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珠在聽到水滴籌工作人員說,鑒于羅三根提前隱瞞了自己身份,因此在水滴籌發起的所有善款,將全數奉還給各路愛心人士后,破口對工作人員大罵。
罵得那叫一個難聽,說什么那是她家里的錢,是他們募捐的錢,誰也沒有資格動,也不許退還,她一定會去告他們的。
工作人員也只是隨便地說了聲隨意!
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而掛斷電話之后,閔珠才轉身問自己的哥哥閔試。
“哥,他們這么做是不是違法的?我們自己籌集而來的錢,是不是該歸我們自己拿著啊?”
她的雙眼里,散發著淡淡的光芒。
閔試此刻聞言,目光無神地看向了自己的妹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閔珠,你回頭吧。別跟著羅三根攪合在一起了。”
“當初勸你,你不信,非得一根筋,這回也是,我讓你們去自首,你們也不干。”
“現在這社會,哪里有那么好躲啊?”
閔試沒正面回復閔珠,只是勸他妹妹早點跳出來羅三根這個坑。
羅三根是什么人,游手好閑,好吃懶做,以前就是個混子,現在還沒收心。
羅三根的父母和兄弟等人,聽到閔試這話,立刻又是和閔試吵鬧廝打起來了起來。
整個場面,簡直就是一地雞毛。
不過,倒是閔珠覺得,自己哥哥今天的勸告,很有道理,自己以前怎么就沒聽進去他的勸呢?
八醫院把羅三根的手術做了,手術做得極好,而且也是病人的家屬自己要求做的。
雖然用意可能是有那么點不太厚道,但他們的本意就是為了救命和保腿啊,至于羅三根犯事沒有,要不要被轉去關押,那和醫院是一毛錢關系都沒有的。
手術做好了,羅三根的家人鬧了一陣,也沒鬧出個所以然來。
病人一沒死,二沒出事,手術知情同意書你簽了,醫院里程序沒毛病,為病人考慮的出發點也是大善之舉,羅三根的父母他們一個道理不占,那又能怎么鬧呢?
你鬧醫院里給你做手術了?保住命了?
手術結束后,蔡東凡可謂是真的神清氣爽,整個人都倍兒精神,所以邀請了手術室里的所有人,有一個算一個,等會兒都別走,一定要去好好吃一頓飯,慶祝一下。
今天這臺手術的意義,有辣么億點不同尋常,蔡東凡這個最大‘領導者’,自然是要好好地請一頓的。
只是啊,秦丁墨,第一個就先打了退堂鼓,說:“曾主任,蔡主任。我就不吃了,這里離單位遠,明天還要上班。”
曾毅聞言,倒是也不好強求,只是一邊客氣地說:“秦教授,您要不留下來一起吃點吧,這空著肚子回去?”
一邊說著,一邊給秦丁墨塞了一個信封,推給了曾毅。
這可不是病人出的錢,是曾毅自己封的紅包,沒別的其他意思,就是為了感謝秦丁墨今天能過來,把這個想在醫院里賴著以拖延被法律處理的羅三根給送進去。
秦丁墨平日里沒少收這樣的紅包,他這樣的教授,被請出來看護一臺麻醉,那一般出場費用,不低于四位數,甚至連五位數都有的。
只是啊,秦丁墨只是把信封打開,非常直白地抽出了一張,然后塞進了口袋:“曾主任,這打車費和抽煙的錢,我拿了。”
“其他的,就不勞你破費了,走了。”
說著,就要往手術室外走去,這收尾的工作,秦丁墨是自然不需要參與的。
曾毅馬上臉色稍變,追了上去:“秦教授,這是您該拿的,您今天這么跑一趟,白跑這可不合適。”
秦丁墨繼續推開了曾毅的雙手和信封:“曾主任,這錢是你自己出的,我拿了可覺得燙手啊。”
“你我都是這般年紀的人了,雖不可高談什么江湖俠義,但該幫忙的,義務幫忙,我秦丁墨有幸參與這么一次,也是覺得內心舒坦和豁達。”
“這件事啊,就到此為止,你也別送了。我走了,您忙您的去。”
秦丁墨堅決不拿,嘴角叼著一根煙,沒點,就往更衣室方向走了。
而秦丁墨都這么講了,曾毅也就不再強人所難,便沒繼續硬往秦丁墨的手上再塞信封。
如果秦丁墨真為錢而來的,這么簡單的病人,他估計也不好意思收錢!主要是為了這事兒來的。
而就在羅三根的家屬知道羅三根被丁蒙等人轉運走后,還在醫院里大吵大鬧,并且還要隨著丁蒙等人吵鬧的時候。
周成,楊弋風等人,此刻卻在更衣室縮在一起偷偷地笑了起來。
張正權此刻看著被退回來的八十萬,把手機又收了回去,然后朝著周成和楊弋風,真心地說:“周成哥,弋風哥,你們兩個是真牛逼,我服!大寫的服氣!”
兩只手,一手比出了一根大拇指。
如果不是楊弋風的麻醉打得好,能夠把一切意外情況降到最低,讓病人和家屬在術前安心了,這臺手術進行不了。
如果不是周成把手術的過程做得極好,即便是家屬去告,去鬧,八醫院也能夠把這臺手術拿出去任同行評議,蔡東凡也不敢這么干脆利落地同意手術進行。
手術無法進行,那么羅三根肯定就還要賴在醫院。
這不就是變形了的保外就醫么?
楊弋風笑笑,看向周成,心思泛動。
然后努了努嘴,說:“主要還是周成哥很牛,這臺手術,為了避免病人的家屬術后找麻煩,全程都敢錄音錄像!不然的話,也不可能進行得這么順利。”
說完,楊弋風又趕緊從更衣室的柜子里把自己的藍色鋼筆和黑皮筆記本給拿了出來,然后就開始寫寫畫畫進行記錄。
這次的手術,絕對是一個極好的小說寫作素材,可不能大意了,好好組織一下,絕對能水個好幾萬字,讀者還愛看。
然后在轉述小說的過程中,把主刀的身份通過藝術的方式,扭轉一下,那讀者也不會真來糾結到底是誰主刀的。就把‘陸成’當成整個手術過程中的看客就是了。
灑脫。
周成則真只是笑笑,沒回楊弋風的話,只是說:“我估摸著,羅云老師去和病人的家屬談,會出現情況,我們還是去買點東西,讓他在手術室洗個澡吧。”
蔡東凡歸來后,便領著自己組上的一隊人去酒店吃飯了,而且在路上,蔡東凡就說:“今天啊,每個人都必須要喝點酒。誰都不許掃興。”
曾毅自然也是在的,而且連巡回與洗手護士都在,他們都沒拒絕。
可蔡東凡的話音剛落,楊弋風就堅定道:“蔡主任,我不喝酒!”
羅云也轉頭說:“蔡主任,我今天值班,不喝酒。”
蔡東凡瞬間被憋得沒話,恨恨地看了一眼兩個掃興的人。嘴角蠕動了一下:“沒和你們兩個說話。今天心情好,就你們兩個會掃興,是吧?”
楊弋風和羅云只是歉意地笑了笑。
曾毅則是趕忙把話題拉到了別處去:“蔡主任,你就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了。你這個團隊啊,你剛剛是沒看到秦教授那叫一個羨慕啊。”
兩位護士姐姐也是掃著周成等人,但主要還是聚集在周成身上,在她們看來,周成完成的手術,就是個奇跡。
但羅云和周成兩個人,都是把目光匯聚到了楊弋風身上。
一切的外科手術,麻醉當先,病人的生命為重。
如果不是楊弋風打了最安全的麻醉,安排了一切,幾乎杜絕術中可能發生的意外,他們也不敢貿然進行手術,至少不會那么膽子大。
只是,之前大家都約定好了,這一次手術的進行,誰都不去過問其他人的事情。
蔡東凡瞬間哈哈大笑,小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還可以還可以,小羅,小周,還有小楊,他們都是非常不錯的年輕人吶。”
“我自己是沒什么本事的,但是我會看人啊,這不就找了一群年輕人陪我瞎鬧嘛。”
蔡東凡,名字里有一個凡字,可謂是把凡學發揮到了巔峰和極致。
曾毅瞬間就對蔡東凡翻了翻白眼,然后又把目光聚焦到了周成的身上。
欸,覺得周成這個人,簡直就是越看越順眼,非常般配他侄女的嘛,就不知道他和自己的侄女聊得怎么樣了,等會兒吃飯的時候,說不得要多問問了。
張正權此刻笑成了一朵花,不斷地用舌頭舔著嘴唇,暗說,蔡主任真好!
中午飯一言不發地請了盒飯不說,晚上還有大餐吃!
周成哥真好,楊弋風也還蠻好,都是我蹭飯的助力,心里樂,陪著笑,開心得像個沒人關注的傻子…
不過,就在到了吃飯的地點,下車的時候,楊弋風突然壓低聲音對張正權說:“病人募捐的八十萬手術費用,是你出的吧?”
張正權愕然轉頭,看向楊弋風。
“所以其實說起來,你其實才是出力最大的。”楊弋風說,似乎是有意與張正權緩解關系似的。
張正權也不藏了,只是說:“都退了。”
楊弋風接著說:“退是退了,但是這些錢,才是所有人都敢放手一搏的關鍵。包括病人和家屬自己。因為他們覺得,不論好歹,都還有這么一大筆錢。”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是沒錢是萬萬不能的,我覺得,能打消病人和家屬念頭和懷疑的,就是你募捐的八十萬。”
“你若不信,你就去給平臺打電話吧,羅三根的家屬絕對會揪著這件事情不放,還可能告他們。”楊弋風說完,就往里面找位置去了。
蹭飯,他也喜歡,雖然他也不缺錢。
但是,楊弋風還是蠻好奇羅云和周成兩個人的,覺得這兩個人身上的秘密,越來越多了。
匪夷所思的骨缺損骨移植術,不同凡響的肌腱重塑術。
這哪一個,都不是普通人能夠擁有的。
他剛剛,光只注意到周成去了,所以都沒來得及去細細地琢磨,羅云在做肌腱止點重建的時候,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倒是有點可惜了。
而且,這樣的手術,恐怕真的是很難再復制了,不可能說,再遇到一個這樣的病人吧?
秦丁墨上了出租車之后,神色就變得稍稍凝重了起來。
雖然,到現在為止,手術是已經結束了,但是手術的結束,是不是治療的結束,這可還沒準數了。
要知道,今天這件事,可以說就完全是吃力不討好,就只圖心里一個順暢,其他的,出了力,沒錢拿,白辛苦。
別好處沒撈著,還反倒惹了一身騷,才好啊。
于是為了保險起見啊,秦丁墨就把自己拍攝的,周成和羅云兩個人的手術過程,給發給了丁長樂。
也沒多說什么,只是道:“丁教授,這是我今天在外院進行的一臺會診手術,能麻煩您抽點時間看看,做得怎么樣嗎?”
“病人有點特殊,我怕這錢不太好拿啊。”
之所以發給丁長樂,有兩個原因,第一是丁長樂就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創傷外科的頂牛。他肯定能看明白。
第二個,你好好瞧瞧吧,你學生在里面了,你總不能誆我和敷衍我了吧?
秦丁墨也是個很雞賊的人。
順便,雖然之前楊弋風隨口一說自己的學生加了他微信,當時秦丁墨雖然什么都沒說,但并不代表沒往心里去。
他還是要找丁長樂聊一聊的,你學生把神經外科教授的閨女禍害了,可別來禍禍莪徒弟。
楊弋風如今在湘南大學附屬醫院,是真的聲名在外,一個是他的天才,第二個是他的脾氣,第三個就是他的‘花’名冊。
天才是真的天才,以前有不少的教授為了他都差點打起來,最后便宜了丁長樂。
瘋子也是真滴瘋,竟然連劉瑾萱教授的閨女都敢交往了再拋,這是一般腦回路的人能干出來的人事兒?
當然,花名冊,是真的花心那種啦,當然只是江湖傳聞,目前有爆料楊弋風是渣男的,也就是劉瑾萱的閨女了。
只是,發了信息過去之后,秦丁墨竟然等了一個小時都沒等到丁長樂的回復。
到家了的他才發了語音電話。
丁長樂倒是接通了,秦丁墨就問:“丁教授,我給您發的視頻,您能抽空看一下嗎?這個病人的身份有點特殊,而且這臺手術,似乎也不小。”
丁長樂深吸了一口氣,說:“我還在觀摩呢。”
秦丁墨可沒聾,聽出來了丁長樂的話里面,說的不是看,而是觀摩。
便聲色一緊地問:“丁教授,莫不是?有問題的啊?”
秦丁墨的嗓子眼都緊了。
這把羅三根送進去,痛快是痛快,但若是手術沒做好,術后出了什么問題,那就事情大鳥!
而且什么樣的手術需要丁長樂觀摩?
這不是反語?
“不,秦教授,我沒和你開玩笑,我都是你混的,怎么可能跟你開玩笑。”丁長樂明顯是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并沒有完全在秦丁墨這邊,所以回復頗為隨意。
說跟著秦丁墨混,是因為秦丁墨是麻醉科的主任,各個科室的手術麻醉都要秦丁墨來安排,什么難纏的病人,秦丁墨死了心不想打麻醉,你手術就進行不了!
可不就是跟著秦丁墨混么。
“我是真的很好奇這臺手術的全部過程。這么大段的骨缺損,真敢做,而且還能做這么好,我尋思著,這個手術,到底要不要拿到這個月月末的全國骨科年會上去。”
丁長樂這么一說,秦丁墨稍稍一愣。
“真的假的?”秦丁墨可是記得,自己看到的那個主刀的人,不過是個二十幾歲的小娃娃啊,而且整個過程的主刀人,都沒有超過四十的。
就那唯一一個超過四十的蔡東凡,全程就打醬油的啊。
丁長樂眉頭一皺回道:“我和你開玩笑干嘛?”
“我們湘省,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真正能夠在全國骨科年會上露過臉了,有露過的,也就是那種常規的手術而已,并不能叫同行稱奇。”
“但這臺手術頗為不同。”
每年湘省骨科的年會,集中在十一月份初。
而全國性的骨科年會,一般都集中在十一月底到十二月份初的樣子。
這樣錯開,就是為了把這一年來,自己做的東西做個總結,然后拿出去遛。
如果只是單純在省內遛的話,那每年都是湘南大學附屬三個醫院來回打擂臺,打出去的卻不多。
秦丁墨不太想和丁長樂商業互吹,便直截了當問:“丁教授,你可別誆我啊。這臺手術,是沒問題啊。”
丁長樂就道:“我誆你干嘛?我學生還涉事了呢,我能不管他啊?”
“放心吧,這樣的手術,絕對不會出問題的,秦教授,要是沒其他事情的話,那我就先掛了啊。我得再好好地看看這臺手術。”丁長樂也無意和秦丁墨扯淡,就主動要結束話題。
“好!”
秦丁墨的電話掛斷之后,丁長樂就馬上跟著打了楊弋風的電話。
楊弋風這會兒吃飽喝足,就看著蔡東凡、張正權、杜嚴軍、周成四個人喝得醉醺醺的,他坐在一旁,看熱鬧。
“弋風,你現在人在哪兒?怎么這么鬧哄哄的?”丁長樂問。
以前的楊弋風是好動類型,喜歡熱鬧,更不排斥出風頭,但是自從那件事情后,他就喜靜,喜歡一個人呆著。
楊弋風說:“我看著蔡主任他們喝酒聊天呢,我吃飽了,在旁邊休息,順便寫寫細綱。”
“師父,怎么了?”
楊弋風并不意外自己的老師給自己打電話了,估摸是秦丁墨認出來了他,所以打電話問了丁長樂。
而且,之前秦丁墨非要說他楊弋風的壞話,那他也只好給秦丁墨擺一道了。
在嘴炮這一塊,楊弋風從來沒吃過虧,不僅現在,以前更是沒有。如果不是自己不想再上臨床,再想好好地當個醫生,楊弋風恐怕會和秦丁墨之間暗暗比拼一把的。
楊弋風這么說著,又想起了自己以前輪科時候,和各個教授學術較真時的樣子,有些懷念,但又有些感慨。
丁長樂問:“你今天親自參與了這臺大段骨缺損的骨搬運移植術?”
“是周成親自主刀,用鈦網塑形的?”
“他還取了腓骨的四個血管蒂?”
主要是為了搞清楚這是不是事實,如果是的話,那么他就不必要再過多地猶豫和糾結到底要不要為周成破格授予III級手術的事情了。
而是該拉著周成一起去外面遛彎了。
本來,拉人去外面遛彎的角色,丁長樂是定了楊弋風的,并且都已經是準備好了病例和案例,只是楊弋風如今已經是志不在醫學,現在再把楊弋風帶出去。
以后身邊沒這個人了,丁長樂也不好對其他同行解釋楊弋風的去向問題。
“嗯,是的。師父。”楊弋風點頭。
“其實這個病人是有點特殊情況的,他是個…”楊弋風以為丁長樂會糾結這個手術級別的問題,怕他覺得周成是在越級手術,因此。
他就給丁長樂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然后說:“所以。師父,這臺手術的主刀,就是蔡東凡主任。”
之前說好了,他不能把周成賣了啊,而且還要給自己的老師通氣,這件事,不管誰來說,那都是蔡東凡主刀的。
不然羅三根的家屬,估計會把周成弄得醫生都當不成,找到了越級手術這個把柄,他們能放過周成?
“我不是和你糾結這個呢。你說的情況,我當然曉得。”
“你手術的時候,不是一樣的情況么?”
丁長樂如此回復后,又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不過你要是這么說的話,那還真是有點可惜了。我本來是有意把這個病人拿去COA的,還準備讓你幫忙他們隨訪一下后續情況的。”
“不過這個病人的后續情況,恐怕就不那么好隨訪了啊。也不宜拿出去給同行們看了,還好我是給你打了電話。”
不管蔡東凡等人的用意到底如何,但畢竟是有點不太厚道,為了把人送進去做手術,若是遇到了較真地SB同行,在道德層面指責你居心不良,你哪里說理去?
楊弋風笑了笑:“恐怕是不能拿出去了,而且,就算是能拿出去的,也不用我指點啊。”
“師父,難道你沒注意到,在這臺手術的肌腱重建的過程,也是很有說法的嗎?”
丁長樂一愣,驚問:“這不是周成做的么?”
手術臺上,都是穿了無菌手術衣,戴著兩副手套,丁長樂還真分不清誰是誰的手。
“不是…”楊弋風正回著,羅云就起身走了過來。
說:“弋風,等會兒辛苦你把他們都送回去一下啊,我先去科室里看急診病人了。如果我結束了,會給你打電話的。”
楊弋風這邊才馬上把電話取了下來,看得喝得正嗨的蔡東凡等人,點了點頭,對羅云說:“好的,羅老師。”
羅云走后,楊弋風才繼續對丁長樂說:“師父,蔡主任這里,還真的是臥虎藏龍,你是不曉得,他帶的這幾個下級,貌似就沒一個正常的。”
“肌腱止點的重建,是羅云老師做的,而羅云老師的老師,則是曾地緯院士。”
“啊?你說什么?”對面,丁長樂嚇了一跳,語氣都有點不太正常了。
“羅云老師是曾地緯老師的學生,而且是很優秀的那種,什么COA、AAOS、APOA,都去當過講者。”楊弋風就把之前羅云敲打他的事情,也帶給了自己的老師一同分享了一下。
丁長樂聞言,則是直接沉默了半分鐘。
因為楊弋風肯定不會騙人,也不會騙他,更不會拿這種事情騙他。
丁長樂接著苦笑了起來:“那他怎么也去了八醫院了?”
“羅老師博士沒讀。目前只有研究生學歷。”楊弋風稍稍感慨了一下。
“可能是其他地方沒人要吧。”
丁長樂是真的氣不打一處來,好你個小眼睛蔡東凡,你眼睛小,怎么撿漏的時候,一盯一個準呢?
羅云你能撿到,周成你也能撿到。
自己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APOA,AAOS,暫時還沒有舉辦方給他發來邀請的參會函。
這樣的人,就因為學歷的問題,去流落到了八醫院,還都湊在了蔡東凡身邊,是不是眼睛小就可以當個瞎子啊,瞎子撞米?
要不我什么時候也把眼角縫起來,然后多撞幾個楊弋風這樣的徒弟去?
丁長樂則說:“弋風,你若是能好好地在醫學上走的話,也不會比周成和羅云差的。”
丁長樂以為自己的學生感覺心里不是滋味兒,所以勸說道。
楊弋風則自嘲笑笑:“師父,我可能不行。”
“都是命。”說到這里,楊弋風的鼻子稍有點酸澀。
外科的手術臺,就是一個戰場,假如有了心魔,再站上去,那就是對病人的不負責任。
所以,急流勇退,是最好的選擇,沒有任何病人,能夠成為自己走出心魔的犧牲品,這是楊弋風的一個執念。
他曾經深愛過這個行業,并且為此深入過許久,既然深愛過,那么就不要去傷害和侮辱這個行業。
既然不行,那就是不行,也不是楊弋風矯情。
如果做手術的時候,總是想,自己曾經把自己的母親做死了,自己的父親因為自己的沒手術,也失去了生命,這還怎么做手術?
又不是每個病人,都可以像這個羅三根這樣,能夠讓自己的內心執念戰勝心魔。
該進去的人,你就是得給我進去!
丁長樂嘆了一口氣,安慰說:“弋風,別想了,不想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自己過得開心就好。”
“而且我也想明白了,師者,所以傳道受業解惑者也,我無法再給你傳道,但是能夠看到你養活自己,開心快樂的活著,也算是心滿意足了。”
“可能你和醫學的緣分尚淺,僅僅只局限于現在這一步。但是我是真切地感覺得到你是喜歡的。”
“所以,我建議你,可以走一走科研路線,如果你真做好了決定的話,我會給你安排好路的。”
丁長樂對楊弋風曾經寄予厚望,這份厚望,不是常人能理解的,但就是血管外科的雜毛,為了一己之私,毀了楊弋風一生。
這是丁長樂內心的一道執念。
就算是讓楊弋風看著血管外科的人,無能為力地搶救,父母雙亡,也比死在楊弋風的手下,讓他去做選擇的好。
“謝謝師父理解,我再看吧,現在我過得其實蠻好的。”
說到這,楊弋風又說:“師父,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覺得,可以把周成挖到我們醫院去的,他有讀研究生的念頭。我已經找科室里的人打聽過了。”
“至于報考京都大學附屬醫院的事情,是一場意外。”
“羅云老師,就是因為學歷的桎梏,所以找不到好的醫院,雖然還不清楚他不繼續讀博士的原因,但是周成肯定不會走羅云老師的老路。”
“我估計他還是有讀研究生和考博拿學歷的想法的。”
丁長樂聞言,就直接給楊弋風說出了自己的為難:“弋風,你講的情況,我都清楚,只是有一點,就是我們沒有抓住最好的讓周成來讀研究生的時機。”
“現在這個情況,你說到底是誰當他老師合適呢?”
“總不能只掛個老師的名頭,不干老師的事情吧?我本來的打算是這樣的…”
掛斷電話后,楊弋風的眉頭稍稍一挑,在看向周成的目光中,充斥了復雜和可憐,然后還有可敬之色。
周成很厲害,這個他已經曉得了,甚至他覺得自己和周成比,都可能差了點火候了。
只是,這樣的人,怎么會考不上研究生呢?
真的是怪了事。
不過,師父現在的安排,倒也是頗為恰當,可以去問問周成自己的意見。就怕周成不愿意。
張正權的臉色,在酒的催化下,才見了漲紅之色,把本來的黑色蓋住。
他此刻,再次舉杯,對蔡東凡說:“蔡老師,我還要敬你一杯,你做事太正氣了,也要謝謝蔡老師你的悉心帶教。”
“就只是,我自己資質太差,辜負了您和羅老師的期望。”
張正權這是實話,之前,在周成還沒表現之前,他就私下里給羅云和蔡東凡送過禮物,爭取了更多的操作機會。
那時候對周成有的只是愧疚,現在,剩下的仍然還是愧疚。
不過好在是周成不計較,所以仍然對他認真帶教。
蔡東凡笑呵呵地與張正權共飲了一杯。
然后張正權又和杜嚴軍兩個人,一起敬了周成一杯。
周成雖然和他們同是規培,此刻成了總值班,但周成并沒有辜負總值班的名號,值班的時候,帶他們做復位,教他們做復位。
他們主刀的時候,周成在一旁講解,這都是人情,也是幫忙。
周成自然不能像蔡東凡那么隨意,只是馬上把酒杯放低了些,說:“大家都是兄弟,不說客氣話,能幫的大家都相互幫忙。”
“我們組,一直都是我們科室所有組里面氣氛最好的。”
“對!”杜嚴軍和張正權都點頭。
也不知道是酒話,也不知道是真言,杜嚴軍說:“從我進科室里的時候起,周成哥你就說過,我們組的氣氛一直都是最好的。”
“事實也是如此,我們三個,一起干了。”
“干了…”
楊弋風覺得今天自己絕對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喝酒的有六個人,手術室的兩個護士小姐姐,自己單獨打車走了,他這里得一茬一茬的送四個醉了酒的大漢!
特別是蔡東凡,也不知道他高興個什么,喝的意識模糊了都快,如果不是周成他們知道蔡東凡的家庭住址,都不知道該往哪里去送!
當然,等到楊弋風把張正權,杜嚴軍,蔡東凡都送走之后,還得來吃飯的地方,把周成也給送回去。
因為周成也趴了,但一輛車就只能坐四個。
所以,把周成送回小區樓下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一點二十。
等楊弋風自己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四十七。
楊弋風苦笑著看了看時間,便走到了電腦前,先在作家后臺兌換了一張請假條,然后趕緊請假,爭取把全勤拿到,這般后,他才把電腦推遠了一點。
站在了窗戶旁,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忽然地笑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羨慕羅云和周成他們的生活狀態了,喜怒由心,該上就上,甚至連蔡東凡,都可以是性情中人,大刀闊虎。
但這些,距離自己,貌似是越來越遠了。
今天,他是真的感覺到了,即便是自己太想把羅三根送進去,但是其實,自己在手術操作的過程中,手還是在顫抖的,放的濾網過程中,出現了太多的無效操作。
這些無效操作,在大靜脈里,有一些無傷大雅,但若是在小動脈或者小靜脈,那絕對就是致命的。
所以,其實今天的手術,非常驚險。
而且,楊弋風也欺騙了蔡東凡他們,那就是,楊弋風根本就沒和他們提起過這件事——
他沒辦法保證自己一定能把濾網放進去。
他是最想把羅三根送進去的人,一切的保證,其實都沒有把握,也不是保證!
而羅云和周成兩個人,則是說到能做的,都做到了極致,但他沒有,他沒有做到最好。雖然在外人的眼里,也可能是好。
但,楊弋風自己不太滿意。
自己不能滿意,就是最大的缺陷和遺憾了啊。
楊弋風拿著筆記本,寫下了幾個字。
不如我意,何談風流?
周成回到了家后,看了時間已經十一點多,就稍稍有點懊惱起來。
媽蛋,已經十一點多了啊。
我今天還剩下了三次模擬機會都還沒用,也沒來得及好好整理模擬的思路。
簡直可惡,浪費!
不過,在物理催吐了一下后,周成從冰箱里取出來點冰塊往額頭上冰敷一陣后,頭腦才清醒了些,也顧不得太多,便直接開始了模擬。
先把今天的模擬機會用完再說,能得到什么是什么。
模擬的思路也不去想了,就模擬今天羅云做的那個肌肉止點重建。
肌肉的縫合是縫合,起止點重建是重建,這可不是一個意思。
三次模擬機會用完后。
周成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肌肉起止點重建術(熟練)
“今天可真的是奢侈的一天,竟然連一個完美技能都沒干出來。”
“以后要謹記教訓,不能再情緒化地多喝了。”
說完,周成也伸了個懶腰,看了看窗外,嘴角笑了起來。
雖然,沒能模擬,但是,今天的事情,是真的很爽啊。
不為別的,就為了,心里舒坦些。
所有人,要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也包括自己在內,貪杯,貪爽,就少了完美等級的技能…
與此同時,羅云也還在糾結,若是今天的羅三根,并沒有干壞事的話,那么今天的手術,到底能不能展開出來的事情。
莫非,只有行了惡,成了極端,才有如此的手術方案?
豈不有點荒唐?
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今日的一切,又為了哪般?
僅僅就是為了平內心一口氣?
但是,若是病人沒錢的話,器械商無名可圖,無利可取。
那就算自己等人愿意做無償手術,器械商會愿意捐獻鈦網么?
張正權回了家,洗了澡,就呼呼大睡起來。
不過到了半夜兩點鐘的時候,他又驚醒了一趟,趕緊跑到了廚房里的冰箱,打開一看,自己打包回來的飯菜都還在后,他才拍了拍胸膛。
關上了冰箱的門,再次回到了主臥大床上,沒良心地呼呼大睡起來。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里,還有很多未讀的留言。
“哥,錢退回來了,怎么回事啊?要我轉你嗎?還是直接去把錢給到人手上?”
“哥,這錢我們不是主動申請退的啊。”
“錢我轉你了啊。”
“錢夠用么?怎么還退了呢?我先轉你五萬吧,限額,要不你把卡號給我?”
“老弟,老弟,這個人是你什么人啊?你是不是看上他家閨女了?要不要我喊叔叔去他家提親?”
張正權一個都沒看到,所以也就沒回復。
一夜無話,夜幕很快也就破曉,每一天都總會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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