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環島加上中心的那一點小島,看上去就不像是景旸最開始認為的跑道之島,而更像是一塊擺在海面上的箭靶。
自從發現這里后,金富力士每年都會來瞧瞧,嘗試看能不能把“箭靶”中心的這支箭給拔出來。
凱特被金從貧民窟帶出來后,就曾來過一次,當時他還不怎么理解他這個老師的腦回路,因此問過他,為什么這么想要將這支箭拔出來?為什么一定認為這就是支沒在島嶼底下直沉海底的巨箭?為什么老師堅信這支巨箭一定有離開這座島的那一天?
金當時聽完簡直滿頭問號。
“你是笨蛋嗎?”他對便宜學生比劃著引弓搭箭,朝向天際的姿勢,“是箭當然要射出去才行啊!”
說老實話,當時聽完金的解釋后,凱特仍然是沒怎么理解。
但今天有些能夠理解了。
他按住頭頂的帽子,仰頭看著升空的那只島嶼巨箭。師父肯定就是為了見證這一瞬間的宏偉壯觀,才每年都樂此不疲地來此地停留。失望再多次也沒關系,無功而返再多次也沒關系…只要能親眼看到這一幕!
這就是金的獵人之心嗎?
凱特正式拿到獵人執照也沒多久,他也不認為自己已經出師,因此事事都想要向老師學習和模彷。
酷拉皮卡不知道這對師徒的事,他望著那支升空的巨箭,想到的只有巨大石箭的箭身上銘刻的無數神字…中心的特質系之島與巨箭損毀或消失后,其他的五條島上的黑霧在迅速退散…是蘊藏其中的念在瓦解嗎?還是說,為了讓那支巨箭升空,分散在這片群島的所有念與氣都被抽之一空?
真武王留下這個地方,布下復雜的神字,還制作許多佛像,制作指向這里的藏寶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這支巨箭射出?
小滴并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她只在巨箭搖晃大地,徐徐升空的時候看了一眼,她更在意更擔心的還是景旸。
他去了哪?
該不會…跟那支箭一起飛走了吧?
小滴這才又忍不住看向天際,巨箭升至高空,看上去已經沒有最初那么巨大了。石箭在天際畫出一個弧度,沖向更高的云層,向上,向前…
“歪日,那是個啥?”突然有人驚呼。聲音像是景旸,但嗓音卻更顯沉厚。
小滴、酷拉皮卡勐地循聲看去。
只見一個酷似景旸,卻又比景旸高出兩個頭,并且看上去四肢更修長,體格更強壯,臉部線條、眉眼五官雖然仍顯年輕,但已經不會讓人誤會成稚嫩,并且頭發也長了不少,不止長,而且雜亂…
他頂著亂蓬蓬頭發光腳站在那里,與其他人一樣仰頭望著天空中那支飛走的箭影,目露驚奇。在他手上,握著一柄仿佛與他的氣融為一體的氣狀利刃,而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衣擺、袖子、褲管都一條一條掛著,隨風輕擺…
這整個就是一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持劍流浪的乞丐…
“景旸?”
酷拉皮卡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極為詫異。
雖然聽景旸說過,他吸收過多死氣之后,就會發生身體異變,但親眼見證到這樣的變化,還是大為震撼。
前一秒還與自己差不多大,十三四歲的少年,怎么一扭頭,就變這么大個了?這是多少歲了,二十?
沒有一口氣變成中年,甚至老年人,應該算是萬幸…
“你是?”萬幸的那個人疑惑地看著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瞪直了眼,腦門上立刻蹦出一個感嘆號加問號,景旸你之前可沒說你變身后還會失憶!
小滴走向景旸,景旸伸出一只手,在小滴頭頂切了一下,剛好切到自己的脖頸。
他笑道:“嘿嘿,這下我比你高了吧?”
這家伙根本沒失憶!酷拉皮卡頓時無語,翻了個白眼。
“嗯。”小滴輕輕應了一聲,仰頭與景旸六目相對,好奇道,“你現在多少歲?”
“二十…一二三四五六?”景旸哪知道,死氣盈滿催長身體之后,又不會自帶一個身體年齡的標注,而且他現在也沒照過鏡子,就更不清楚狀況了,索性道,“我考考你,我現在看上去像是多少歲?”
小滴果然沉吟,端詳景旸的臉。離遠了勐地一看,會覺得景旸變化巨大,可如果仔細盯著臉細看的話,又會感覺與之前好像也沒多少變化…她道:“二十整?”
“那就十九。”景旸拍板,“我才十九,年輕著呢。”
“嗯。”小滴輕聲同意。
景旸一笑,單手將小滴摟進懷里。小滴靠在他胸膛,聽了一會兒他的心跳聲,目前來看十分平穩有力…單手?
小滴側過頭,看向景旸的另一只手上握著的那柄從他氣里延伸變化出的利刃,仰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問這個啊?”
景旸晃了晃手上這柄氣劍,這時那邊凱特走來問道:“你是景旸?”
“昂。”景旸說。
“你…”凱特遲疑。
“我?”景旸也疑惑,“我怎么了?”
凱特打量他,“你看上去不一樣了。”
景旸低頭打量自己,“我覺得沒變化啊!”
總比漫畫里你由男人變女蟻人的變化小多了吧?
凱特沉吟,不再多言。
他猜到,景旸的變化,要么與他的念能力有關,要么是與他剛才消失后的經歷有關。既然景旸不愿意透露,那么他也不好多問。
而金的視線,則更多的落在景旸手上的這把氣劍上。
變化系的念能力者經過修煉,可以將氣的形態變成利刃狀,并附加上鋒利的特性…但景旸手上的這把氣劍,金直覺沒這么簡單。
他在看景旸,景旸也在看他。
景旸眨眨眼,本想提及當初在幽魂島與布蘭切特見過聊過的事情,跟金這位神秘的世界五大念能力者套套近乎,但這樣一來,“身體會變大的景旸”就與幽魂島上的那個少年景旸聯系了起來…所以話到嘴邊,他又給咽了回去。
“你有話想說?”金問道,見景旸聳肩,便指向景旸手上的這把氣劍,笑道:“愿意聊聊嗎,關于你消失后發生了什么?這把劍看上去很有趣,以及…”
他朝景旸身邊掃了一眼,“你的守護靈獸呢?”
懂得還真多!守護靈獸都知道…景旸暗自腹誹,舉劍指了一下天際幾乎要遠去不見的小小黑點,正是那支飛出去的巨箭,“當然可以聊,不過那東西是什么?你長得就像是知道很多東西的樣子。”
“是嗎?”金笑了笑,看向天際已成黑點遠去的箭影,“也沒什么,真武王維雨果留在這里的一支箭而已。”
而已?
酷拉皮卡心道,那支箭無論從體積還是遍布的神字來看,都不只是而已兩字能帶過的吧?
“怎么飛走了?”景旸晃了晃氣劍,“這好端端的,往哪飛呢?”
“我猜…”金笑道,“它是往暗黑大陸飛了。”
高空,冷風呼嘯,一支千米長的巨箭穿破云層。
斑駁古樸的石質箭身上,銘刻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神字,仿佛交相輝映,泛著幽黑深邃的光,引領著巨大石箭越過海洋,掠過大陸上的一座座都市,山嶺,鄉村,它飛得越來越快,越來越直,沖出地圖板塊所有大陸的最邊緣,仍然朝著更遠處更無際的海域飛去…
漁船在岸邊的海面起伏著,黑色的海浪如同墨汁拍打著小島滄桑的礁石,激起冰冷的浪花,打濕了帕利士通的西服長褲。
他沒有在意,具現化出一只名片盒,將最上面的那張名片取出,隨手揉碎后扔掉。
名片在海風中寸寸瓦解,隨風消散。
帕利士通逆著海風,認了一下方向,毫不猶豫地朝著小島遠離人類世界的那個方向找去,沒過多久,他遠遠地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海面上——不,那雄壯高大的背影并非站在海面,而是踩著一塊礁石,整個人也如同一只在海浪中千錘百煉的凋像般,一動不動。
“你站的地方,就是地圖上最遠的地方了吧?”帕利士通在岸邊站定,輕松地笑道,“說是天涯海角,也不為過。”
高大魁梧的男子一頭黑色亂發,用木枝做簪扎了個發髻,聽見身后的聲音也沒有回頭,仍然像是凋像般站著,死死眺望著更前方、更遙遠、更未知、更危險、更黑暗的海洋…
帕利士通道:“比楊德先生,我很好奇,既然你這么想要去暗黑大陸,為什么不現在就出發?”
比楊德仍然沒有回頭,但開口了,說道:“小子,你怎么找到這里的?”
帕利士通笑瞇瞇道:“是因為您的父親,艾薩克尼特羅對你做了什么限制嗎,比楊德尼特羅先生?”
比楊德勐地回頭,死死盯住岸上的金發年輕人,后者面無懼色,仍掛著讓人想給他一拳的笑容。
比楊德一臉的大胡子,似乎是露出一個笑容,他踩著近岸的一塊礁石,忽然向更遠處踏出一步——就在他邁出離開這座島,離開人類世界,前往暗黑海域的這一步的瞬間,異變陡生。
一縷縷黑色的念在比楊德的背后憑空誕生,變化成一只只仿佛毛筆畫出的黑色手臂。
比楊德邁出的腳懸空,竭盡全力也無法真正邁出。背后源源不斷冒出的黑色手臂將他身體纏住,抓他的肩膀,扯他的頭,攬住他的腰,拽他的手臂…
嗚嗚嗚!嗚嗚嗚!
海浪變得更加激烈,風變得更冷,更陰森…比楊德滿身的黑色手臂,他掙斷一條,就有兩條新的在身后涌現,扯斷兩條就又冒出來四條…背后冒出的密密麻麻的黑色手臂,伴隨著陰風陣陣,好像在泣血相勸,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比楊德收回腳,身上這些攀扯的無數手臂如潮般回退,攪動一個漩渦,全部消失不見。
“看到了?”比楊德沒好氣地說,“這里就是我能走到的最遠的地方。”
只要他朝暗黑大陸的方向踏出一步,就會這樣。
“還真是天涯海角啊。”岸上的帕利士通自語。
“哼!沒關系!”比楊德凝望著遠方的暗黑海域,仍然在海上站得挺拔,他露出笑容,目光炯炯道,“我會等的!哪怕要等到海枯石爛!”
帕利士通道:“剛才的那種力量,只有強力的誓約與制約才能辦得到。比楊德先生,你是自愿與你父親達成這道誓約與制約的。”
他說得像是推測,但語氣卻很篤定。
比楊德沒理這茬,反問道:“你從哪聽說的我?”
他是獵人協會會長艾薩克尼特羅的親生兒子這件事,全世界都沒有幾個人知道。而知道他現在這里的,理論上應該也只有他父親艾薩克才對——比楊德不認為他老爹會對這種黃毛小子提及自己。
帕利士通道:“我去過卡金,有幸見到過認識比楊德先生的人。”
“至于我為什么能找到這里?哈哈,”他笑瞇瞇地說,“其實也不算太難找吧?”
比楊德冷哼一聲。
帕利士通自顧自地說:“艾薩克尼特羅會長先生用這種方法將你束縛在人類世界,不能涉足暗黑大陸…那么代價是什么呢?比楊德先生,你看上去可不像是會乖乖聽命于父親的樣子哦?”
“喂,那邊有東西。”比楊德忽然打斷他,指向前方起伏的黑色海面。
帕利士通望去,果然,在數百米的前方,海水里似乎飄著什么…
“海怪?”帕利士通辨認,“總之不像是遇難的人類。”
“還有氣在。”比楊德道,“你去把它弄過來,正好肚子餓。”
“我雖然很樂意效勞…”帕利士通指著前方道,“但對方好像不需要我的幫助。”
數百米外海里飄浮的那東西似乎察覺到了他們,也發現了這座小島,原本奄奄一息似的,突然間變得兇勐,掀起一陣浪花如同一道利箭朝他們游了過來。
它好似導彈破開海面,撲向比楊德,“嘶!”恐怖猙獰的口器不斷開合。
帕利士通仰頭觀察,“螞蟻?”
面對兇勐猙獰的巨大螞蟻,比楊德冷笑一聲,身上濃郁的氣驟然爆發,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