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你過來一下我辦公室。”
京都,某實驗室內。
一個臉色頗為有些嚴肅,臉上略有些老年斑的白發短寸老者,在實驗室里,另外一個辦公室的門口敲了敲門后,如此招呼道。
辦公室里,另外一個看起來年紀并不大,但身高很高,而且長得很干瘦的青年趕緊站了起來,說:“好的,楚老師,我馬上來。”
卜浩然馬上把聽歌的耳機給摘了下來,然后摁下了暫停鍵,并不停留地直接走向了楚教授的辦公室。
進入之后,卜浩然非常自來熟地開始了拿茶杯、拿燒水的熱水壺,里面已經燒好了熱水,拿茶具等一系列動作,完全就是下意識的…
“浩然,你過來,過來,今天先不泡茶。”白發短寸老者繼續對卜浩然招手,解釋今天讓他過來,不是為了泡茶喝茶的。
卜浩然于是再次走近,看到了楚教授的電腦屏幕里,顯示著的是一個郵箱,郵箱里是一封來信。
來信的內容,是一封舉薦信——
大概內容差不多是這樣子的。
“尊敬的楚教授——”
“好久不見,我是小楊,也是您口中的弋風。非常感謝楚教授您還沒忘記我,親自給我轉發小培訓班的報名計劃…”
然后就是巴拉巴拉了一陣,并不是重點。
不過很快,重點就來了:“很抱歉的是,楚教授我此次因為個人的原因未能參加此次的培訓班。但很幸運的是,我已經找到了楚教授您之前給我提過的那個人。”
“他就是這次來京都參加小培訓班的學生之一,他叫周成,與我亦師亦友,若真嚴格意義上講,他可以當我的老師,但我們并無師徒之名,我也未曾學于他而已。”
然后又是巴拉巴拉。
又才是重點:“據我所知,周成有心報考的是貴院,而且已經填報了貴院的初始志愿,只是因為中途出現了意外,所以他未能參加筆試。”
“但是,鑒于楚教授您對我的厚愛,鑒于我對周成的了解,我誠摯地認為,他與楚教授您,肯定極為投緣。且周成必然是楚教授口中天賦異稟之人。”
“若周成不能倍勝于弋風,則小楊愿替而工之!絕不食言。”
楚教授差不多等卜浩然看完之后,便才有些急切地問道:“這個楊弋風,你之前是接觸過的是吧?”
“那個?他說話算數嗎?”
楊弋風,之前在全國大學生醫學技能大賽上的時候,作為評委之一的楚樵,就有過接觸,對楊弋風也是心心念念有加的,不然的話,也不可能是過去了這么久都還忘不掉。
要知道,楚樵,作為京都大學附屬積水潭醫院運動醫學的病區主任,一方教授,什么樣的天之驕子沒見識過!
別的不說,就是自己的科室里,甄行,雖然說不是他自己的直傳弟子,但好歹也是科室里的學生。但是,這個科室里的幾個大主任都打起來的學生,在剛入科的時候,楚樵都沒有出手。
因為在他看來,雖然甄行是蠻有天賦的,但是真要和楊弋風比起來,還是要稍微差了一丟丟。
卜浩然當時是帶隊參賽了的,也是特等獎,所以肯定和楊弋風有過接觸,況且,當初楊弋風還是卜浩然見識過后,舉薦給楚樵的。
所以,楚樵就想知道,這楊弋風到底是不是個說話算數的人。
如果是的話,那么他現在就要出去打人了。
不為別的,就為楊弋風這句話,如果他對周成不滿意,他來頂替!
“楚教授,這么久過去了,我這邊也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況啊。”卜浩然的確還記得楊弋風,但是對于楊弋風究竟是不是個言而有信的人,那他怎么好給楚樵意見。
萬一給錯了,楚樵的柴刀會不會砍了自己?
“不管是不是,我覺得我都可以試一試。”
“萬一楊弋風說得是對的呢?那豈不是,我就可以圓夢了?”
“我先去問問看研究生部的招生辦,到底有沒有這個人。還有,這孩子應該是在培訓班,那就是在三醫院…”
卜浩然聽著楚樵的自言自語,就問:“楚教授,這為了一個聞所未聞的人,值得這么折騰嗎?”
“為別的人或許不值得,但是為了楊弋風,肯定值得。”
“只要師出有名地殺去湘省,我并不介意和楊弋風的導師掰扯掰扯。”楚樵說著,就興奮了起來。
一個好的老師,是需要找學生的,好的學生,除了可以完成帶教的要求,更可以把自己的傳承給傳下去。更有甚者,可以將自己的學問立派成說。
“品教授,欸,品教授。”在莫成空與桂老從手術室的更衣室上樓之后,品呂從‘放松室’即‘抽煙室’出來的時候,就聽到,手術室里面闖進來了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品呂看著來人,目光閃了閃,然后問道:“楚,楚教授?您?您怎么來這里了?”
品呂內心想的是,不會是科室里的其他組在搞什么我不知道的課題吧,直接把楚樵這個二愣子給拉過來玩了吧?
品呂對楚樵,是有點兒憷的。
楚樵,雖然就職于積水潭,但是正兒八經的軍醫出身,脾氣格外火爆。
或許是因為履歷背景的因素,和其他人干架的時候,從來不在乎別人是什么身份,不管院士也好啥也好,他都敢干。
按照他的話說就是,別管什么身份,干就完了,輸了對不起,贏了,笑嘻嘻。
京城里面,骨科領域里有名的“老炮兒”,可能造了。
論資歷,如今的楚樵,比品呂還大些。
“哦?是這樣的,我來看看我學生。品教授,您別見怪。”楚樵也許是知道,這來別人家醫院看自己學生,有點不厚道,所以解釋得非常細致。
也沒擺架子。
品呂眉頭頓時又是一跳:“楚教授?您新收了個學生?來我們醫院的手術室來看?這事兒新鮮,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京都大學的附屬醫院,不止積水潭一個,而且,在骨科領域,京都三院和積水潭,都在江湖傳聞中說自己是全國第一,你來我往的,別看在外面看起來是家人。
但打架的時候也從來不含湖的,大到搶奪課題,搶奪教授、院士的名額,小到學生,會議的主持,主辦協辦,調節得好就一起辦,協調不好,大家就自己玩自己的。
楚樵聽到了品呂話里話外的刺味兒,也知道是自己不占理,就說:“品教授,您誤會了,這不是你們臨床學院的人,我保證,他只是意外,來到了你們學院的。”
這事兒品呂聽起來更加新鮮:“比如說甄行,也是意外到你們學院的過客咯?”
“畢竟學籍都是在大學的檔桉室。”
楚樵就索性把帽子一抓,往地上一扔,露出了白色頭發,很硬氣地‘慫’道:“我要跟著你去學習和觀摩貴院的手術,不可以嗎?品教授。”
品呂看到楚樵發火的時候,就稍微往后退了半步。
心里暗道,這玩意兒就是個痞子。
但是對方既然都認“慫了”,他也不好說不行啊。再怎么說,楚樵也是科室里的主任,是一方巨擘,在江湖上的地位,是和自己一樣的,差不多就是運動醫學為數不多的峰主。
而且運動醫學這個門派,就沒有所謂的宗主和教主,就只有不同的峰主。
“可以,楚教授,您請!”品呂覺得自己就是欠的,之前楚樵好說著要求自己進去的時候,自己非要問一個水落石出。
這下說白了,還得自己裝孫子了。
別人擺著學習的架子來的,而且是在手術室的更衣室吼的,俗話說來者是客,更何況還是楚教授,真要是招待不周的話,品呂的壓力也很大的。
然后,楚樵就才終于跟著品呂來到了手術室,也是如愿以償地看到了甄行等人。
找到甄行之后,楚樵也是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此刻桂老刻意親近,并且還在一起聊得非常認真的周成。
而且,楚樵也注意到了,主刀的人不是周成…
而就在楚樵進了手術室里后,一些年輕人或許還不明所以,但是,身為病區主任的品呂,告知了楚樵的到來之后,不少人都是紛紛地站了起來,把目光聚焦在了楚樵這里。
就連桂老,也是對楚樵這個算不上后輩,最多只能算后學的楚樵,略有耳聞。
桂老還沒說話。
楚樵就先開口了,聲音頗為有點爽朗地說:“你就是楊弋風口中的那個周成吧,很好,很不錯啊。”
其他人稍微有點莫名的時候,周成轉過頭,看向了楚樵,問:“請問您是?”
“我叫楚樵。”楚樵咧嘴一笑。
周成聞言,就抓了抓頭,這動作明顯就是,楚樵是誰啊的意思。
“楚老師你好。”不過,對方的年紀很大,叫一聲老師就不會有錯。
楚樵聞言,很是高興,剛剛來之后,與甄行聊過了幾句,楚樵大概知道,周成至少是與甄行相同水準的,那這就算要打架,也是值得的。
楚樵接著立刻道:“桂老,品教授,你們自己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們,我和周成就隨便聊聊。”
“我們隨便聊聊。”
楚樵一副自來熟的架勢。
聽了楚樵這不要臉的話,品呂和桂老的臉皮都一抽一抽的。
就連其他的學生,似乎也是知道楚樵的大名似的,露出了極為愕然之色。
桂老則是惡狠狠地掃了品呂一眼,似乎在質問,你怎么把這個攪屎棍給帶這里來了啊?
品呂則是很無辜,然后把注意力放在了即將進行的手術上。
桂老也只能無奈地宣布手術繼續,三醫院作為手術的病源的提供單位,自然是要對病人和手術負責的。
這個時候,楚樵這個混不吝來了,他們也不好放開心思去和他吵架啊。
然后,手術開始,楚樵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就只是一直在周成的旁邊,負責陪聊!
桂老和品呂兩個人不斷地掃視著——
但也無計可施,你總不能不讓楚樵聊天吧,別人聲音也不大。
手術還沒結束,桂老就發現,這個周成,竟然要被楚樵拉出手術室。
當時桂老就急了,趕緊跑了出來:“楚樵,你這是要帶著我們的學生去哪里啊?”
“小周是我們集訓營的學員,你要帶他干嘛去?”
楚樵就道:“桂老,您誤會了,這不是小周才初來京都嘛,作為長者,我只是請小周出去隨便吃個便飯,保證準時將其送回來,明天的課程,不會遲到。”
“桂老主辦的集訓營,應該是不存在所謂的晚自習這樣的課程安排的吧?”
楚樵的聲音,看似尊敬,但實則是非常輕佻,已經直接說明了自己的意圖,我今天還就是要帶周成走。
桂老就把楚樵給攔住了,道:“楚教授,我覺得你好歹是教授,所以才讓你來手術室,但是,你不要太過分了,把手伸得太長了!”
敬酒不吃吃罰酒的話,桂老還真的不怕就和楚樵互相地打一架,別人怕他,但是桂老從來不怕。我管你是什么部隊的關系呢?
周成,這個人,他是不惜要去親自找關系,也要跑成自己學生的人。
從外面都能搶,這要是在自己的家門口,還被人給拐走了,那桂老豈不是白活了?
不是,這個楚樵到底怎么回事,怎么這還要當著自己的面,來插一腳呢?
楚樵忙道,十分冤枉:“桂老,您這可是太冤枉我了,您可能還不知道,小周在統考研究生志愿填報系統里填寫的志愿就是我們醫院。”
“雖然說,這次的集訓營是桂老您與三醫院牽頭舉辦的,但這并不代表進了集訓營的學生,就是您的了啊,連國家教育系統內部的規矩都不管了啊?”
這也是楚樵,敢來桂老這里耀武揚威的底氣所在!
只要你還在華國,只要你還想混的話,那么,華國教育系統,你就得遵守這個規矩。
就算你是院士,也沒這個規矩,周成他點了報名,那么,我們醫院就擁有他的檔桉第一順位接受權,即便是要來調劑到你們學院,那也要我們同意,我們放棄和不要才行!
這就是規矩。
而且,研究生的志愿填報系統,有且僅有一個志愿可以填寫。
桂老嘴角蠕動了一會兒。
然后認真地看了看周成。
周成瞇了瞇眼睛,點了點頭,但是又搖了搖頭:“那個,桂老師,楚教授說的是真的,我的志愿填報的就是京都大學的積水潭醫院。”
“楚教授,謝謝您能夠關注到我。但是其實,您應該曉得的,我沒有參加研究生的初試,也就是筆試。我現在正在跟著魔都的曾地緯,曾老師學習和讀書。”
“我已經答應了曾老師了,所以。”
“我覺得可能會讓您失望了。”
周成想到過楚樵的來意,所以,他覺得,還是要給楚樵解釋清楚才可以。
只是,周成的話還才說完。
楚樵和桂老兩個人都愣了愣,桂老說:“曾地緯?”
“你是曾院士的學生?”楚樵也覺得很是驚訝。
“你不是湘省過來的嗎?”桂老問。
如果周成的身后,也是和他一樣身份的人的話,那就不好辦了啊。
但是,即便是院士,桂老還是不忍放棄,不管周成現在是有主的也好,沒主的也好,他都覺得,可以好好地問一問周成的意向…
周成于是就把事情的經過解釋了一遍,其間,自然是好好地感謝了楊弋風的好意之類的。
但是,周成把這些話都說完了之后,周成又道:“楚教授,不好意思啊,今天我還和朋友有約,約好了要一起吃晚飯的,所以,可能就不好打擾二位老師了。”
趕緊開熘,雖然張正權沒有發信息,但周成已經是暗中無中生有了。
畢竟啊,如果真的被楚樵或者是桂老帶出去,周成可不敢保證自己就變成了所謂的‘三姓家奴’。
楚樵才道:“那行吧,小周。那我們改日再約。”
不過,楚樵還是非常認真地看了周成一眼,坦誠道:“小周,我不知道,你在研究生報名之后這段時間,遇到了什么事。”
“但是,我相信,你既然是選擇了填報我們醫院,就證明了你還是非常認可我們醫院這個平臺的,如果你有任何的想法,有任何的困難,我們都是可以商量的。”
“即便是,你或許是已經與曾地緯教授,曾地緯院士之間有了什么約定,這也不算什么。”
“只要你的心思夠誠,我們是能夠想辦法去溝涉,去把誤會消除的。甚至你沒有參加初試的事情,這更加無關大雅的。”
雖然說,中間又殺出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而且還是一尊院士這么大份量的大佛。
但是,楚樵仍然不愿意放棄就這么丟了周成。
而這個不愿意,如果說來的時候,他是為了楊弋風而來的,那么,現在他就是單純地為了不舍得。
而聽到了楚樵的話后,桂老就直接道:“周成,你要知道,首先違約的人是你啊!”
“你選擇了報考了,填寫了我們京都大學的研究生志愿,那么,其實你就是變相地與我們簽訂了一個無形的合同,也是一種口頭的約定。”
“我們為你提供學習的平臺,你來我們學院進行深造,至少在入學的這幾年,做出來一定的成績。”
“你在這個中間,去了其他地方,是他們先違反了規矩,予以利誘,才讓你更改了計劃的。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你遵循你志愿填報的本意。”
“來我們這里,才是回歸本心。你如果覺得與曾老發生了什么口頭約定或者協議,于心有愧疚的話,我親自帶你去把這個約定給解除掉。”
“你且放心。”
說到這,桂老又笑呵呵道:“如果開一句不好聽的玩笑,如果你真的去了魔都,然后報考的志愿是我們這邊的話,我是可以把你的檔桉給卡住的,而且可以舉報你入學方式不當的!”
“但是你根據自己的志愿,來到了我們這里讀書的話,那才是名正言順。”
“這個邏輯,你可不能搞錯了啊。”
桂老和楚樵兩個人這么一洗腦,就好像他們說的就是事實似的。
周成沒回話,而桂老和楚樵,也是知道周成可能是一時半會兒,沒辦法接受這個理論,就也沒再繼續打擾周成,而是同意了周成的開熘行為。
緊接著,楚樵和桂老兩個人才相互對看了一眼,后桂老才說道:“這個周成是個人才。”
“我寧愿你把他帶去你那里,也不希望他流落到了魔都去。這樣吧,你去搞定周成,我來搞定曾地緯那邊。”
“你在我搞定曾地緯之前,把周成先搞定了,周成我就讓給你。”
“如果你在我搞定了曾地緯之后,你還沒把周成搞定的話,你就把周成讓給我。”
“這個交易,你同意嗎?”
“或者,我們可以換著來,你來搞定曾地緯,我來搞定周成。”
楚樵聞言,認真地想了想,眨巴眨巴眼后,抱拳道:“謝謝桂老相讓,我愿意接受第一種賭斗的方式,我來解決周成。”
“曾老那邊,還麻煩桂老您出馬了!”
搞定一個學生,和搞定一個院士,哪個更加容易,傻子都能想到。
或許桂老因為和曾老屬于同一級別的人,會讓桂老更加容易說話,但是,肯定也會花費些不一樣的代價,但自己不一樣,自己需要搞定的就只是。
只是,楚樵才答應下來,利弊都還沒分析完畢。
就看到,桂老笑了起來,當著楚樵的面,撥通了一個電話過去。
“曾老啊,你那里是不是有一個叫周成的學生?”
“嗯吶。”
“給我了,這是你欠我的。”桂老輕描澹寫地說。
馬上,楚樵的眼珠子往外就是一凸而出,人傻了,大腦宕機了!
看向桂老,目光茫然…
你個老辣的姜。
我被耍了!
“好!”電話的另外一頭,沉吟了一陣,然后才回了一個字。
“謝謝,成交!下次請你吃好酒。”桂老馬上掛斷了電話。
然后把通話記錄,電話號碼都給了楚樵,說:“楚教授,您可以通過各個渠道去查證,去打電話,去親自會面,這個人,絕對就是魔都九院的曾地緯院士,我不會騙您的。”
“所以,你輸了。”
桂老說完,就面帶微笑,臉色神秘地走了出去,他也不怕楚樵食言。
桂老走后,楚樵這才捏了捏拳頭。
老年人,不講武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