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毅認真地看了下安若的表情,這驚恐的小眼神,好似下山的小和尚,被交待了骨科是魔鬼似的,千萬不要接觸。
不過貌似對安若而言,她應該是下山的小尼姑或者能讓和尚都下山的禍水。
也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家哪頭豬。
不過這妮子年紀還不算大咯,也還沒畢業,
上次聽說她自己給自己的相親攪合了。
曾毅還是蠻可惜的,因為聽人說,這次她家里給她找的人,不論是在才華和人品上,其實都與安若頗為相配的人。
這樣合適的人可不好找。
笑出聲來,解釋說:“骨科又不是婆娑地獄,
你聽到骨科兩個字這么大反應干嘛?”
安若聲音低沉地哼哼著:“老師,
骨科還不可怕啊?上次?”
安若平日里對曾毅可是很少撒嬌的,幾乎沒有過,完全把曾毅當作長輩和老師看待,勤勤懇懇,上次被骨科的醫生支配得差點有心理陰影,仍然沒訴苦過。
當手術室麻醉科的小工蜂,兢兢業業。
但安若可算是被那一次給整怕了,后來覺得,神經外科極好,雖然手術時間長了點,也不可以提前下班。但這才是正常的麻醉該有的節奏。
上次自己老師被骨科臨時借調過去,遇到的那些事,仍然讓安若想起來噤若寒蟬。
“別說上次了,我和骨科的蔡主任仔細地問過了。上次就是一個意外情況。”
“那周成平日里不顯山見水,蔡東凡主任都幾乎沒給幫了自己大忙的管床醫生什么機會,也算得上是投桃報李了。”
“后來劉燕不也說了嘛,
那個小規培還給她和你道歉了,
想來應該也不是個在科室里胡亂搞的人。”
“這次蔡主任說就只有一臺。”身為安若的老師,
除了要關心安若的學業問題,
自然還是要關心安若的心理。
上次的麻醉周轉,讓曾毅都覺得頗為意外,安若接觸骨科不多,會對骨科有抵觸,是正常反應。但自己得幫著安若走出來這個惡性循環圈子。
作為麻醉醫師,不可能一輩子就只給神經外科、普外科這些非骨科的病人打麻醉,以后即便工作了,也總會有值急診班的時候。
值急診班,打麻醉可不能由著你來挑挑揀揀病人的。
況且骨科也完全沒安若想象得這么恐怖。
安若嘟了嘟嘴巴,可被口罩擋住了,她眨了眨眼睛,看著病人的心率似乎有點過快,就稍微給病人加深了一些吸入麻醉的量,然后才往后坐下來嘟囔說:“怎么還又是蔡主任啊?”
這不怪安若這么想,蔡東凡可是在安若的內心深處留了號的‘罪魁禍首’,雖然周成也很討厭,上次那么折磨她。可放任周成做手法復位的是蔡東凡。
曾毅也覺得頗為奇怪,道:“最近這蔡東凡主任,的確是有點意思。”
“上次給自己的親戚做手法復位,請了省中醫醫院的鐘華副教授。”
“但這次可不一樣,這次請來的人比上次還更加有份量些,
為了慎重起見,我在下午還聯系了吳主任隨時準備著,就為了應對意料不到的意外情況呢。”
安若聞言,再次眨巴眨巴眼睛,覺得十分驚訝,吳主任叫吳蕊,是麻醉科的行政副主任,若是自己的老師平時不在科室的時候,外出開會學習的時候,她代理行政主任職務。
也算是科室里的二把手了,本來安若考慮到吳蕊老師是女性,第一志愿報考的是吳蕊,結果被曾毅奪了過來…
自己的老師今天竟然會這么慎重,給吳蕊老師還提前打了招呼,隨時準備來幫忙?
“老師,這次蔡主任請來的人是誰啊?這么大張旗鼓的,難道是從魔都和京都請來的教授?”安若皺了皺眉,她來科室里一年多,目前為止還沒見過這么大陣仗。
曾毅和吳蕊隨時做好對病人搶救的準備,以保萬無一失。
“那倒不是京都和魔都的教授,不過也差不了太多了。是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丁教授,目前創傷外科執牛耳者!”
“說不得以后就是院長或者副院長了。”
“這骨科的蔡東凡,平日里不顯山露水,這突然一下子就可以隨時請來這樣一尊大佛,看來平日里都小瞧了他,蔡主任也沒少經營啊。也不知道是為了什么。”曾毅沉吟著說。
“哦。”安若對骨科不蠻熟悉,但是曾毅說了丁教授是創傷外科執牛耳者,能夠擔得起這稱呼的人,名氣肯定小不了。
再則做類比,還能競爭院長和副院長的人選,那肯定是十分厲害的教授了。
“今天真的只有一臺手術吧?”安若繼續問自己老師,生怕又出現什么意外。
主要是不想接曾毅沉吟的話題,她就是個小研究生而已,去理會那么多干嘛?
這種事情,也不是她可以去打聽的,打聽了也沒用,最多就是當作八卦聽。
而蔡主任想要做什么,為什么突然請這么多教授來醫院里會診或者教學,也是安若不想去管的。
骨科和麻醉科是平行科室,沒必要去管,還不如考慮下眼下的事情。
如果只有一臺手術的話,那么就算再怎么難,她也能應付過來!
就算累點,做完麻醉提前下班也蠻不錯,比上次要好得多。
還能多點時間回去休息看書,都蠻舒服的。
“就這一臺,我已經打聽過了。手術進展順利的話,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情,是正常的節奏。”
“嗯嗯嗯。”安若頻頻點頭。
然后心里有點委屈地想:老師,你上次也是這么講的。
從主任辦公室里走出來后,杜嚴軍正推著換藥車走向醫生辦公室的門口,準備把換藥車的使用權轉讓給杜嚴軍。
畢竟,自己好不容易搶到了換藥車,當然要物盡其用,把組上的換藥病人都要清理掉,才不枉他積極去搶一回。
蔡東凡對自己越發重視了些,自己也該更積極些。
在門口,隨意一瞥,又看到了周成再一次被羅云拉進了“小巷子”,張正權已經是見怪不怪了。
就當沒看到,昨天雖然周成是被拉了小巷子,可蔡東凡親上手術的那一臺教學手術,都沒叫周成。
自己也沒必要去主動給周成說這種事,這樣對蔡東凡也不好。
自己還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意思,不能這么搞。
于是轉頭對辦公室里開醫囑的杜嚴軍說:“嚴軍哥,我換藥換完了,你去換藥嗎?不換我就把換藥包拿下來給你了。”
“換!”杜嚴軍馬上站起來,這哪能不換?
早上等換藥車的時間,可比寫病歷和開醫囑的時間要長。
昨天雖然學了不少東西,可也有點累,他想早點回去休息一下!
然后看書鞏固一下昨天的所學,順便再查漏補缺自己昨天沒看明白和沒聽明白的,為自己后面被自己師父拉上主刀位做準備。
蔡東凡都不留余力地對自己這么教學了,不就是為了自己早點主刀而做準備么?
自己若是還不爭氣點,把基礎打得更加扎實點,豈不是辜負了自己老師的安排?
“謝謝啊,權哥。”杜嚴軍趕緊接過換藥車,麻利地推去病房換藥了。
小巷子里,也就是主任辦公室通向步行樓梯的通道里面。
羅云把門閉上后,習慣性地用后背頂著門,這樣萬一有人往外走,也能第一時間推到他的背,好作反應。
這與在手術室的吸煙室,他用腳抵住門是異曲同工之妙。
羅云這才皺了皺眉,對周成說:“小周,剛剛蔡主任講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嗎?”
“嗯,差不多吧。恭喜你啊,羅老師。”
“是不是該請吃飯啊?”周成笑著對羅云恭喜。
羅云被嚴駭涵授予了關節脫位手法復位的總值班權限,而且還獲得了單獨的績效分配,這等好事自然是值得敲下竹竿的。順便也為張正權和杜嚴軍兩個人謀下福利。
羅云用左手撓了撓耳根后面,也不知道是覺得真癢了,還是覺得周成接觸科室里的上級少了。
才道:“蔡主任當著你和我的面講。有三層意思!”
周成的嘴巴微張,仔細地回憶了一下蔡東凡的話——
如果有三層意思的話,那豈不是就是話里有話里有話?
周成略有些茫然,實在沒往這方面去想。
羅云便敲了一下周成的頭,說:“第一層意思,是蔡主任沒把你當外人了。只有把你當成了自己人,才會當著你和我的面,說這種事情。”
“你去問問杜嚴軍和張正權,他們什么時候聽說過這種事!?”
周成有點‘委屈’地摸了摸頭,這一點我知道呀,可我好說出來嗎?
蔡主任之前就拉我單獨聊過,我也不好直接告訴您的吧羅老師?
周成自然不傻,前幾天蔡東凡拉他就單獨說過這回事,這一層周成自然是想到了。
“第二層意思就是,為了提醒我們,嚴主任這次把關節脫位的總值班直接丟給我,并且還把績效分配直接丟給我們組,是為了讓我們兩個注意些的。”
“胡明主任之前在科室里做骨折的手法復位,都被嚴主任叫停了,現在把這種事情又明面上的丟給我。”
“胡明主任就算再怎么豁達心里總會有點不舒服,雖然不會說出來。”
“但肯定也不會覺得這件事是好事的。”
周成繼續點頭,說:“這一點我也考慮過了,但羅老師,您不是說科室里,現在本來就有想把手法復位這一塊撿起來,并且還有作為招牌的意思嗎?”
“嚴主任既然給了我們組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總值班權限,我估計肯定也會給胡主任或者胡主任組的人,骨折的手法復位相應的總值班權限的。”
“我估計,績效分配,也會差不多。就不知道嚴主任自己組,到底要如何安排。”
羅云聽到周成這么說話,倒是高看了周成一眼,點頭夸道:“你能想到這一點,證明你還是在動腦筋的。”
“不過你一直也不傻咯。”
“那你知不知道第三層意思呢?”羅云繼續問周成,想考一考周成。
周成索性搖頭了,他是怎么也沒想到第三層的。
羅云便嘆了一口氣說:“我們平時聽過比較多的一句話就是,如果你想和你的兄弟反目成仇的話,最好可能最快的方式就是一起合伙做生意。”
“能合伙做生意的,只能是夫妻,父子,兄弟姐們都不行。因為只有夫妻才是一個家里面的人。”
“現在嚴主任把這績效單獨分配出來大頭給我,蔡主任又會怎么想?”
“你周成又會怎么想?嚴主任通過最近的幾次事情,肯定早就知道了,你也會接觸很多手法復位的,這個又該怎么分?”
周成張了張嘴巴。
我靠,這就是我平時沒看到的骨科二病區的職場么?
羅云接著又嘆了一口氣解釋道:“不過蔡主任那里,肯定是沒想法的。這個你不用擔心。而且這種事本來就是不可能盡善盡美的。”
“利益分配這種事情,很現實,也很麻煩。”
“很直接,總得來說,肯定對你我都是好事。但好事所帶來的,必然有其稍不利的地方。”
“你是不是理所應當地覺得,嚴主任在當主任之前,與蔡主任,與胡明主任之間的關系,就不太好呀?”
周成聽了馬上反問:“難道不是嗎?”
“他們三個是從骨科一病區出走來的鐵兄弟!”
“很鐵很鐵的那種,就連董千盛副主任,都是后來者。現在的骨科二病區,就是老主任帶著他們三個,一力發展起來的。本來還來了一批人,但他們見骨科二病區這邊的效益不太好。”
“又折轉向曾主任回了骨科一病區。”
“他們三個一直待在這里,才有了現在這規模。”
羅云丟給了周成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后,便推門走進了科室里,留下周成一個人在那里沉思了好長一段時間…
不過很快,周成就又走進了科室里。
走的過程中,就感覺到了手機震動了一下。
發現了羅云給他單獨編輯了一條信息,不是微信的信息,而是周成很久都沒看到過正經的手機信息。
“周成,你以后跟著我做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在你沒正式成為科室里的職工前,我會分給你一點績效的。不會有很多。”
“等你正式留科室里之后,我們再來討論這個事情。”
“不許拒不許回。”
“看完永久刪除!”
周成看完,就馬上把信息給刪掉了,然后當作沒事人一樣地走進了科室里。
里面張正權正在開醫囑和寫病歷,看到周成后,非常客氣地說:“周成哥,中午一起吃飯嗎?”
上次周成得到了主操的機會,請客了。
昨天他和杜嚴軍被蔡東凡上了私教課,該請回來。
周成忙回道:“我還有點事,就不一起吃了!你去邀嚴軍一起吧。”
周成下午有手術,而且還是不好給杜嚴軍和張正權講的手術,自然只能推脫。
“嗯,好的,過兩天一起聚聚啊,這次我請。”杜嚴軍十分大方地當著地主,做著等被打的表情…
中午十二點十五,周成就和蔡東凡兩個人下到了手術室。
這時曾毅和安若正好完成了普外科第一臺手術的麻醉工作,曾毅正準備去吃飯,然后回來輪換安若去手術室吃飯的。
蔡東凡就主動地一腳踩開門,找到了曾毅。
說:“曾主任,我和丁教授約定的開臺時間是一點四十。”
“我們要在一點四十之前,做到丁教授一到手術室,隨時開臺的準備工作,請您理解一下。”
“我們已經把病人接進手術間了,要辛苦你去打一下麻醉。”
“你和你學生應該還沒吃飯吧?要不先不吃了。下了手術我們一起去吃飯。我和小周也還沒吃的。”
聽到這話,曾毅還沒反應,正在給病人拔管子換成人工通氣的安若身子馬上抽了抽,當時雙腳一個不穩打了個趔趄。
心里暗說,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就說骨科有毒吧。
這連飯都不給吃了…
曾毅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同意了蔡東凡的說法。
如果真是蔡東凡講的那樣,一點四十要準時開臺的話,那么他現在還真要去把病人的麻醉先打了。
然后蔡東凡與周成要提前完成術前的消毒鋪巾等等一系列術前準備,做到丁長樂教授一進手術室,馬上拿到刀就能開臺的地步。
多點時間準備,就少點慌亂,也不至于讓丁教授覺得,他們連一臺手術的術前準備工作都做不好,這可就是整個醫院的流程就不流暢。
“好的,蔡主任,那我馬上去準備。”
“若若,你先把病人送復蘇室,然后馬上過來14間幫忙,這一個手術間后續的麻醉工作,我已經交接出去了。”
“蔡主任,病人是在14間吧?”
“嗯!”蔡東凡點了點頭,說:“辛苦了,曾主任,等會兒絕對會請你和你學生好好吃一頓,以表謝意的。”
“先做事吧。”曾毅對吃的東西沒太多講究,工作的時候,工作做好才是第一位。
但正推病人出去,擠著綠色球囊進行人工通氣的安若,內心可是有點小期待起來。
要吃好吃的嗎?
那中午不吃飯,留著肚子可還行欸,就是不知道吃完之后,會不會胖。
好不容易減的0.43斤啊。
我的肉肉——
它們又想我了,又要回到我身上來了嗎?
算了,好吃的先吃了再說。
因為今天蔡東凡連羅云都沒帶上,因此,他親自和周成配合著在手術間安排著手術前的工作。
在周成和洗手護士在消毒,鋪巾這些準備工作都做好后,并且在膝關節等手術部位處,都用無菌貼膜把腿包裹得嚴嚴實實后。
蔡東凡才趕忙看著時間,對手術室的人交待說:“巡回,你再清點一下手術中可能要用到的包,以及我提到的那些器械,都在了沒有。”
“劉燕,你辛苦一下,和巡回一起清點一下在臺器械的數量,不要在丁教授來了之后,還在清點紗布和什么鉗子之類的。”
“另外把手術中的關鍵器械,隨時準備好。做到放取有序,手術的流程一定要非常流暢。”
“我打聽了下,平時丁教授做手術的時候,偶爾有兩個器械護士配臺的,手術過程的流程非常迅速。”
“我們不要做到這么快,但是也要做到心里有數。”
劉燕是骨科的專科護士,所以把她叫來做器械護士了,巡回則是隨便叫的一個手術室的護士擔任,骨科的專科護士畢竟還是要先緊著今天手術日的嚴駭涵組用。
接著才看向了周成,語重心長地說:“周成,你做好隨時開臺的準備啊,把電刀、吸引器這些都一一歸好位置,不要亂七八糟的,不要緊張…”
周成點頭,沒覺得太緊張,但是他感受到了,蔡東凡似乎都比他這個主刀要更加緊張一些。
周成巡視了一圈,發現該準備的東西都已經齊活兒了,隨時就能切開髕骨的內側弧形口,開始倒打髓內釘的操作。
而且為了方便丁教授評估并且,連C臂機都已經套上了無菌套子,隨時準備著術前的拍攝工作。
準備工作一應俱全,只等丁教授到來…
麻醉監護儀面前,曾毅這一老只和安若這一小只,則是都不敢玩手機,雙目緊緊地盯著監護儀上的數據變化,不敢有絲毫大意!
安若還偶爾調整了一下輸液的速度,避免補液太快,血壓高了,就影響到了術中的術野。
嚴格控制血壓,這是她最近跟著自己老師才學到的高級理論。
聽說頂級的麻醉科教授,可以把整臺手術病人的血壓控制在休克血壓附近,可以最大程度地減少出血量,避免失血的同時,方便外科團隊操作。
但她和曾毅不敢搞這么極限,控制在了高壓100/70mmHg左右。
十分鐘后,時間走向下午一點三十七的時候。
蔡東凡才領著一個人走進了手術間,不過,蔡東凡的眼神就頗為有點不太對勁,雖然仍然客氣地招呼著:“秦教授,里面請。里面請,我們已經做好了完全的術前準備工作了。您看要不要檢查一下,有沒有遺漏之處?”
聽到蔡東凡這個稱呼,手術室里的人臉色各異著。
周成和曾毅等人都一臉疑惑著,不應該是丁教授么?怎么突然冒出來個秦教授?
這又是誰?
劉燕和巡回護士則是立刻全神備戰了起來,因為她們都只知道今天是有外院的教授會來上臺,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而蔡東凡為了少點是非,自然也沒對她們講這些事情。
秦天柱走進手術室,隨意一看,連C臂機都已經在位,只等著再拍一個術前的實時平片了,便轉身退出去道:“不用檢查了,蔡主任,你們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極為細致了。”
“這是我少見的幾次準備最充分的術前準備了,我們去洗手上臺吧。”
“好!”蔡東凡也不多說什么,只是心里暗道。
那當然啦,我這是為了丁教授準備的,你秦天柱只是個剛晉升副教授不到一年的醫生,你去外面跑會診手術,他們會那么謹慎?
這話自然不可能說出來。
兩人進門,在巡回護士的幫忙下,很快穿好了無菌手術衣。
然后秦天柱說:“先照一下,評估一下與術前在放射科拍的片子有沒有不一樣的情況再說吧。”
這是吃過虧的,很有可能手術當時的骨折狀態,和入院時做的術前檢查就不一樣。
蔡東凡考慮得很細致和周到。
眾人退去,C臂透視了之后,在外面的顯示屏上就顯示出了骨折。
股骨中段骨折,與術前檢查的平片結果無二——
巡回護士已經推掉了C臂機,到了手術室的邊緣,把主刀的位置空了出來。
大家翹首以待地看秦天柱。
秦天柱便問蔡東凡:“蔡主任,我覺得可以開臺了,您覺得呢?這情況與我們預想的差不多。”
估計是不想浪費時間。
蔡東凡內心一抽,能耽擱你多少時間啊?你這么急,丁教授都沒你這么急。
好像你來這里就是浪費生命一樣。
蔡東凡看向周成。
周成點了點頭,便道:“那就開臺吧,蔡主任!”
接著,周成便在所有人都非常意外地眼神中,步履有條不紊地走向了主刀位。
對器械護士劉燕說:“燕姐,圓刀。”
劉燕人傻了!
看向蔡東凡和秦天柱,可秦天柱卻竟然自然而然地站去了一助的位置,蔡東凡在三助位,留出來了一個二助的位置…
“劉燕,給周成圓刀!”蔡東凡站定之后,見劉燕不動,吩咐。
“哦!”劉燕此刻震驚得頭皮稍稍有點麻,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蔡東凡主任和外院的秦教授似乎都默認了這一點,她也不好出什么幺蛾子。
周成拿到了尖刀之后,非常麻利地做了一個小弧形的切口。
只破到皮下,便馬上轉電刀,對蔡東凡說:“蔡老師,幫我…”
手術還真就這么進行了下去。
安若此刻茫然地看了看曾毅,發現曾毅整個人也成了‘傻逼’狀態,便猜到了自己老師也根本不知道這回事。
便小聲問:“老師,這樣,合適嗎?”
曾毅整個人一哆嗦,后背有些發涼,雙腳有點發麻,搖了搖頭:“不知道。”
這蔡東凡的騷操作著實把他整不會了,合著自己這么多人,全都是在為周成這個小規培主刀做準備呢?
可外院的不知道是誰的秦教授都沒多說什么,他哪里會去逼逼,這是骨科內部的事情,屬于內務,不屬于他該管的范疇。
安若就不為難自己老師了,撇了撇嘴,暗中嘀咕一聲。
哼,讓我們餓著就是為了給骨科小醫生機會,這蔡東凡好大的架子啊。
秦天柱在看到周成不斷深入到關節腔暴露股骨髁間窩的動作時,就覺得相當震驚,這小伙子,好像有點東西啊!
這做出來的術野,非常清爽,就和打了止血帶一樣的效果,滲血竟不多。而且切口的邊緣,也沒有出現被電刀切糊掉的痕跡。
有些醫生為了減少滲血,那在用電刀的時候,都不是燒烤味了。
那叫焦烤、糊烤味,黑漆漆的,一坨坨,看起來就惡心,舍本逐末,燒死了切口邊緣的小血管…
但度掌握得好的話是可以達到很好的止血效果,又保護好這些小血管,利于后期的傷口恢復的。
這次也不算白來了,總算是看到還看得過去的開口過程。
手下有功夫,做得細致,但速度可一點不慢,不過就是兩三分鐘,就暴露出來了關節腔髁間窩。
大概看了一下,周成就對劉燕說:“開口器…”
劉燕遞過去。
秦天柱暗中思忖,這種速度,這種有條不紊,不驕不躁的手術流程,著實不多見,這個小伙子,值當得他提前為丁教授跑這一趟,來給他手術進行一下評估的。
“小擴髓器…”
手術的速度不慢啊,這么好就把口子開好了,這位置選擇,也是頗為經典的。
如果口子沒選好,后面上金手指和導針的時候,就會很麻煩,而且前面還有髕骨——
正思忖著,周成又繼續問劉燕要器械,不緊不慢,胸有成竹:“金手指、備導針…”
金手指就是導向器的俗稱,要穿過骨折斷端。
股骨中段骨折需要用到,但粗隆間的骨折,直視下就可以看到骨折部位,因此不用金手指這個神器。
“金手指!給。”劉燕記起來了,這個小家伙,就是上次蔡主任組上,也做了一臺髓內釘手術的那個,并且還和自己吃過飯的周成。
原來是他來主刀手術的,那她倒是放心了。
周成先把金手指放進了骨髓腔,可能是到了骨折的斷端之后。
“蔡老師,幫我固定下骨盆位置。我先做下復位!”周成接著對蔡東凡吩咐,都沒叫秦天柱。
他是客人,當然不好叫他費力氣。
“好!”
兩分鐘后,周成把金手指穿過了骨折的斷端。
再問劉燕要器械:“導針,備擴髓器,大概到10號開始,先備到14號…”
10號和14號是型號。
看到這里時,蔡東凡注意到了秦天柱的神色似乎有點開始慌亂了起來。
心里不客氣地冷笑了一聲,本來我是和丁教授約好了一點四十開臺!
我是為他準備的這臺手術,術前打了七八個招呼,自己找了麻醉科、手術室的好幾撥人。
被放了鴿子,打發你先來就算了。
可你下車的時候!
說了什么?
說丁教授有事會稍微晚一點,那就算了。
還在說自己這里忙那里忙的,時間也不很多,希望能夠搞快點。
還在那里解釋,丁教授過一會兒就來,如果實在不行,就換丁教授主刀,給我刻意交待把這臺手術當教學手術也蠻好的…
現在知道迷茫了?
我還就偏不讓周成慢點,看你們自己等會兒怎么表演。
老子已經給足了臉,次奧。
是人都有三分脾氣的…
秦天柱是真的沒跟上節奏,開始有點慌了。
手術的步驟看似簡單,但是要評估手術流程的好壞,需要大量的知識儲備,而且還要運轉和提取。
髓內釘內固定術,難點就是在于復位和金手指穿過骨折的斷端…
“直接給十一號!”周成這邊已經做順了,而且蔡東凡之前擰著耳朵交待,要他好好表現,周成自然是拿出來了至少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狀態。
最多還有千分之一的狀態沒發揮出來。
重新定義的骨折手法復位,讓他在閉合復位上,無往不利,之前的移位不用想肯定就已經復位成功了,骨髓腔正對著,那金手指是個人都能插過骨折的斷端。
劉燕聽周成的吩咐!
“十二號!”
“上髓內釘,11號!”周成吩咐。
髓內釘的型號選擇,要比擴髓器稍微小一號或者半號。
劉燕早有準備,順手就操起髓內釘遞給了周成。
周成接過后,馬上就順著導針往骨髓腔里面送。
而這個時候,手術時間總共不過十分鐘左右,但周成卻已經完成至少百分之六十五的手術。
秦天柱已經很早就沒跟上狀態和思路了,額頭上甚至出了些微的細汗,開口建議道:“蔡主任,這不要先透一下嗎?直接上髓內釘?”
他是丁教授的下級醫生,現在跟著丁教授混。丁教授目前是真的被事情耽擱了,所以讓他來走一趟。
他本來是非常不樂意的,覺得這樣的玩笑,有必要當真嗎?
可丁教授吩咐,他只能跑一趟,來了后,就和蔡東凡說了些事情,就是自己和丁教授的時間不太多,秦天柱覺得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現在?
丁教授明著說了會晚半個小時左右到,現在估計出發了。
可按這個手術進度?
丁教授到手術室的時候,估計就只能看到手術后的復查C臂平片了,他自然只能稍微拖點時間。
心里暗罵,這他娘的什么鬼?
股骨骨折髓內釘內固定術,一般的手術時間是一個半小時到兩個半小時之間啊。就算蔡東凡他們為了迎接丁教授的到來,提前準備好了術前的消毒等工作,那也怎么說要一個小時的啊。
那時候,正好完成關鍵部分。
丁教授預估的錯位時間,就是半個小時,這個時間點,按照丁教授的估計,周成正好在復位和金手指往里面放的過程。
周成此刻卻已經完全進入了狀態,成為了整個手術的掌控者,聽到了秦天柱這話!
反問:“都擴髓了再透視,有意義嗎?”
“我剛剛已經用導針確定了遠端在骨髓腔內,有很強的抵觸感,肯定是在股骨,不可能戳到骨盆上去的!”
“上了髓內釘再透視!如果有問題,也還能彌補!”
秦天柱頓時如遭雷擊,看著周成,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周成講的有道理。
外科和臨床醫學是講道理的,并不是說你為了穩重起見,多透視就是道理。
“巡回老師,推下C臂機,照股骨正側位,辛苦了!”周成不啰嗦,他其實并不知道蔡東凡和丁教授之間發生了什么。
但是,周成現在是手術的掌控者,手術的節奏,自然由他來掌控,你可以質疑,找出質疑的理由和點。
我給你回答,不能回答,我們想辦法找答案,有答案的,不必了,我心里有底。
一分鐘后!
所有人再次出了手術室。
正側位平片一出來,秦天柱的臉色就變了。
周成隨意掃了一眼,就重新進到了手術室。
“蔡主任!”秦天柱拉了拉蔡東凡的前臂衣袖。
“嗯?”準備也進手術室的蔡東凡,停了步子。
他提醒這蔡東凡很重要的事情:“那個?丁教授還沒來呢。”
“我們這手術流程,是不是走得太快了啊?”
蔡東凡口罩遮擋下的嘴角翹了翹,發出冷笑,但眼神和目光不變,說:
“沒關系,您秦教授看了手術的全程也是一樣的。”
“病人為主嘛,我們不能夠為了手術而耽誤治療的進程。”
說完,蔡東凡就走進了手術室。
秦天柱整個人如遭雷擊。
蔡東凡這話怎么這么熟悉?
哦,好像TM的自己下車的時候,就是對蔡東凡講過這些話。
當時自己的本意就是為了手術能夠快點做,所以提前和蔡東凡溝通,如果你們的住院醫師手術進度太慢了,就趕緊讓丁教授上臺救場。
但現在?
秦天柱再次進去的時候,周成和蔡東凡兩個人已經上好了輔助器,也就是髓內釘固定螺釘的公式,開始打股骨進端的固定螺釘了。
總共三顆,因為復位得好。
所以不費多少時間,接著打股骨遠端的固定螺釘。
再十分鐘后,透視結束。
平片完美,手術基本落幕…
周成和蔡東凡把髓內釘的尾端螺帽擰了上去,完全不顧秦天柱整個人的精神狀態有點呆傻。
周成還十分體貼蔡東凡,說:“蔡老師,我來縫合吧!你來幫我剪線吧。”
“巡回老師,準備無菌敷料。”
“麻醉老師,”
兩點二十五分,丁長樂終于是開車來到了八醫院的地下停車場,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好后。
然后匆匆忙忙地一邊看著時間,一邊往通往手術室的方向趕!
還好還好,不算晚,應該還能趕上趟。評估一下手術的關鍵部分。
結果就在電梯間,看到了一個人,靠著墻壁,屁股坐在地上,地面還有幾根稀稀疏疏的煙頭。
轉頭一看,好像是秦天柱。
丁教授一愣:“天柱,你不去手術室,在這干嘛呢?”
“還有,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
秦天柱抬頭看來,滿臉糾扯成了菊花樣,才給了丁長樂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灑脫地笑了一下,偏過頭去,仿佛十分懷疑人生的樣子。
丁長樂一呆,這是又雙叒瘋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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