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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脆弱平衡

  金陵,皇宮。

  趙煦得到董安信件之時,趙恒正在書房與糜衍商議什么。

  此刻,他再也沒有議和后的安逸從容,而是滿面愁容。

  前幾日,梁成在府中散步的時候,突然一只短箭落在他的腳下。

  檢查了短箭上的紙條,他便立刻入宮。

  “不征賦稅,國庫將難以為繼,征了,勢族們便不會讓這件事安穩收場,糜愛卿,這…這到到底該怎么辦?”趙恒急的來回轉。

  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過于一廂情愿。

  他故意捧高燕王,意圖讓勢族專心對付燕王,于中間得利。

  但在他算計勢族和燕王的同時,竇唯等勢族顯然也在算計他。

  糜衍長嘆一聲,“挑動民亂只是勢族逼迫皇上賜予他們軍政大權的手段,其根本目的是名正言順的割據,臣以為,既然如此,皇上不如把軍政之權給他們。”

  趙恒點點頭。

  其實這些年,朝廷早已失去了對勢族州縣的掌控。

  軍政大權給還是不給,其實沒有多大區別。

  不過一個暗中割據,與一個名正言順的割據而已。

  糜衍繼續道:“所以,既然他們想要一個名分,就給他們便是,不過給之前,要拿這個名分與他們做場交易,讓他們不得趁機挑動民亂,否則便決不給他們這個名分。”

  “只是朕這么說,他們會聽嗎?畢竟,他們想要割據,豈會再對朕言聽計從。”趙恒端起桌上的茶杯吸了口。

  因擔憂,現在他有些口干舌燥。

  眼下大頌的形勢和上個王朝,梁王朝末期的時候似乎相似。

  那時候,大梁朝廷同樣失去了對地方的控制。

  勢族割據州縣,地方豪族蠢蠢欲動。

  當時梁朝的地方大員名為節度使,大頌建立之后,改為州牧。

  梁朝大亂之前,節度使同樣掌握了一州之軍政大權。

  現在,大頌和梁朝陷入了一樣的境地。

  “皇上,事到如今,皇家與勢族的矛盾再也不可調和,難道您還對他們心存幻想嗎?到時候自然要言辭狠厲,逼他們接受。”糜衍說道。

  他深知大頌正在滑向深淵,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讓這種滑落減緩一點。

  如果勢族不趁機禍亂皇家控制的州郡,就給他們這名分便是。

  至少皇家的勢力不會衰落的太快。

  “哎,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趙恒頹然坐下。

  “還有,恕臣直言,事到如今,皇上必須信任燕王,接下來勢族定會不斷積蓄力量,若有一天京師大亂,皇上至少還有去處。”糜衍說到這,加重了語氣。

  趙恒身上忽然冒出一層冷汗。

  糜衍提醒了他,整個金陵所在的寧州都被勢族控制的州包圍。

  如果有一天勢族真的犯上作亂,只憑京師的禁軍,他只怕難以抵御。

  而一旦敗了,竇唯之流會放過他嗎?

  到時候,對他而言,唯一安全的地方便是燕王控制的燕州了。

  “糜愛卿一語驚醒夢中人,朕這段時間真是糊涂了。”趙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只是,形勢惡化到這般,他能給燕王提供的東西已經很少了。

  不是他不想給,而是給不了什么。

  想到這,他越發后悔。

  原本,他以為大頌江山都在自己的控制中。

  所以無論是勢族還是燕王,他都不想讓他們成為自己的威脅。

  于是他采取了平衡之策,令他們相互掣肘,自己漁利。

  但他太過一廂情愿,自己坐收漁利的前提是他有絕對的力量能控制二者。

  可他卻猶如一個垂垂老者,揮著鞭子驅虎吞狼。

  一旦虎狼回頭,他便只是它們嘴里的肉。

  “皇上能及時醒悟尚且不晚,如果再與勢族曖昧,彈壓燕王,只怕燕王的心便真的要冷了。”糜衍躬身說道。

  趙恒連連點頭,“燕王曾向朕要十萬造船工匠,這件事便交給你督辦,也算是朕對他的彌補了。”

  “燕王定會感念皇上。”糜衍面露笑容,“只有和皇上能與燕王殿下同心協力,勢族們自會投鼠忌器。”

  “希望如此。”趙恒像是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登基之時,大頌已經有日暮西山之象。

  現在,終于難挽西沉之勢。

  正如糜衍所言,他希望自己這次的選擇不會再錯。

  令糜衍回去,他立刻召見竇唯。

  不多時,竇唯到了書房。

  望著這個曾經支持自己登上皇位,如今又聯合其他勢族割據地方的竇家家主,大頌宰相,他心頭涌起百般滋味。

  “聽說宰相在金陵城外的山莊,前些日子去了不少貴客。”趙恒看似無意地問道。

  竇唯聞言,微微一驚,但他故作不知,“臣不明白皇上在說什么?”

  趙恒輕輕笑起來,“竇唯,你我自幼相識,事到如今,何必再在朕面前裝糊涂,朕可以給你們勢族本州的軍政之權,但要等到賦稅征收結束,否則你休想讓朕下圣旨。”

  竇唯臉色數變。

  這件事他本來只想暗中進行,暫時還不想與趙恒撕破臉。

  但趙恒既然知道了,那就無需再遮遮掩掩了。

  不提武關在他竇家手上,這件事也是七家勢族一起定下的。

  趙恒能奈他們如何?于是他道:“多謝皇上恩典。”

  原本,他是想拿下本州軍政大權,順便削弱皇家控制的州郡。

  但趙恒態度如此強硬,他便只能退一步。

  選擇更重要的軍政之權。

  “嗯,你回去吧。”趙恒揮了揮手。

  他不想多說什么,彼此心照不宣就行了。

  與竇唯爭吵也沒有任何意義。

  勢族與皇家的矛盾無法調和了。

  竇唯也沒有說什么,躬身離去。

  到了殿外,竇唯的眼神陡然陰沉起來。

  “究竟是誰泄露了這件事,看來有唯恐天下不亂之人,想讓勢族與皇家殺個血流成河,從中漁利。”竇唯的眼睛瞇了起來。

  他相信其他勢族不會泄露酒宴之言。

  勢族現在是一條船上,即便謝家有些首鼠兩端,但也絕不會透露此事。

  畢竟謝家在這件事中也會受益。

  如果不是勢族之人,又是誰在暗中窺視他們?

  趙恒可沒有這個本事,皇城司早就被他們滲透成了篩子。

  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能提前得知。

  想到這,他不禁皺了皺眉頭,看來他要好好審問一下山莊的仆役。

  接著,他回頭望了眼御書房。

  趙恒和他這次依然沒有徹底撕破臉,只是點到為止。

  暫時,他還想維持著大頌脆弱的平衡,他相信趙恒也一樣。

  不過,他的目的是從中漁利,而趙恒還想繼續安穩做他的帝王。

  但他們君臣之間,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一旦時機成熟,脆弱的關系崩塌,大頌將遍地狼煙。

  在趙恒與竇唯交鋒的同時,糜衍回了府中。

  這時,他父親糜莊正手握書卷,似是在思索什么。

  心中為大頌當下的形勢焦慮,他微微一嘆,走上前去,將從趙恒口中的得到的消息告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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