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楊弋風整個人都透著一股難以說清的詭異,但周成仍然還是客氣地頂著笑容與他打招呼:“弋風哥,你們查完房了?”
周成問時,其實心里是覺得,楊弋風那絕對是比科室里的嚴駭涵牌子還要硬的大佬。
更像是嚴駭涵組上的上級醫師!
哦不,應該是祖宗。
嚴駭涵身為科室主任,周末也要偶爾來查房的,但楊弋風,會雙休。
幾乎每次的周末,都看不到楊弋風的影子。
也就工作日的時候,楊弋風會來查下房,但具體有沒有做其他的,周成就不曉得了。
楊弋風索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說:“應該查完了吧,都這個點了。”
然后楊弋風就向周成發出了邀請:“周成哥你今天有空嗎?咱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呀?”
“順便對你道喜。”
上次楊弋風就打算在周成值班的時候,找他再詳細地聊一下的,可被嚴駭涵的安排打亂了楊弋風的節奏。
楊弋風這次開的書,情節這些都頗為不錯,而且把近期遇到的事情,加工一下后,融入到了故事里去后,更是收藏訂閱都得到了一波不小的提升。
甚至于啊,周成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他十幾章后,一個非常重要的配角角色,出現在小說里面。
只是楊弋風最近這段時間,漸漸發現,自己之前對周成的了解和理解,都太過于表面了,好像自己所了解到的,就只是和杜嚴軍他們一樣,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角色。
但,在與周成談話之后,楊弋風就覺得,自己對周成的了解還是太薄弱了。
假如以他為原型,去設計人物的話,肯定太過單薄和虛假,不夠具有真實性。
所以楊弋風才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對周成再來一次更加詳細地采訪。
也正好可以借一下周成昨天剛得到了破格授予II級手術主刀權限的事情,把周成邀請出去。
周成聞言,似乎也回憶起了之前有一次好像楊弋風邀請自己去吃飯,自己當時沒同意,楊弋風客氣地說了一聲那下次再約,自己當時不好拒絕,就同意了。
便點點頭道:“好的啊,弋風哥。我請客。”
“不過手術授權這件事,別人和我開個玩笑倒是可以,弋風哥你就別拿著取笑我了吧。”
“和你比起來,這些恐怕都是你好幾年前玩剩下的,不值一提。”周成把心里的實話講了出來。
楊弋風可是破格被授予了III級手術權限的,而且還在科室里正規地開展過III級手術,更是通過嚴駭涵之口講出來的,那鬼曉得楊弋風是不是連IV級手術也偷偷摸摸地搞了?
雖說周成并不覺得自己就比楊弋風差,但明面上的東西,的確是和楊弋風不值一提。
況且,周成自己也沒見識過楊弋風的手術,自然不好評判。
但是,之前見識過楊弋風打的皮神經麻醉,那是真讓周成頗為佩服的。
因為這種操作,周成自己都做不出來…
即便周成擁有著完美及的解剖走形理解,但隔行如隔山,周成還是對楊弋風保持著充分的尊重的。
楊弋風卻只是淡淡地回道:“這沒什么,好事情就是值得恭喜的。”
“而且你拿III級手術權限的事情,也是到了時間就水到渠成了。也不過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周成哥,我之前沒征得你的同意,就看了你們組的術后病人復查結果,而且還咨詢了我老師,這件事應該沒給你帶來什么麻煩吧?”楊弋風坦然地道。
丁長樂來過科室里,來過手術室的事情,都是楊弋風不知道的情況下發生的。
后來還是丁長樂坦白了,楊弋風才曉得,但具體的過程,楊弋風沒問,也不感興趣,只希望沒有畫蛇添足地給周成帶來什么麻煩。
周成聽到這話,頓時心里的困惑全TM解開了。
原來如此。
周成就說,怎么蔡東凡會突然說,要給他安排III級手術給丁長樂看,原來最根本的原因在這里啊。
搖了搖頭,馬上把話茬接了下去:“弋風哥說笑了,這么說起來的話,弋風哥,我請你吃飯這件事,你都不能拒絕了啊。”
如果沒有楊弋風,就沒有如今III級手術授權的事情。
楊弋風雖然是隱瞞了他,但給他帶來了好處,不知道便只能不知道,知道了,該感謝的還是要感謝的。
“那就今天中午吧?周成哥,來科室也有好久了,都沒一起吃過飯的。”楊弋風便只笑笑,沒再多糾結了。
如此這般說定,周成才對楊弋風說自己還有事情要處理。
轉身離開了醫生辦公室。
大概半個小時之后,周成給自己的病人換完藥,然后完善著新進來病人的術前醫囑的時候!
蔡東凡的那個親戚,就給周成送來了許多水果切成的果盤,足足十幾盤,份量是真的不輕了。病人的一個家屬,也就是蔡東凡的表妹,放下后就走,自然沒忘記熱情地給周成道謝。
周成趕忙道謝,然后招呼手術室眾人都吃。并且還去值班室里,把值班醫生許巖林,值班醫生林霖,也叫過來一起吃了。
這種事情,自然是要大家一起分享,一起來背鍋的。
病人送果盤,大家分了吃,也心安理得,畢竟別的組病人在送果盤的時候,科室里大家都是一起吃的。
只是,正在吃的時候。
楊弋風突然臉色陰沉地走進了醫生辦公室。
嚴駭涵組上的醫生基本上都下樓去手術了,所以只有蔡東凡和胡明組的六個下級在科室里吃水果,看到楊弋風后,雖然他的臉色有點不太對。
但林霖還是招呼說:“弋風哥,來一起吃水果啊,這是病人家屬給周成哥送的。”
楊弋風掃了一圈眾人,語氣突然格外冷漠地說:“休息室里面,桌子上黑皮筆記本里面的那支藍色鋼筆,是你們誰拿了嗎?”
質問的語氣,帶著火藥味,明顯是非常生氣,但語氣卻沒帶著肯定,也沒說肯定就是其中一個人拿的。
楊弋風這么一問,眾人立刻面面相覷起來。
周成狐疑了一下,撓了撓頭,解釋道:“我出來之后,就沒去過休息室了,他們幾個,好像就只有林霖去過一次。”
“但林霖肯定沒拿。”
“弋風哥,你鋼筆不見了嗎?”
“要不我們一起幫你仔細再找找?”
楊弋風冷漠地轉身:“不用了,我去保衛部調監控。休息室我已經仔細找過了。”
說完把雙肩包往背上一丟,就消失在了門口。
眾人再次面面相覷。
周成便轉頭問:“你們有人拿楊弋風的筆么?”
科室里,順走別人的筆,是時有發生的,基本上科室里的人都有順過,也都被順走過。
可楊弋風這個人腦殼有點不太正常,如果誰拿了,搞不好他真有可能報警。
郭磊等人都搖頭,郭磊還翻了翻白眼道:“不就是一支筆么,大驚小怪的。誰稀罕似的。”
“我們幾個連休息室都沒去過,誰拿他的筆啊。”
林霖等人也都搖頭。
周成便不再多問了,如果真的是被眼前幾人順了,不愿意承認,那也不關他的事情。
只是,沒想到,大概半個小時后,楊弋風便又很快地折返殺回了科室,然后直接就沖到了護士站里。
找到了當班護士,說:“你們的一個實習護士,把我放在休息室的鋼筆拿走了。”
值班護士此刻正在忙,便轉頭說:“哦,楊醫生吶,那我等會兒給她說,讓她明天一定記得拿來,還給你就是了。”
“而且,你筆是放在醫生休息室,你怎么肯定就是我們的實習護士拿的呢?”并沒在意,但是先說了解決方案。
拿走筆,她并不覺得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不就一支筆么?
“我查過了監控,除了值班醫生林霖進過醫生休息室,就她去了一趟休息室,然后又折返回了護士站這邊。”
“我這里有拍攝的視頻,她拿著我的筆在寫字。”楊弋風還把自己拍攝的視頻,遞給了值班的護士,也是科室的一個老護師了,叫于倩的人看。
于倩掃了楊弋風一眼,看了下楊弋風拍的監控錄像,也是覺得楊弋風有點毛病。
不過,畢竟是實習護士拿走的,便道:“好,沒事,楊醫生,這是我們科室的實習護士,她叫鄒芬芳,我等會兒就打電話,讓她把筆下午帶過來。”
“現在快中午,她回去吃飯休息了。”
楊弋風就說:“你能不能把她電話給我,我可以找她去拿,或者她送回來給我,我請她吃飯。”
一副很明顯地莪現在就要的神色,顯然是很重視這支筆。
于倩這邊正在負責收治的新病人的醫囑,聽到楊弋風這話,便有些不耐煩了,轉頭:“你這人怎么這樣?”
“我們實習護士拿了你的筆,你就非得她現在還回來嗎?”
“你沒看到我正在忙嗎?下午給你都不行?”
“我們實習護士就不需要休息嗎?我難道就沒事情做嗎?”
“不就是一支筆嗎?我把我的筆給你,行嗎?”
雖然于倩很清楚楊弋風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來的研究生,但她可不管這么多,楊弋風在科室里啥事不做,她的晉升,和什么教授,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她的人事關系只在醫院和護理部,與醫生絲毫不相干。
楊弋風平時里在科室里二五八萬,嚴駭涵他們慣著他,于倩可不想慣著。
“我只要我的鋼筆,于老師。”
“是她主動拿走了我的筆,我要拿回我的東西,這是理所應當的事情。”楊弋風并沒有接于倩生氣遞過來的藍黑簽字筆。
于倩惱了,懶得伺候楊弋風,就說:“那你自己去找她吧,我找不到。”
“給你筆寫字,你還不要,你暫時不用,下午還你就是了。”
“我這里還正忙著。”于倩說完,就只顧著自己的工作去了。
嚴駭涵好好地待楊弋風,那是有所企圖,她不稀罕楊弋風的老師為她做什么,自然不用對楊弋風唯命是從。
楊弋風也不計較,當著于倩的面,便打電話報警了。
“喂,你好,我要報警,對,我現在在八醫院的骨科二病區,13樓,二病區,我的東西被人偷了…”
“我調取了監控,找到了人。”
于倩當時人都傻了…
楊弋風一邊打電話,一邊轉身往醫生辦公室方向走了。
于倩忙從護士站走出來,驚愕十分地跑到了楊弋風身前來:“你這人?”
“你報警了?”
“你是不是腦殼有病啊?”
“下午拿給你都不行?”于倩是真的氣不打一處來,這件事,如果報了警,那性質都可能變化,雖然未必會牽涉到她,但是護理部絕對會喊她過去問話。
“不告而取,就是偷。”
“我為什么不能報警,我也沒想怎么樣,只要拿回我東西就可以了。”楊弋風繞過于倩,就要走!
楊弋風心里清楚得很,筆不是于倩偷的,也不是她指使的。
于倩不想提供聯系方式,也是常理。
愿意幫他忙,是人情,不愿意幫忙是本分。
楊弋風沒想找于倩麻煩,他只是想拿回自己的筆。
于倩指著楊弋風好一陣,說不出話來了,上下揚了揚:“你至于嗎?這么點事,你報警了?”
楊弋風皺了皺眉:“我只要拿回我的筆。沒其他意思。”楊弋風無所謂地繞開了于倩。
于倩就立刻怒道:“我給她打電話,讓她馬上給你把筆送過來!”
“你簡直就是有毛病,一支筆,搞得這么沸沸揚揚的。”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現在正是飯點,人都不需要休息的嘛。”
“你還?”于倩一邊說著,一邊就趕緊打了電話。
楊弋風便說:“她拿我筆的時候,沒考慮過我的感受,我為什么要考慮她的感受?”
“請你讓開,于老師,我沒怪你。”
而因為于倩在醫生辦公室與護士站之間發動了大嗓門,因此正在辦公室里的周成等人,都聽到了這件事。
紛紛面露愕然之色,互相對望了一眼,也是覺得頗為有些無語。
實習護士聽說自己拿錯了的筆,失主都已經報警了,頓時嚇得花容失色,趕緊一路從宿舍忙跑了回來,就把鋼筆還給了楊弋風,還不斷地躬身道歉。
嚇得小臉蛋都白咔咔的。
楊弋風也沒和她多計較,在她還了筆后,對她道了謝,還問她吃飯沒有,如果沒吃飯的話,大家可以一起去吃午飯。
楊弋風是有吃飯的心思,可這小護士,心里都怕的發毛了,怎么可能還敢答應楊弋風的約飯。
嚇得當時就調頭跑了。
而這場鬧劇,也便以這樣的方式收場了。
小護士離開后,時間更加接近飯點,科室里的人也都紛紛做完了自己的事,離開了科室,各自去吃飯了。
楊弋風仍然沒當回事的,找到了周成,然后說起一起去吃飯的事。
周成現在對楊弋風是真的有點怵。
楊弋風這個人,怎么說呢?
也不能說他做得不對,但肯定也不能說他做得對。
為了一支鋼筆,差點沒把那個無意順走筆的小護士嚇死,也是夠絕絕子的。
周成點頭說:“好的啊,弋風哥。”
“你趕緊檢查一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東西丟了。”周成心有余悸,趕緊讓楊弋風檢查。
楊弋風卻是把鋼筆回歸原位,回到了鋼筆盒里,笑了笑說:“沒有了,周成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剛剛的舉動很怪呀?”
楊弋風忽然帶著點苦澀的笑容,看向周成。
周成心里回答,就是,但表面卻搖頭:“也沒有覺得怪吧。”
接著又沉吟著回道:“不過我個人還是覺得,那個實習護士也不是故意的,下午再來送。其實是可以接受的。”
楊弋風脾氣很怪,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在醫學上,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自己帶著外掛,都未必敢說比楊弋風厲害。因為楊弋風現在知道他的底,他卻不知道楊弋風在哪里。
而覺得楊弋風怪,周成也只是考慮到他想退學這個念頭非常難以理解,其他方面,貌似楊弋風又沒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是瘋子,也不算傻子。
嗯,今天的這件事情,可能楊弋風是處理得頗為過激了些吧。
周成覺得,與這樣的人相處,自己肯定沒有這個能力去改變他的思維,或者其他什么。
但是,周成覺得自己還是要當面在楊弋風面前,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說出來。
說不說,是自己的事情,聽不聽,那是他的選擇。
周成并不怕得罪楊弋風,也并不寄托于去討好他得到什么,沒有什么利益上的單方面祈求,自然相處的時候,就會自然和隨意些。
而且,周成覺得,但凡自己說的話,能夠讓楊弋風稍稍有點改觀,那就不枉費口舌了。
楊弋風與周成一邊下電梯,下了電梯后,楊弋風看著周圍的人散了開。
才忽然轉頭對周成說:“周成哥,我從你的身上,感覺得到一種非常奇特的氣質。”
“所以我才會和你多說幾句。”
“其實,我并不是為了一支鋼筆,才非要那個小護士送來的。”
“如果她想要這種鋼筆,我可以再買十支送給她都行。但唯獨這支不行,它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物,是我十六歲的生日禮物,我一直用到了今天。”
“不管是這支筆也好,還是它承載的意義,都非常特殊。”
楊弋風從周成身上感覺到了同類的氣息,那是孤傲,也可以說是平和。
與任何人相處,都能平和應對,這是自身的實力很強的表現。
科室里的人,上到嚴駭涵,下到小住培,甚至是麻醉醫生,在與他相處的時候,都會隱隱地帶出一種佩服或者是厭煩的味道在里面。
佩服是他的實力,厭煩是他的脾氣。
唯獨周成,沒有這兩者之一。
不佩服,代表著周成要么是煞筆,要么實力很強。
不厭煩,表示著感覺沒必要。
周成明顯不適煞筆這一類型。
周成認真地聽著楊弋風的每一個字,因此楊弋風即便說得隨意,但也注意到了遺物兩個字。
便也恍然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楊弋風今天的舉動,倒是能理解了。
一件母親過世前留下的遺物,陪伴了他多年,這么鄭重,是可以理解的。
周成覺得,如果換成自己,自己可能脾氣會更加暴躁:“原來是這樣啊!”
“那是那個小護士做得不太對了。”周成理解了楊弋風的做法。
楊弋風就沒在這個話題上詳細地糾結了下去,灑脫地笑了笑,然后攔了一輛出租車,與周成一并坐上了后座。
周成就給司機說去之前蔡東凡帶他去的三合院。
楊弋風不是一般人,而且關系不是很熟,所以初次請客吃飯,還是要選個風景比較好,檔次也夠的地方。
像什么三誠土菜館啊,還有肥腸館,都有些不夠檔次。
選的檔次高,是因為不熟悉,是因為不夠親近,所以只能選得更加客氣些,表示尊重。
如果是請杜嚴軍和張正權吃飯的話,盒飯就能打發了,關系近了,沒必要糾結一些細節。
出租車司機都有點傻了:“老板?這怎么走啊?”
這個地方很偏僻,不在縣城內,所以并不好找。
周成就給司機看了下導航,司機看完后就說:“哦,在那里啊,我曉得了。”
看完就一腳油門踩著走了,楊弋風則是好奇地看了下周成。
笑了笑說:“周成哥很會選地方啊,連的士師傅都能難倒。”
周成說:“不久之前蔡老師才帶我去過一次,我也是剛知道。”
楊弋風就不多說了。
到了地方,楊弋風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中夾雜的青草味,頓時有些心曠神怡,看著周成說:
“周成哥,這里是好地方啊,坐在那里看著江湖,碼字聽雨,絕對是件十分享受的事情。”
楊弋風指著遠處的走廊盡頭的一個閣樓,如此說。
這里的陳設頗為古色古風,也沒有妖艷的裝飾,的確是有點那種江湖風雨的意思。
周成倒是不太懂這種風雅,便說:“那弋風哥你可以偶爾過來找靈感。”
“這里可以坐在外面吃飯的,雅座或者是那庭閣里,都是可以的。”
楊弋風立刻意動地道:“那我們去最遠處的那個亭子下面吧,先來兩壺茶,最合適不過了。”
說著就快步往那個方向而去了,還說:“周成哥,你去點菜,我先去四處走走啊…”
都不想點菜了。
等到周成點好了四個菜,然后走過去的時候,發現楊弋風站在閣樓下,張開著雙手,懷抱著大自然。
走近后,便看到,他緊閉著雙目,深呼吸而挺起的胸脯同時,眼角滑落著幾行清淚。
周成這頓時就又莫名了:“弋風哥,你沒事吧?是不是想起什么不開心的事情了?”
楊弋風搖頭,伸展了一下腰,眼角的水珠被河里的風吹得散了開。
然后扭了一下脖子說:“我哪里有那么多不開心的事情哦。”
“只是好久沒感覺有今天這么舒適過了,謝謝你帶我來這么個好地方啊!”
只是,說完,楊弋風便坐在了一個石凳子上,從背包的側面拿出黑皮筆記本,從書包里掏出了藍色的鋼筆。
寫寫畫畫了幾下后,把筆記本一蓋而上,然后對周成說:“周成哥,有興趣想聽我給你說段故事嗎?”
周成本不想聽,今天來只是想來吃飯的。
但看到楊弋風此刻的情緒突然詭變,便也不好拒絕:“洗耳恭聽。大作家說的故事,肯定不一般。”
楊弋風便慢慢地說起了開場白:
“我有一個朋友,也是我非常要好的一個朋友。”
“也是我現在小說里面的主角。”
他說著,舉起手里的藍帽鋼筆,在手心里旋轉了一下,然后突然眼神一厲地看向了周成,突然問:
“他自己把自己變成了個孤兒,你說他可恨嗎?”
聲音有點急快,沒之前那么平緩!
周成聽完,嚇得當時就站了起來,蹬蹬蹬往后退了三步!
我次奧!
這TM什么鬼邏輯和神仙開場?
你小說開頭都是這么寫來吸引讀者的吸引力的嗎?
無中生有的套路,周成見得多了,以朋友說自己的套路,周成看得太多。
但即便如此,周成還是嚇得臉色都有點白了。
自己把自己變成了孤兒?
你的意思是你把你爹媽都sha了?
你這就不止是有神經病了,你還有大病在身啊,大哥!
楊·狼滅·弋風?
周成心里瞬間得出了一個可能的推測——
楊弋風有精神病。
他發病的時候不小心傷害了自己的父母,病情更加病入膏肓,但病情又控制得蠻好了,所以就做了‘無罪’?
才有空出來溜達的?
楊弋風看到周成這表情和動作,抓了抓自己的頭。
然后自嘲地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就不多問了,也不說了。”
周成的神經緊繃著,后背都稍稍有點發涼,但忍耐了一陣,還是突然開口問:“弋風哥,既然都開始了,還是講完吧,講故事有始有終。”
“我們聽故事的,一般都希望能夠知道結尾。”
周成冷靜下來后,還是覺得,事情肯定不止這么簡單。
否則的話,楊弋風絕對不可能這么跳脫,一個連自己的父母都——
這種危險分子不可能還在這里隨意行走!
就算他自己同意,他的叔叔和舅舅姨媽等都不會同意,國家也不會同意。
楊弋風再次高看了周成一眼,見到周成是真的想聽,這才緩緩地說起來了事情的始終。
并且,這回,楊弋風都不無中生有了。
大綱式地說:“半年前,我父母開車出去自駕游,旅游回來的路上,發生了車禍。”
“兩個人都送到了我們醫院,當時在急診科,我父親的情況稍微輕一些,我母親多處的大動脈破了。”
“當時,血管外科能夠做這種手術的教授正好都出省去開會了。”
“而我也會這種手術,于是我便親自給我媽媽做了手術,我父親的手術,則是一個副教授親自主刀的。”
“在手術前,我心里做了評估,我如果給我父親做手術,他至少有九成的把握能夠活下來。”
“我給我媽媽做手術的話,只有四成不到。”
“而當時,那個副教授他說給我父親做,只有一半的幾率,我母親的手術,他不敢上臺。請了外院的會診,也都是這個說法。”
“我貪心了,于是親自去給我母親主刀。”
“最后,我親眼看到了我媽媽在我的手術刀下,再也沒醒過來!”
“她送進醫院前,就失血太多,術中發生了惡性心率失常,走了。”
“當我奔波去我父親所在的手術間的時候,他的下肢動脈的血栓脫落,致大范圍肺部及心臟梗塞,搶救不過來了…”
楊弋風說著,還輕輕地打著自己的頭。
似乎滿是自責。
周成馬上恍然大悟,咬著嘴唇看向楊弋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醫者不自醫、醫不醫家屬!
自家人不給自家人看病!
這向來是從古傳到今的一個大忌!
周成能夠理解當時楊弋風的緊張,以及他面臨到底給誰做手術時的為難以及面對最后結果時的自責。
想開口安慰,周成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面臨如此選擇,是個人都無法做出正常地選擇吧?
只能說是造化弄人罷了。
“弋風哥。”周成看到楊弋風連續打了十幾下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楊弋風卻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道:“沒事,我其實早就走過來了,也走出來了。”
“我母親是一個作家,我爸爸是一個大學的教授。”
“這支鋼筆,以前我也有一支一樣的,是我爸在我學習練鋼筆字的時候,給我買的。后來丟了,所以我爸我媽就在十六歲生日的時候,再重新買了一支。”
“花費了不小的工夫,這種鋼筆,其實已經停產了,我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找來的新的。”
“以前,我爸我媽都覺得學醫太苦,所以建議我不要學醫。讓我去學經融,甚至去學選文科專業,我當時年輕氣盛,不聽他們的,就一頭闖了進來。”
“就一頭闖了進來。”楊弋風依然平靜地說著。
“就這樣闖了進來。”楊弋風繼續重復著。
周成就靜靜地看著楊弋風,一下子,好似全然明白了過來…
總結下來,便可以用這么幾句話來概括。
楊弋風的父母當初不建議楊弋風學醫,說學醫太苦,可楊弋風想來學醫。
而且還學得蠻好,可就是這個好,讓楊弋風在面臨父母雙雙車禍待治的時候,他要做出來二選一的選擇,一個是百分之九十只能救下來父親一個。
母親那邊只能聽天由命,看撐不撐得住,或者索性放棄。
另外則是父母雙雙有一個期待,楊弋風貪心,選了最冒險的那個。
自然是舍不得,最后都沒留住。
所以,楊弋風現在想著去寫小說,認真的寫小說,只是他覺得這才是他該聽的話?
他自己其實是,喜歡醫學的?
周成覺得很有這樣的可能。
模擬副本,是基于現實進行模擬,曾經,楊弋風在模擬副本中,以科室里小伙伴,出現在過模擬副本中。
他是自尋而來的,看到了新事物,便自尋而來——
正是那小切口切開復位內固定術。
是呀,如果是不喜歡,沒興趣的話,他怎么可能中途自己找來呢?
然后又在中年,接近知天命的年齡,去不顧一切地對人生重新歸零,再次出發走向寫作之路呢?
正好,此刻服務員來上菜了。
楊弋風見到有其他人來,神色和情緒才逐漸地平復了下來。
正襟危坐,然后又打開了黑皮筆記本,脫下藍色鋼筆帽,在里面,寫寫畫畫了一陣。
接著,又閉合而上,小心翼翼地收納進雙肩包的鏤空口袋和內層的書包隔層。
四個菜,上齊。
楊弋風就先倒了茶,對周成說:“對不起啊,周成哥,今天本是來慶祝你好事的,卻被我的糟心事擾了情緒,我以茶代酒,自罰一杯。”
“謝謝你不打擾地傾聽我發牢騷。”
周成忙也舉起茶,然后問:“弋風哥,要不要來點真的?”
周成建議改成酒,酒就沒有好酒,都是壞東西,但有時候,有點它,是真的合適,就比如現在。
楊弋風堅毅搖頭:“周成哥你如果想喝酒的話,你隨意。但我此生,絕不再喝酒!”
那就是以前喝過,現在就絕對不喝了唄。
周成就不再勸,個人有個人的習慣,就好像他就是不喜抽煙一眼。
“那還是喝茶吧,我其實也不喜喝酒,也不喜抽煙,更不喜嚼檳榔,只是沒辦法。可入科室后,就必須得選一樣。就選了偶爾喝酒。”周成解釋剛剛說的話。
怕刺激到楊弋風。
楊弋風無所謂地說:“嗯。”
“沒辦法,世界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完美啊?”
“根本不存在所謂的完美,完美從來都是人從人的角度來定義的,理論從理論角度定義的。而沒有從客觀角度的完美。”
“就好比沒有真正的圓形,我們看到的,也不過是棱角被磨得很平很平,甚至沒有工具可以檢查出來的多邊形而已…”
“可能,只有認識到了這世界上不存在所謂的完美,才能去欣賞我們能理解的完美吧。”
可能楊弋風又想到了當年的選擇,所以有所感慨。
但是,楊弋風這話!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周成的腦子里,突然一下,轟隆隆地炸雷般地炸了開。
整個人當時站了起來。
好像之前,一直執著和迷惑的枷鎖,被楊弋風這話,一下子轟成了稀巴碎,然后又重組起來——
與之相對應的,甚至模擬副本里面,關于技能的等級,都出現了變化——
入門、普通、熟練、精通。
完美等級,出現了改變——
完美——世界定義級。
而關于骨折的手法復位的等級,則是從完美——重新定義,變成了——
完美(超世界定義。)
與此同時,在周成一直執著的,斷肢/指/致再植術,在這一刻,終于是來到了完美的等級。
斷肢/指/致再植術(完美——世界定義)。
周成頗為愕然,有點傻眼。
原來,是這個樣子的么?
自己所能達到的頂峰,便是完美,而不存在真正意義上的完美,永遠都不會存在,因為隨時都可能被優化,甚至數千年,萬年之后,仍然有可能會被改變。
所以,自己之前一直苦苦追求的,把斷肢/指/趾再植,突破到完美等級,這是根本不存在的。
斷了的肢/指/趾,就是斷了,就是不可能完全恢復成受傷之前的樣子,不能完全恢復,這個手術就不可能存在完美的定義!
現在的斷肢/指/趾再植,準確來說,這個手術應該叫斷肢/指/趾的功能補救術,能留下多少功能,得綜合來看,但唯一一點是絕對的,就是不可能恢復到百分之百!
其他的骨折、手法復位等,之所以存在在模擬副本里面的完美等級。
是因爲,目前,骨折是現有知曉的,唯一一個可以完全康復疾病。
周成想通了這些之后,突然是覺得心里松快、心情復雜交織。
楊弋風看到周成突然這反應,抬了抬上眼皮,然后說:“周成哥,我說的難道不對么?”
周成立刻把神識拉回到了現實:“不,弋風哥,你講的是對的。你講得很對!”
雙手舉起茶杯,與楊弋風撞了一下,心情則是更加豁然開朗起來。
沒想到,他糾結了這么久,在模擬副本里面糾結了好幾輩子的東西,現在竟然以這樣的方式,一下子解開了那個枷鎖,對一切都有了新認識。
楊弋風,絕對是天賦卓絕的人,要論起天賦,自己比起他來,恐怕是風牛馬不相及!
只是,自己有了外掛,才有可能在某些地方,先他一步。
但是,資質,仍然不足他高,這一點是絕對的,而這就是自己擁有了外掛的完美之中,不完美的地方。
但即便如此,今天答應來和楊弋風吃飯,算是來對了。
絕對是大對特對。
兩人喝完茶后,就馬上化作了饕餮,開始吃了起來,好似把之前的情緒都一收而空了似的。
吃完,周成有點兒撐,楊弋風也覺得比平日里吃的東西都要多,擦了擦嘴巴后,才又對周成慢條斯理地說。
“周成哥,其實我今天找你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我老師讓我先來你們組,代他先看你的手術,然后他才能視情況,看能不能,什么時候,給你安排破格授予III級手術的事情。”楊弋風突然開口,十分隨意。
可周成聞言愕然了一陣,但又恍然。
楊弋風來我們組?嚴駭涵能同意?楊弋風愿意來?
周成以前沒想過。
意料之外!
卻又是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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