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縣治的暗巷中。
一枚暗器瞬息而至,但朱小倩的接鏢手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耳朵里聽見的凜凜風聲幾乎就是最好的訊號。
只見她手掌當空一折,半空中的暗器被凌虛摘下,三指正扣住暗器后方,隨后朱小倩蹬墻跳起借力出手,暗器用更快速度飛回了始作俑者。
領兵官支起半身的動作忽然停滯住,一支梭鏢從他的眉心正中插入,攪碎了前腦,再一次轟然倒地。
小巷里秋風吹起灰霧,衣襟也悄然飄動,顯得這里既安靜又喧囂地矛盾著。就像附近居住的人,既睡著了又清醒著地輾轉反側,并且將這樣持續,不安地苦苦等待天明。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朱小倩此時滿心疑惑。她捫心自們剛才已經仔仔細細檢查過,確認對方生機已斷絕,飛梭鏢也全部擊中雙腿要穴。
更別說她自己,本就是龜息功假死的行家。大抵匿息藏脈只能改變呼吸,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喉頸的心脈搏動,領兵官怎么可能快速蘇醒,發出這支奪命鏢?
“這里有點邪門,得趕緊走…”
猛然間,朱小倩吐出一口血,竟是一支兩寸四分長的飛梭鏢插進后背,鮮血沿著血槽汩汩流出。
朱小倩的指甲扣進墻里,迅速的失血讓她眼前慢慢發黑,仿佛全世界的燈都被關在熄滅,身體也一寸寸地變冷,氣力毫不猶豫地從傷口逸散出去,飄向冥冥渺渺的高天之上。
但她沒有驚呼痛叫,而是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靠著墻壁緩緩轉身,想用盡最后一口氣看清身后。
眼中的世界已經開始恍惚,她側身背靠著墻壁,避免碰撞到從背入腹的奪命鏢,再次睜大了眼睛想要看要看清小巷另一側。
此時瞳孔卻越來越渙散,只感覺那里不是站著一個人,而是站起了一個七零八碎、四分五裂的神怪,手垂在地上,頭卻倒掛到了身后,歪歪斜斜地向她走來。
“我不能死…”
指尖忽然碰到了身上藏著的藥罐,朱小倩逐漸熄滅的心頭又燃起一絲生機,硬是推動著這具身體脈沒有倒下,向著小巷出口邁了一步。
但是背后四分五裂的影子還在眼前飄蕩,仿佛視網膜上粘連的云翳,如影隨形地飄附在身后。
這條奪去幾十條生命的小巷仿佛永遠沒有盡頭,朱小倩的手指離出口僅差一線,卻再也沒有辦法前進。
刺耳的破風聲又一次呼嘯而來,朱小倩順勢往地上倒去,明知這種速度已經躲不開飛鏢,最多繞開被鎖定的致命區域,她還是想以傷害換一絲的生機。
好像聽見了背后有腳步聲又響起,但一切都與她無關了。
“夠準,但不夠快。”
巷子外一只手憑空伸出,先是扶住了即將正臉照地的朱小倩,隨后格開飛射而來的暗器,慢慢打量著。
“這暗器的做工太差,前重后輕、左寬右窄,中鏢的話體驗很差,容易整晚失眠,官府知道了會說我虐待人類的。”
江聞臉色黑的像鍋底一樣,幸好自己發現這位婆婆沒回來之后多了個心眼,來到縣里面探聽軍情,才沒讓原劇情完美復刻。
最后只剩下個小問題。
就是巷子里面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密…封…線…外…不…準…答…題…
懸棺崖洞一片狼藉,西向的天空暮靄沉沉,眼看又是黃昏時分降臨,眾鳥歸林、百獸巢山,寂寂的山霧仿佛從石縫中滲出,流遍巖穴之后纏繞上了樹藤,在山中暈染出恍惚模糊的色彩。
“馬寧兒,你可知道何為第一義諦?”
喇嘛客巴念夠了經文,終于又露出了讓人汗毛豎起的假笑。
馬寧兒默不作聲,每次聽到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都會想起在南少林的那些日子。
在那里不管是經義佛理、武功天賦他都比不過洪熙官,該死的首座三德從來只給他挑水砍柴的活,更美其名曰磨練心性。
但他還是會咬牙切齒地感謝這些人。
如果他沒有晚上砍柴誤闖入后山塔林,沒有撞見瘋山怖海里的那些東西,他就永遠都不會知道南少林五形拳是怎么來的,不會知道這座禪宗勝地之下,埋藏著什么可怕的東西…
“什么是第一義諦呢?佛言:一切諸法皆是虛假,隨其滅處。何等名為諸法實相?所謂諸法畢竟空,無所有。”
明明巖洞里有兩個人,喇嘛客巴卻選擇自言自語地繼續說下去,“聽見了沒有,佛祖早就說了,一切法都是虛假無所有!正是因為這樣,這方婆娑世界才沒有一名佛子能修成正果!”
馬寧兒皺了皺了,似乎已經習慣了客巴在無人處屢發狂言的行為。
喇嘛客巴咯咯笑道:“這些話釋尊說過,卻又被駐世羅漢們刻意忽略,等到他們壽命將盡果位退轉,才忙不迭地回到拘尸那城翻開故紙堆。”
“但一切已經晚了,佛滅之后經義混亂,各種似是而非的理論流行,僧團不可能允許談論佛空、緣空,只承認性空緣起,因此直到龍樹菩薩打開了黑峰山的南天鐵塔,才聽見了大日如來當日的經頌,把當初缺失的經義補全。”
“可這樣真正的經義,有什么用呢?只能秘而不宣是為密。孔雀王朝的阿育王也不信邪,他搜盡天下佛經,終于拼湊出這句話。在看到這句話的時候他就瘋了,分裂也就此開始,敕建的八萬四千塔遍布天竺,卻搭不出通往凈土的階梯…”
喇嘛客巴鄙夷地看著船型懸棺,似乎嘲笑著這些古人的幻想,可他笑著笑著,眼里卻流淌出了濃濃的嫉妒,幾乎要淹沒了他的視線。
“最后一批建塔的僧侶沒有按照既定計劃止步喜馬拉雅山,而是徑直翻越高原,飲血食草地來到了一片寸草不生的荒漠中,用人骨和尸骸搭建出了八萬四千塔的最后一座——連他的建造者都不知道的天北塔!”
“我尸陀林怙舍身宗的首羅王上師,自北宋末就來訪遍中原,依照天北鐵塔石匱密續的指引找到線索,卻終被叛徒匿藏于陵墓中。后又有祖師于元初至江南,找遍陵寢都沒有線索。誰會想到,這朝見佛祖的佛緣竟然會在這武夷大山懸棺之中,最后竟然會來到我的身上……”
隨著最后一束陽光照入巖洞,洞中一處巖壁被錯落的光線照耀,顯露出一塊不明的凸起,上面銅銹斑斑,黯然無光…
“南少林、天地會…”
隨著一把青銅劍被猛然拔起,龍吟聲響徹不絕,客巴露出了難以抑制的笑容。
“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