卻發現大門虛掩著,幾個面生的碼頭工人在里面聊著天。
“青云叔呢?”陳劍秋問道。
這幾個碼頭工人看見他,都茫然地搖了搖頭。
看樣子,他們也不知道黃青云去哪了。
陳劍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雖然法桉正式執行后,碼頭的華人流量小了一大截,但仍有不少人乘著船來到舊金山。
黃青云會很快找到這些沒有公民身份的人,然后把他們偷偷地送往羅斯威爾。
每批送過來的人,都會帶著他的親筆信。
陳劍秋重新騎上了馬,向著唐人街的方向而去。
或許在寧陽會館,能打聽到黃青云的消息。
寧陽會館依舊還是老樣子。
法桉只限制華工進出美國,可對商人、官員這些沒有太大的控制。
這個國家東海岸的統治者,還是打著和亞洲那個大國做生意的算盤。
會館里的戲園子還是燈火通明,香味彌漫。
戲照樣演,不過換了一出《二度梅》,伊伊呀呀唱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臺下的看客依舊看得津津有味。
陳劍秋穿過了一樓的大廳,直接登上樓梯上了二樓。
黃通事辦公室的門敞開著,里面傳來了一股茶香。
陳劍秋走到了門口,向屋內看去:
黃通事正站在桌子前練書法。
雖然字寫得歪歪扭扭,綿軟無力,不過架勢倒是挺足,搖頭晃腦,揮毫之手縱橫捭闔,大有氣吞外力如虎的意思。
陳劍秋手指叩了兩下門板。
黃通事抬起了頭,見是陳劍秋,立馬笑臉相迎:
“喲,陳老板!稀客稀客!”
“黃青云呢?”陳劍秋直接問道。
“哦,黃師傅啊,黃師傅去阿克塔了。”黃通事放下了手中的毛筆,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跡。
陳劍秋的心勐地被揪了一下。
“阿克塔?他去阿克塔做什么?那里的華人不都被趕出鎮子了嗎”
“哦,當地的民團向我們遞了話,說當時群情激奮,攔不住,如果華人想回來可以,要舊金山華人這邊說的上話的人去談判。所以青云他自告奮勇去了。”
黃通事給陳劍秋遞了一杯茶。
然而陳劍秋并沒有接。
他凝視著黃通事的眼睛:“他什么時候出發的一個人去的?”
“三四天前出發的,帶著五六個小伙子。怎么了?“黃通事有點奇怪。
“你為什么不攔著他?”
“為什么攔著他,阿克塔那邊的人都挺克制的,黃師傅和幾個小伙子都帶著武器,應該沒事的。誒,陳老板,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好不好......”
黃通事有些不以為然,但他覺得陳劍秋看向他的目光猶如一把把刀子。
陳劍秋轉身就走。
“誒,陳老板,你去哪啊?不坐下來喝一杯茶啊?”黃通事的聲音從身后傳了過來。
陳劍秋閉口不言沖到樓下,翻身上馬,向著哈尼夫的家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