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對方毫不猶豫一口拒絕,身材矮小的土堃似乎臉上掛不住,盯住坐著也有七尺高的老猿,臉色變得陰沉,眸子深處有暗黃光華如針芒凝聚。
老猿臉上笑容瞬即收斂,枯樹皮般粗糙的手掌慢慢握緊。
四目對視,氣機碰撞,隔著有三丈距離,草木劇烈晃動,氣氛陡然變得詭譎緊張。
站在老猿身后八尺外的吞金妖猩不覺身軀繃緊,手臂肌肉虬結鼓脹,抓著丈許長的粗黑棒子,屏住呼吸,目光緊盯大剌剌坐著的那個人類。
自從那次敗給眼前的人類,被斬斷一臂,導致他“克勝”心境受挫。
差不多兩年時間,連續兩次沖擊破境,都因為功虧一簣而未能如愿。
他若不能勘破心關,一輩子便困頓二階,終生無望三階。
而打破心境的捷徑,便是斬殺給他造成陰影的人類。
他這兩年想盡辦法磨礪體魄,淬煉妖法,雖然修為不能寸進,但是實力得到極大提升,他對輸給張道士心底極度不服氣,事后每次回想推演,都要狠狠地給自個一巴掌。
他是敗在自大自傲,輕敵之故,非戰力之敗。
土堃驀然笑道:“還是猿道友思慮周全,弒神之事確實宜早不宜遲,趁著那蠻神重傷未愈,將養閉關的關鍵時候,咱們突起襲之,否則夜長夢多容易出現其它變數。”
緊張氣氛瞬間煙消云散,草木不復搖晃。
老猿哈哈笑著恭維道:“土堃道友這話說到點子上了。猿某也是擔心那蠻神給西邊大涼朝的巫修發去傳訊,聽說巫修已經派人前來與蠻神有過接洽,他們之間似乎是有條件沒有談攏,如此機會,千載難逢,也怪猿某性急了點,沒有與土堃道友提前講清楚。”
這一番話說得面子里子都有了。
雙方對于試探的結果,心中皆有一個參考。
土堃以右手們左胸,做了一個妖族古禮,道:“咱們如何行動,如何配合攻擊,事后如何分配戰利品,想必猿道友心中已經有了謀劃,還請猿道友直言不諱,這趟生意土某接了。”
從袖口取出丹瓶,當著老猿的面用妖力裹著丹藥一口吞服。
聽得土靈們心答應,老猿著實松了一口氣。
生意嘛,只要開了頭,后面的都好說,無非是講價還價而已。
他笑容滿臉站起身,走近前來坐到土靈對面,擺手示意心頭失望的猩遠退后去,不要過來打擾他們之間的談話。
張聞風彎腰抱起沉睡解毒的山獾,往林子里走去。
走出十余丈,將山獾放到柔軟的草地上,他準備走動走動,睡得正香的山獾蹭著地面挪到他腳面,挨著他的褲腿,似乎這樣才有安全感,神奇地是這貨沒有醒來。
張聞風便蹲下來,用手指替熟睡中的山獾梳理光滑堅韌的毛發。
他無視對面林子緊緊盯視著他的那頭大猩猩。
從當初的漸微境初期,晉級到圓滿之境,更是達成“與身合”劍境,佩劍也從法器換成法寶,他的實力發生了翻天覆地變化。
若是動手,他不介意用渾然劍斬下那顆猩猩黑頭,一勞永逸解決敵人。
但是看土堃和老猿中間鋪開一卷皮子,上面繪制著堪輿圖形,兩妖傳音似乎談得頗為投機,即使有爭執,也沒有臉紅脖子粗要動手的跡象。
他知道這單生意在雙方的讓步下,基本上談成了。
他對寶物的態度歷來是順勢而為,不會太過執著,既然土堃想要沉陰積善液,他配合著幫土堃達成心愿就是,對于蠻神他沒有任何好感。
至于蠻神圈養的香火土著,死活與他更是沒有干系。
整個落寶嶺山脈屬于三不管,他冥差身份在這方不起作用,一切憑心行事。
約兩刻鐘時間,老猿收了皮子,與站起身的土堃三擊掌,對天盟誓,結成聯手契約,沒有繁瑣多余的反復談判,雙方似乎都很滿意。
土堃走過來,傳音道:“觀主,我與老猿達成協議,這次所獲的戰利品,五五分,到時咱們之間也是對半分配,圍剿蠻神的戰斗中你盡管放心,老猿和猩遠不會對咱們不利,我和老猿結下的是‘同生共死契約’,時間為三天,誰都不想死,所以蠻神的老巢咱們這次剿定了。”
呲牙笑了笑,要玩便賭上身家性命玩一把大的。
小打小鬧有個甚么意思。
張聞風吃了一驚,土堃和老猿都是狠人,不,都是狠妖,敢簽訂“同生共死契約”,這是將生死置之度外了,逼迫雙方都要出盡全力弒神,否則一方身隕,另外一方也難獨活。
“明白了,怎么做,你說。”
“我擔心你對那些普通的人類土著下不去手,所以幫你爭取一個守住要沖的任務,若是有土著想從你的方向突圍,你盡管讓閭歡放開攻擊,野外爭斗,不要考慮手下留情,切記不可有慈悲心腸!”
“放心。”
“走吧,路上我與你細說。”
土堃一腳將沉睡的山獾踢醒,用那種奇怪的語言交代幾句,往西南方位貼地飛掠而去,而老猿和猩遠從另外的方向走了,聚集在一起目標太大。
經過土堃講述,張聞風才知道老猿對比翼峰謀劃之深,不是兩年之久。
那地方有明暗兩座峰頭,蠻神真正的老巢藏在暗峰,以往對比翼峰發起偷襲的勢力,攻打的方向便錯了,哪里能夠成功?
等他們發動時候,打入比翼峰的諜子,將在關鍵時候瓦解蠻神的某些布置,達成釜底抽薪的效果,讓他們能夠放心弒神,這也是土靈能夠痛快結盟的緣由之一。
他要做的是守住蠻神可能出逃的西線,拖住片刻即可。
若是實在拖不住也不打緊,以保全自身性命為重,這是土堃的原話,他們能夠將蠻神驅逐,收刮戰利品也是一樣。
遭受重創的蠻神逃出地盤之后,拿什么與他們為敵?
半個時辰左右,趕到約定的地方。
土堃傷勢恢復得七七八八,道一聲“走了”,化作一道黃芒消失地下。
張聞風往四處看了看,這里是一處小山頭,樹木林立,能夠看到東邊像翅翼伸展的一座高峰,半山處有無數洞窟和石頭房屋,好多身影在環山溝壑陰影里晃動。
“轟隆”一聲爆響,翅翼高峰庇護下的西南方位,有一座不大起眼的山頭垮塌了半壁。
凄厲的號角和鼓聲先后在山中響起,散亂身影從石屋、洞窟跑出來,手中舉著短矛,用奇怪的語調高聲吶喊著咒語,此起彼伏,往環山溝壑中排兵布陣。
猩遠從天而降,手舞粗黑棒,沖進溝壑中瘋狂廝殺,速度極快,橫沖直撞,所過之處斷肢殘軀拋起,腥風血雨一片。
另有兩個巨大身影懸浮空中,一個舉著一面人高的黑色令牌,令牌放射的光芒照定哪里,哪里便山壁垮塌,端是厲害無匹,另外一個身影揮起劍光,肆意斬殺半山腰處亂做一團的土著。
雖只三人,攪起腥風慘云無數。
張聞風背靠一顆大樹站定,他汲取樹木些許生機,將自己的氣息掩蓋住隱藏起來,注視著四五里外的血腥屠殺。
他何嘗不知野外的殘酷,活著大不易。
爭地盤,爭香火,搶資源等等,都可能釀成一場場族滅的爭斗。
但是當殘酷發生在眼前,他仍然做不到心如止水。
為了不讓心緒生出波動,他不得不施展出“青光覆映咒”,以止靜讓自己置之度外,默念經文,目光逐漸冷漠。
不近惡,不知善。
他心境還是薄弱了,需大力錘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