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往自己目的地趕的時候,就聽到了耳旁有一陣痛心地喊聲:“完鳥完鳥,又垮了!”
“拐達,又垮了。”
“好像還有人受傷了,那邊。”
“那邊下面有人沒哦。”
周成一邊繼續往外小跑著。
耳旁還有人對著他喊:“醫生啊,你不回頭去嗎?那邊又垮了啊。有人受傷,你去救人啊。”
“你往哪里去啊?”
“你是要跑嗎?”
這種話有點雜亂,讓周成的心情有點復雜和沉重,不過,周成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夠自己亂了陣腳,強忍住要回頭的內心直覺與其他人聲音的暗示。
也顧不得旁邊是不是有人在錄像或者拍照,周成一路在耳旁的不解和罵聲中出了巷子,來到醫療車旁,然后就看到了有一大堆的人繼續急急忙忙地從醫療車上沖下來。
周成迎向其中一人:“老師,十一號醫療車是哪輛?”
“這是十五號,往前越走越小。”他都沒來得及停頓,只是回頭對周成交待了幾個字,就匆匆忙忙地進了周成出來的原路…
周成就繼續往前走,一路上還稍微讓開與他逆行的綠衣服。
或者說,在這么多人中間,其實他才是逆行者。
但不管如何,周成也只能這么走。
這是緊急情況,一切行動如果都不聽指揮的話,那就是無頭蒼蠅,不僅對急救的工作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會壞事。
任務、調配、統一安排,這才是科學的。
很快,周成就來到了十一號的醫療車,車廂的后門與車邊平齊!
車廂里有燈亮著,可以看到還有厚重的鐵門把車廂圍了起來,只有少量的更亮光線從縫隙穿破而出。
周成就要爬上車去時,被人攔住了:“你干嘛的?”
看相貌應該是個司機,不過他的目光聚焦到了周成胸前掛著的牌子,情緒稍微緩和。
“這里是十一號醫療車,上面正在進行手術,無關。”
“我叫周成,之前有人叫我進十一號醫療車的手術室。”周成馬上自報身份。
對方似乎是知道這回事,馬上斷了之前的話,說:“周醫生,里面請!”
“周醫生來了,把門打開。”他還對車廂里喊。
周成跳上去,一道小鐵門就打開了,里面是一間空間略有些逼仄的臨時手術室。與正式的手術室比起來,它十分簡陋,但五臟俱全,里面有好幾個人。
其中一個人,正對著周成的方向,臉上被呲了一臉的血!血滴在帽子上,在口罩上,在眼角,在耳旁,都還在緩緩流動,有一小部分結成了干殼。
他的雙手和上半身都在微微顫動,眼神有點不太對,但是,他顫抖的雙手,仍然在緊緊地按住了某一處。
這正是楊弋風了。
在楊弋風的旁邊,有一個人正在一邊不停地講話進行指揮著,一邊在仔細地盯著患者的手術創面,在進行著清創探查術。
“所有空閑的醫療隊,馬上趕往事故現場。”
“分批次進行搶救!”
“所有人都要聽從上級的指揮,候命于待診區,非確定需要緊急醫療救助的地方,千萬不能亂竄。”
“各個醫療隊的隊長,負起責任來。”
“目前大概有多少人受傷?”他在分心操作,眼神在飛速地轉動著。
周成不知道這人是誰,但是隱隱也能猜到對方的身份很可能就是皮教授口中的雷教授。
“我是周成,楊弋風,這里怎么回事?”周成一邊快速地把雙手往前收攏,一邊鉆進,然后走行于臨時手術臺的兩步,直奔后續的洗手臺方向而去,一邊問。
楊弋風聽到周成的聲音的時候,嘴角微顫地說:“周成哥,快點上臺!”
“我,我。”
“我看到了動脈破裂后,控制不了自己的手部肌肉,還有顫動,做不了手術。”
“髂總動脈破了!”楊弋風快速地對周成說明了情況和定位。
周成的腳步一滯,回過頭,有點緊張地看著楊弋風仍在顫抖的手:“我沒去過腹腔啊!”
周成這話,不僅是楊弋風稍稍愣住,旁邊的雷仲的眼皮都開始跳動了起來!
雷仲的雙眼看向楊弋風,似乎是有點生氣:“楊弋風,這個周醫生是哪個科的?”
你可別告訴我他不是血管外科的?
“你來操作就可以了。”楊弋風先對周成說了一句。
而后對雷仲趕忙解釋道:“雷教授,他叫周成啊!我們骨科的,丁教授應該和您提過吧?他絕對能處理血管問題!”
周成雖然不是血管外科的人,但是他在處理下肢動脈和上肢動脈的時候,極為擅長,他沒去過腹腔,只是他對這里的解剖不熟悉,并不代表周成處理不了髂總動脈破裂!
“那我下臺了?”
“那邊發生了二次坍塌。我必須到現場去。”雷仲看向楊弋風,詢問。
這個時候就要楊弋風自己擔起責任來了,楊弋風雖然是附一的學生,但是既然入了醫療隊,那就要擔起責任來,否則的話,廢物進來玩人命的么?
之前楊弋風突然打開了腹腔之后,看到了動脈飆血,就產生了手抖,他也是臨危受命來幫楊弋風解決問題的,畢竟還是學生。
只是,如今這情況不是平常,可以慢慢悠悠地在手術室慢慢搞,他還有其他任務。
如果周成不行,那么他就要再叫人來,如果楊弋風覺得周成可以,那么這里就全權交給楊弋風和周成負責!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關鍵時刻,尤其如此。
沒有金剛鉆,就不要攬瓷器活,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對你進行教學手術,一個蘿卜一個坑,把事情交給了你,你可以提前說你不行,但是你應下來了,那么責任就要自己扛!
否則的話,你就不要進到這個隊伍里來害人。
楊弋風點頭:“謝謝雷教授,我和周成一定能行。”
楊弋風清楚,雷仲之所以在這個時候還沒有直接扔掉器械下臺,就是在保護他,但是,楊弋風也不是什么傻子,周成的實力,他是親眼見證的,與他一起在進行急診搶救的時候。
小切口盲夾閉肱動脈都做了,現在這個動脈破裂,周成肯定能處理得了。
“我們只處理血管的問題,處理完畢之后,馬上交給于教授。”楊弋風對雷仲交待。
專科專治,楊弋風來這里是應承了大動脈破裂止血的活兒。自然不會大包大攬。
雷仲也沒和楊弋風多廢話,直接把手術器械往臺面一扔,手套緊急脫下,趕緊就往外跑。
他是醫療隊的總指揮,第一時間沒趕往現場,其實就是一定程度的瀆職!
按照道理來講,他不應該出現在手術臺上,但是他也可以有自己的任務。
這是緊急情況。
雷仲出門后就馬上跳了下去,但似乎跳下去的時候崴到腳了,他也顧不上疼痛,開始飛奔起來。
一邊對著對講機講話,一邊往前沖,還好旁邊有一個交警在小摩托旁,他便自報了身份和目的,被馬上載著趕往現場去了…
周成快速地洗手消毒之后,馬上穿衣服戴好了無菌手套,而后到了臺旁。
楊弋風趕緊說:“周成哥,我現在正在徒手止血,你要做的就是把左髂總動脈找出來,縫合起來。”
在楊弋風的旁邊,已經有于教授和另外一個人保持著腹腔內的清潔,不斷地用吸引器吸著血水,還說:“動作要稍微快點,除了有髂總動脈的破裂,應該還有腸系膜動脈的損傷。”
“要給我們留點時間。”
周成忙應道:“好的。”
然后就立刻去到了主刀位,他是雷仲親自發令喊來的,而雷仲是醫療隊的總指揮,可以臨時授予他所有的醫療權限!
因此,不存在什么違規的情況,即便有,在這種情況下也是緊急避險。
“血管鉗。”周成到了手術臺旁,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沒器械護士,自己拿。”對面的于教授低聲喊了一句。
周成掃了一眼,然后就把血管鉗拿在了手里,而后問:“是單邊的髂總動脈破裂還是雙側?”
“左側!”
“暫時只能確定左側。”楊弋風也不清楚,他開了腹腔后,血就在狂飆。還沒來得及去找破口的位置,他就直接把腹主動脈給抓了。
“好。”周成知道,事急從權,急診之所以是急診就是沒有那么多的準備,在所有準備工作都做好的情況下,那其實只是亞急診,算不上真正的急診。
血管鉗到手,周成立刻將其深入到了腹腔內,然后順著楊弋風的手,遞過去了三根絲線,緊接著左手的血管鉗也卡察一下,就把絲線的頭給夾住了。
往回拉。
快速地用一根絲線打了三個結之后,又重復了三次!
“可以了,手可以松開了。”周成擰著三股黑色絲線,對楊弋風說,這算是解放了他的雙手。
楊弋風稍稍一愣。
“你把腹主動脈扎了?”楊弋風語氣十分不自然。
對面的于教授和他的助手也是如此!
楊弋風的手在做著手法復位,最好的把楊弋風解放出來的方式就是先把腹主動脈給處理了。
小書亭 這么直接而簡單的處理方式,難道是他們想不到嗎?
并不是,而是這種的操作難度很高,楊弋風的手深入到了腹腔里去了,本就遮擋了位置,而且他還是個人,并不是一只單純的手!
如何把絲線繞過他的雙手,完成環繞腹主動脈,就是個問題,而且環繞之后,怎么去打這個結的,這也是個問題。
不是想不到,而是操作不了,要是操作得了,還需要周成來嗎?
簡單的血管縫合,大家都能做,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教授又不是吃素的!
只是,這個困擾了雷仲和他于襄平足足十幾分鐘的問題,就被周成上臺后兩分鐘內,直接解決了,而且還是最為原始的方式!
如果是什么巧勁的話,那么只能代表周成的思維很活泛,說明他聰明,腦瓜子靈光。
但周成并沒有取巧,而是用了最笨的辦法。
這就是操作上的降維打擊。
“昂!”
“稍微讓開點,可以放開了。”周成此刻完全進入了搶救的狀態,所以用止血鉗稍微打了一下楊弋風的手,并沒有抬頭。
楊弋風稍稍吃痛,手就松了開!
然后果然沒發現有之前大動脈破裂的那種飆血。
小動脈破裂是滲血,大動脈破了就是直接發飆的!
周成然后接過了于教授旁邊的助手手里的吸引器,用吸引器在腹腔內翻找著血管的走形。
之所以要用吸引器,是因為吸引器可以把血液給吸干凈,暴露出干凈的視野以便找到血管的位置和破口,髂總動脈雖然破裂,但是不是斷裂,如果是斷裂的話,那噴血就是水龍頭了。
這顯然需要稍微久的時間。
而就在周成找動脈的過程中,于襄平反應了過來,眼神古怪地看著周成,然后又看向楊弋風說:“你叫來的這個周成醫生,還真能處理血管問題啊?”
雖是在問,實則是在感慨!
現代的臨床醫學是講道理的,他想不明白周成完成扎掉動脈的道理,這就顯得頗為高深了。
不懂的東西,就是有一種神秘感。
楊弋風點點頭,沒說話,因為他怕說話打擾了周成的思路和操作,只是把這些情緒都全收斂進了情緒之中,然后自然而然地接過了于襄平手中的拉鉤,幫助周成更好地暴露視野。
先做事吧,再去感慨周成牛逼什么的。
他還記得,剛剛周成說過,他沒來過腹腔,自己既然把周成叫上來臺了,那么自己也要對周成負責,他知道該怎么找髂總動脈,怎么暴露。
“于老師,你去對面周成的上手側吧。”楊弋風對于襄平吩咐。
楊弋風吩咐于襄平,不是因為他的級別高,而是因為他現在是主刀,至少是一助,因為這是動脈縫合術,如果是普外科的手術的話,那么楊弋風是鐵定旁觀或者當助手的。
于襄平點頭,沒多說什么,側背開始繞手術臺,到了周成的上手側。
不過,于襄平還在轉動的時候,周成右手的血管鉗,已經是把髂總動脈給撬了出來,然后仔細翻動的過程中,果然是看到了長條狀的口子。
“有開血管縫線嗎?”周成問楊弋風。
爭分奪秒,他都懶得叫楊弋風的名字了。
腹主動脈扎掉,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有,在你下手位。”楊弋風忙回。
既然來之前就確定了有大動脈的出血,自然有準備的。他也知道周成之所以直接問,不是自己去找是為了節約時間!
腹主動脈扎了,但是腸系膜動脈卻與腹主動脈不同源,患者仍然有出血!
周成很快就把血管縫線拿到了手里,完美等級的血管縫合術,并不只適用于下肢動脈的縫合,而是適用于所有動脈的縫合。
不過因為這里的器械沒有手術室里的器械好使,所以周成的速度稍慢了些,但也是在兩三分鐘之后,便完成了縫合。
不過,就在楊弋風和于襄平都覺得血管手術就此可以結束的時候。
周成竟然又是把髂外動脈給掏了出來,找到了一個破口,然后也縫合了起來,這般后,周成又細致地探查了右側的髂總,髂內和髂外動脈。
而后說:“大動脈已經探查完畢了,恢復血運吧。”
“好!”楊弋風和于襄平兩個人只能點頭啊,這里面最懂的就是周成了,周成說能恢復血運,那就是恢復咯。
這次來的血管外科的人,還是有點少了,附二、附三的醫療隊,還在趕來的途中。
周成緊接著又是非常取巧地把扎掉動脈的絲線一一給剪開了,沒有損傷到動脈外膜,血運恢復后,之前的破口位置,并沒有飆血的情況。
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周成立刻小退了半步。
說:“大動脈是處理好了,但是腸系膜動脈和腸管的縫合,還得繼續。于教授,這得您來了。”
普外科的活兒,周成真的不會,所以就讓開了位置。
“好!謝謝你了,周醫生。”于襄平也沒拒絕,從周成的上手位置直接挪動到了之前周成所站的位置,對他的助手說:“來繼續探查,你探查右側,我探查左側,盡早把出血搞定吧。”
楊弋風仍然沒動,繼續做著助手的活兒。
他的心情還是稍微有點凌亂,因為本來現在這些手術都該是他來完成的,結果半途還是掉了鏈子,差點人沒了。如果不是周成及時趕到的話,后果不堪設想。
要么就是雷仲瀆職,要么就是病人命沒了,雖然他不一定有責任,但是內心的心結肯定更加復雜了。
楊弋風還是高看自己了,以為自己參與了幾次搶救,就能完全走出那個噩夢一般的心結,但其實不然。
“弋風,你還是留在這里吧。”
“于教授,我要歸隊去了。我跟著的是皮教授。”周成忙對于襄平說。
他來這十一號醫療車,只是臨時借調,他現在的人還是歸著皮登山。因為是皮登山從八醫院把他借到現場的。
各有其位,所以才能夠有條不紊。
于襄平其實內心有點不舍得,但也知道周成必須得離開了,他把周成留在這里,就是在殺人害命。因為少了周成,別人的隊伍就可能沒辦法正常運轉了。
現場的急救,必須要分工明確。
“辛苦了,周醫生。你等會兒看看能不能喊個交警送你進去歸隊吧,這樣速度快點。”于襄平對周成建議。
他知道里面肯定出了問題,因為剛剛雷仲還在的時候,對講機里面就說了,發生了二次坍塌。
他于襄平的駐地是醫療車,他不能去,則是他的任務和戰場,他的目的就是為了把所有送來十一號醫療車的人給盡量救活,減少死亡!
但周成不屬于這里,甚至連楊弋風都不屬于。
不過楊弋風情況特殊,他若是再進去,遇到了緊急情況,會不會再次手抖呢?所以他沒讓楊弋風離開,先讓楊弋風緩一緩再說,或者等一會兒,可能雷仲另有安排。
“好的,謝謝于教授,那我走了啊。”周成一邊脫衣服,一邊往車外走,然后把一次性的無菌手術衣給撕破丟進車上面的垃圾桶,快速地往外就鉆了過去。
其實啊,剛剛周成很明顯地就感受到了,和楊弋風與這個于教授,以及于教授的助手搭臺,那簡直不要太完美了。
甚至楊弋風做助手時的暴露,那簡直不要太舒服,而且于教授的配合,那也是打得極好,就比如,他什么時候完成了縫合,于襄平就能夠隨時剪線。
他什么時候要縫合,于襄平和他的助手就能把動脈的縫合位置讓出來!
很流暢,根本就不像是臨時手術室該有的那種順暢。
這難道就是大平臺的好處么?
放眼望去,全是可信之人,一臺手術,都是玲瓏助手?甚至可以隨意更換主刀的那種?
是的。
周成剛剛得到了答桉。
收斂好所有情緒,再往里走時,周成沒有叫交警,因為交警現在也忙得很,他既要負責分流其他偶爾路過的私家車,還要負責轉運病人的道路通暢,更要負責驅散好奇的吃瓜群眾。
因為好像是有人得到了第一手消息,漲了大量的粉后啊,就不滿足只在自己的居住區拍照和拍視頻了,索性直接偷跑出來,準備獨家供應第一現場。
比官方媒體還要能吸引流量那種,這樣的人,不在少數,周成一下就至少看到了三個人,被交警以及民警追到了,扣了起來。
然后當場拘了。還是一點情面都沒留的那種。
甚至周成在走的時候,都還有警察準備上來搞他,好在是周成掛著牌子啊,單手把牌子舉了起來,是紅色的,他們也就知道了周成是醫療隊的。
這才繞開了周成,而且在看到周成往里面小跑的時候,一個距離他最近的綠色熒光衣服的小伙子,騎著閃爍燈的摩托就來了:“醫生,是不是要趕進去嗎?我送你吧。”
“謝謝!”周成爬上了摩托,沒矯情。
只是,只是開了半分鐘多,交警的車就進不去了,因為巷子里有大量的消防在集結著。
似乎還有隊長似的人在講話。
周成被放下,從他們身前路過,交警同志還好心地做著交接:“這位是從醫療車剛下來的醫療隊的,他要進去。”
訓話的消防稍微讓開了一些位置,然后繼續問:“你們怕不怕?”
“剛剛有我們的兄弟,受傷了,有可能還會死!”
“不怕!”一群小伙子大喊,聲音震得周成的耳膜都在跳。
周成轉頭,看向這一群人,他們穿著消防的服飾,但其實個個看起來都格外稚嫩和年輕。
好像,他們的年紀,都比自己至少小了四五歲,平均年齡最多也就是十八到二十二左右,周成今年是二十六。
五年本科,三年規培,八年了!
周成是十七歲多,不到十八歲讀的本科。
周成內心稍稍一動。
這如果真按年紀算下來,他們應該是自己的弟弟妹妹一輩了吧?可惜自己的父母沒多生一個,否則也應該是這個年紀。
想到這里的時候,周成的心事又有些煩亂。
所以,其實楊弋風,和他們也是一樣的年紀,他今年才二十二,接近二十三!
其實也就是個年輕小伙,自己當時在這個年紀還在讀大學。
“我們去了,可能會死人。”
“但我們如果一直不去的話,肯定會死人,而且還死得更多。”
“所以我們需要去,這是我們的任務。”
“也是我們的使命,大家節約時間,出發。”
為首的人一聲令下,一群人就開始跑步前行起來,當然,他們只是小跑,所以速度還追不上周成,只是這整齊劃一的腳步聲,讓在前面跑的周成的心跳都在跟著一致似的。
有點沉重。
貌似他們沒有很多理由,就只是因為需要。
怕死這兩個字誰不怕啊?
“祝福你們,小伙子。”
周成跑到了一截的時候,就遠遠地看到了醫療隊的人在那里駐扎,開始搶救著新一輪的傷員了,他們大多是之前上去救人的消防,還有幾個在現場進行心肺復蘇的醫療隊的成員。
周成停下了,但是旁邊兩隊消防卻并沒有停下來。
繼續前進,繞開了醫療隊前行的警戒線。
因為二次坍塌事故的發生,醫療隊的陣地后移了。
這個變化,讓周成的鼻子微微有些酸澀,眼睛里也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刺激,并不是痛,就是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是的,此刻在其他人的眼里,終于醫療隊的人,不再是醫院里的神了,從另外一個程度上,也是活生生的人。
一個鼻子兩個孔,一雙眼睛一個耳朵,嘴巴要吃飯,破了皮要流血,被砸了會痛的人!
也是人民群眾組成的一部分。
不過除了醫療隊的其他人,周成甚至看到了急救的總指揮,都穿過了警戒線站在了里面去。
這讓周成真心地明白了一句話——
哪里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為你負重前行。
謝謝你們。
周成歸隊了,然后就發現啊,自己的醫療隊,也就是皮登山帶領的隊伍,竟然少了兩個人,現在只有兩個了,他周成來了,也才三個。
皮登山,劉問,還有周成。
他們現在在搶救的人,是一個頭皮血腫的,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只有頭皮血腫。
是一個消防,他躺在地上,看著自己的伙伴在往里沖,眼淚都流下來了。
皮登山趕緊招呼周成說:“過來幫忙包扎,頭皮血腫,左下肢擦傷,你再檢查有沒有骨折。”
然后對病人說:“小伙子,別激動,情緒別激動。”
這小伙子咧嘴,眼圈仍然紅著:“有點痛,但又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們,如果不是我們受了傷的話,正在休假的他們可能就不用來了。”
顯然是小伙子認出來了一個熟人。
周成則是去一一地檢查他的四肢情況,皮登山和劉問一邊進行著頭皮血腫的包扎及頭皮傷口破裂的包扎,一邊說:“你都受傷了,還想這么多干嘛?”
“好好休息,才是你接下來的任務。”皮登山對小伙子說。他說著,雙目卻一直在盯著遠方,準備隨時接診被救出來的人。
“給你們添麻煩了。”小伙子可能也有些不好意思。
“你們醫生也有很多受傷了吧?”他問。
他的確很愧疚的,本來他們是來幫忙的,現在卻成了負擔。
“還好咯,都補上了,不過我們隊本來是五個人,有幾個人受傷,傷勢不大,也都去休息了。”
說到這,皮登山又怕小伙子誤解,而后說:“醫生帶傷工作是對患者的不尊重,你們帶傷工作,那就是對同伴的不尊重,這次好好休息,下次有任務的話?”
“下次別有任務了吧,我覺得你們別出發才好。”皮登山說到一半,反應了過來自己的話有點不合適。
不過小伙子是個很有經驗的,說:“我覺得醫生你們別出發才好。”
“我們平時的工作,都還好,把人送醫院去,什么時候你們大規模親自出發了,那才是大事。我記得有一次車禍,那場面。”
小伙子說到一半,沒繼續再說下去了。
皮登山笑了笑,很快就給他包扎好了,然后拍了拍他肩膀,問周成:“有骨折需要處理嗎?”
“沒有的話,送擔架了。”
“送吧,皮教授,體查查不出來骨折,但不代表軟組織沒問題,還是要去醫院里做一個系統的檢查才好,大意不得。”
“不然的話,如果后面才發現什么后遺癥,那就麻煩了。”周成笑了笑說。
“嗯!”皮登山點了點頭,招呼了兩個人過來把他擔走。
“我可以自己走,不用擔我,我自己走出去就行了。”小伙子還挺硬朗,覺得這點痛不算什么。
不過卻被皮登山壓下來了:“這可不行,你現在可不是消防了,你是病人,你要聽我們的。”
遲發性腦血腫,或者遲發性肝脾破裂,萬一是在他行走的過程中發生了,周邊連個醫務人員都沒有,那人就可能沒了。
不顧他的掙扎和拒絕,被擔架給抬了出去,他被舉著還說:“我可以自己走的,我。”
但沒人理他。
他略有些急促的小表情還有點小可愛。
不過,周成和皮登山等人還沒來得及多看,馬上就有一個病人被抬了出來,然后總指揮與醫療隊溝通之后,皮登山作了回應,他們醫療隊暫時有空。
所以他們趕緊上去接應。
出來的小伙子,安全帽都凹凸不平了,人昏迷不醒著,呼之不應。
“測個血壓,平躺放下來,我看呼吸脈搏。”
“周成,你做童孔對光反射!”
周成不等皮登山吩咐,就已經就地開始了操作。
“再退點吧?我們幫你們把人抬后面點。”看到皮登山三個人直接把人在警戒線處就按下了,兩個白頭盔的消防員說。
“先不動,往旁邊挪點,我再…”
周成就打斷了他的話:“對光反射遲鈍,童孔有縮小,頭皮有裂口。”
“有顱內血腫啊。皮教授。”
皮登山也忙說:“呼吸淺慢,脈搏不清,心跳在加速,沒心電圖。必須馬上送醫療車。”
“周成,你一路跟著,隨時準備做心肺復蘇!”
“抬起來,走,趕緊走。”周成一邊走,一邊問皮登山:“皮教授,有開顱的急診器械嗎?”
“醫療車上才有,五到七號!其他車沒有。”皮登山說。
醫療車也有想對應的手術適應的,并不是說每一個醫療車就可以做所有的手術。
“好!”周成幾乎可以百分之九十的確定這個逼有硬膜外的血腫。
硬膜外的血腫,那可是比硬膜內血腫更加可怕,隨時腦疝,人沒了。
“擔架,擔架,過來一下。”周成也懶得喊老師了。
兩個小伙子就忙說:“醫生,情況很急嗎?”
“非常急,必須馬上送醫療車。”周成說,然后就看著綠衣服把擔架放在了地上,兩個消防把人給扛上去后,立刻就把擔架給提了起來,打算飛速往外跑。
他們估計是覺得自己的速度要快一些。
周成忙一把抓了一個人,說:“你們放開,這個不能隨便顛簸的。我們送過去就好了,不是這么急的。”
好嘛,如果真的那種跑得快就可以的話,那么所有的急診醫生都該去練習百米賽跑了。
現在雖然趕時間,但是跑得太快,而且沒有擔架的經驗的話,把人顛簸下來了,那還怎么玩?
兩個熱心的消防這已經跑了兩步,然后才悻悻地放下擔架,然后被搶了活的綠衣服趕緊追了上來。接過擔架,非常有節奏地往外小跑,周成一路跟著。
兩個消防似乎有點失落,在那里摸著后腦勺。
皮登山和劉問兩個人則說:“術業有專攻,謝謝你們的好意,里面的事情你們是專業的,病人出來了,還是交給我們吧。”
正說著的時候,又是有一個人出來了,他痛苦的喊聲打破了四周的寧靜。
“痛痛痛,救救我,好痛啊。”
他的四肢全是血跡。
而且還不斷地有血液往外滲出來!
見狀,皮登山和劉問兩個人臉色趕緊一變,皮登山大喊:“周成,你回來!”
“劉問,你馬上去追剛剛那個病人,把周成給換回來,我估計這個病人會更加麻煩些。周成是骨科的。”
劉問聽了就馬上跑走了,沒有絲毫猶豫。
果斷,干脆,不糾結。
永遠是這個時候的代名詞。
令行禁止。
周成聽到皮登山的喊,臉色一變,擔心這個消防大哥的安全,但也是馬上轉身往回跑!
皮登山才是隊長。
到了皮登山這里,周成看了被抬出來的小伙子四肢血肉模湖之后,并且發現他的左邊小腿、左邊的前臂與上臂,都有大量的毀損傷。
而且還是那種鮮血淋漓,肉條倒掛的情況。
這是人啊。
神色當即一變,忙說:“放下,先把人放下了,別抬了!”
“去那邊,那邊的轉角處,有一些小夾板,取來一下。”周成對兩個消防吩咐。
“啊?”兩個消防稍微有點懵,他們還要進去救人啊,周成讓他們去拿東西?
“我們里面還有一個快救出來了。”
“那邊有臨時固定的小夾板。”周成說。
皮登山就站了起來:“我去拿繃帶和紗布吧!”
現在隊伍里就只有兩個人了,其他人都分了出去,但兩個人也要救人。
“沒其他人了嗎?這個必須要馬上處理啊?能不能幫我找個人去拿一下?”
“我不能走開。”周成急切地對兩個消防說,他自己不可能去拿,而且一直在奔波。
那邊的小夾板,雖然看起來簡陋,但也是有大用的。
“他這里有動脈活動性出血,之前可能是被壓住了,所以失血不多。”
“我去找人,醫生,你先救他。”兩個消防忙往回跑,然后還回頭:“我去找人,你先救!”
他們的臉上,有很多泥巴,也有刮傷的血跡。
周成當即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就暴力地剪開了患者的衣服,先臨時填了口子再說!
這個病人,除了有毀損傷之外,還有鋒利的骨折斷端,非常容易導致二次損傷,而且骨折端好巧不巧地就在動脈附近徘回,隨時都可能把他自己給送走。
而就在這時,之前本來還在大喊大叫的病人啊,此刻的情緒竟然已經變得格外冷靜起來。
周成知道,他不是變得冷靜了,而是因為剛剛這一會兒的工夫失血過多,讓他被動地變得冷靜——
這在醫學上叫神志澹漠。
他已經休克了。
剛剛抬出來的這一截,還是太不專業了!這種病人,必須要馬上在現場進行處理才行。
又有人被送了出來,看到周成這里擋著路,警戒線的豁口就稍微被挪了一截。
只是,周成此刻已經顧不得這么多了,病人有雙處動脈損傷,而且還是在同側!
這卻有點不太好用力。
不過,很快,周成就看到了皮登山回來了。
“皮教授,趕緊過來,把我這里按住的地方死死壓住,這個人可能救不過來了”周成有點著急,他失血太多了,就只是單純的按壓止血,可能達不到止血的效果。
成還說著的時候,就看到,這個病人,即便是在他完美的按壓止血術的介入下,都是倒了過去!
“應該還有隱形失血!”
周成然后就看到了,他的肚腩,開始緩緩膨大了起來…
遲發性脾破裂!
或者一開始就有破裂了。
皮登山本來打算進行心肺復蘇的,但是心肺復蘇的前提是循環血量足夠,現在這情況?
周成看向皮登山,低聲說:“皮教授,這樣還是不行啊,我們還是要去現場處理!”
皮登山馬上拿出來了對講機,對立面說道:“報告總指揮,我認為醫療隊還是要到現場進行急救才行,我剛剛接診了的患者有大動脈出血與遲發性脾破裂。”
“失血太快了!”皮登山表情嚴肅,聲音有一種母庸置疑的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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