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
養和殿中檀香的輕煙裊繞飄蕩。
趙恒的口氣忽然從嚴厲轉為輕和。
盯著竇唯看了一會兒,他道:“竇宰相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你…且回去。”
聞言,竇唯重重松了口氣,心中竊喜。
只是他現在卻把馬瑾恨了個透。
沒想到自己終日打鷹,今日卻讓鷹啄了眼。
“皇上,馬瑾的一面之詞絕不能信。”躬身退到大殿門口,竇唯又說了一句。
趙恒揮了揮手,保持沉默。
竇唯的身影消失,長樂公主道:“父皇,這折子上的內容未必就是馬瑾故意構陷,怎么就如此對竇唯輕輕放過了。”
趙恒起身,笑著對長樂道:“這是朝政,可不是你一個女兒家能管的。”
“長樂雖是女兒家,但也分得清孰對孰錯。”長樂一臉的不高興,“這竇唯簡直禍國殃民。”
糜妃和梁成見了,俱都無奈地搖了搖頭。
趙恒嘆了口氣,“本王當然知道此時多半是真,但馬瑾當下乃是叛臣,即便此事是竇唯所為,也不能因一個叛臣的話處置竇唯,如此只會引起勢族們的不滿,大頌江山只會亂上加亂。”
頓了一下,他道:“所以這件事朕只能忍,不過朕現在慢慢也懂了,這幫勢族靠不住,忍著他們點,讓他們不生亂就夠了。”
長樂聞言,輕輕點頭。
趙恒這時笑了笑,他對長樂和糜妃道:“你們回去吧,這西北的亂局朕還要拾一下。”
長樂公主和糜妃都是懂進退的人,行了一禮,出了大殿。
“把糜衍叫來。”二人離去,趙恒對梁成說道。
幾個呼吸,糜衍疾步走了進來。
行了一禮,他道:“皇上龍體可還安康?”
“沒事了,不過怒火攻心而已。”趙恒道,接著他同樣把奏折給了糜衍看了一遍。
“沒想到這大頌西北亂局的后面是竇唯在始作俑者,皇上,竇唯此等行徑,乃是通敵叛國,該當死罪。”糜衍厲聲道。
只是想到什么,他又嘆了口氣,“只是可惜,這乃是馬瑾之言,卻無實證,不能將竇唯如何,而且馬瑾投了西涼,同秦州毗連的益州和荊州便成了邊疆,此時不宜妄動。”
趙恒連連苦笑,他正是考慮到這個,才生生壓住自己的憤怒,放過了竇唯。
否則,他怎么也要趁機拿下竇唯的宰相一職。
秦州除了有蕭關這個抵擋西涼的雄關外,還有其他三個重要的關隘。
其一便是號稱天下第二雄關的秦關。
通過這個秦關可進入大頌腹地。
其二則是通往益州的劍關,掌握在蕭家手中。
其三則是進入荊州的武關,掌握在竇家手中。
原本這些關隘對大頌來說都屬于內關,不是那么重要。
但現在馬瑾投了西涼,這些關隘頓時便成了邊關。
如此,今后他還得指望蕭家和竇家戍邊。
當然,這也有對朝廷有利的一面。
蕭家和竇家的精力將會被牽扯一部分。
“朕自然考慮到了,所以選擇了隱忍,只是在朕看來,依靠蕭竇兩家同樣不是長久之計,馬瑾能出第一個,就能出第二個。”趙恒沉吟著說道。
“皇上的意思是?”糜衍從趙恒的語氣中感受出他對勢族們的失望。
“當下,朕唯一能倚重的只有燕王了。”趙恒說道:“所以當如馬源在折子中所說,向燕王采購火器,習燕王軍隊演練之法,整肅大頌禁軍,待大軍練成,便能收回秦州,重振皇家威嚴。”
頓了一下,他繼續道:“如此,有了一只雄軍,今后便不必再畏懼西涼與北狄,同樣也能壓服勢族。”
糜衍露出笑容,想到什么,他故意道:“只是大肆向燕王購買火器,盔甲,肥了燕王,皇上就不怕燕王…”
說到這,他沒有再說。
趙恒哼了一聲,他知道糜衍想說什么。
于是道:“燕王也姓趙,他再如何,大頌依然姓趙,總比出幾個狗屁秦王好得多。”
糜衍聞言,這下安心了。
上次燕王大功,他之所以壓制燕王,就是看出趙恒有意令燕王和勢族相互牽制,對燕王是有防備的。
但顯然這次馬瑾的事刺激了趙恒,讓他改變了心中的想法。
正如趙恒隱晦的意思,即便燕王將來造反,這大頌還是姓趙。
不過帝王心,海底針。
他相信趙恒現在的確是這么想的,但以后會不會變,他也摸不準。
但即便只有三年五年的,這對燕王來說,無疑也是有利的。
于是他道:“皇上英明,不過臣以為,即便皇上決議寵信燕王,接下來也不宜過于鮮明,對勢族同樣不宜過于疏離,一切只需潛移默化改變即可。”
趙恒深以為然,正如糜衍所說,他會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接著,他想起燕王的奏折,又皺了皺眉頭。
這是長遠的計劃,而當前西北的亂局還得解決。
他問糜衍道:“你以為當下馬瑾叛投西涼的事該當如何?是戰,還是和?”
“皇上,事實已成,且西涼與北狄結盟,若要戰,勢族不會出力,只會空耗皇家的實力,燕王兵馬雖強悍,但不見得能同時抵御西涼和北狄,到時候兵馬耗盡,勢族會再度猖狂。”糜衍道:“所以不如令燕王助馬翰扼守秦關,給燕王和朝廷練兵時間,待兵成,再起戰事不遲。”
趙恒輕輕點頭。
糜衍的話說到了他的心上。
其實他現在是有點害怕的,不愿與西涼和北狄輕起戰端。
畢竟戰爭一旦開始,就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了。
鬧不好,大頌江山就此葬送。
不如保持現狀,緊守關隘。
等練了兵馬,再從容考慮其他。
想到這,他對梁成道:“取筆墨來。”
梁成轉身離去,不多時端來筆墨。
想了想,他擬定了一份圣旨,令人送往燕州。
竇府。
竇唯回到府邸的時候,身上已經濕透了。
在養和殿的時候,他真的感受到了趙恒的殺心。
這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
“從今日起,就說我病了,任何人都不見。”擦了擦頭上的冷汗,他對管家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