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古學倫,張聞風看了一眼日頭,快接近午時了,返回清正學院,學徒大比剛剛結束,他看到個子抽條長出些少女身段的水清如站在前面第一的位置,沖他露齒笑得很開心。
小姑娘為了能夠留在道觀,很拼很努力,終于達成心愿。
張聞風走上前,講了一番年年都要老生常談的勉勵話,給六名優秀學徒頒發獎品,然后宣布下午未時正放年假,待他們四名道長走出訓堂,里面傳出的歡呼聲,差點沒掀翻屋頂。
到底都是些孩子,向往放假,愛玩是天性使然。
云秋禾與岳安言走一起,自吹自擂顯擺功勞:“不到兩年半時間,這批學徒就出了八名化炁境修士,我這個授課道長兢兢業業,功莫大焉,觀主,你得將我的俸祿往上提一提了。”
岳安言拆臺道:“觀主,客卿授課道長當初沒算俸祿吧?”
她特意強調“客卿”二字,是臨時的,讓云秋禾別往自個臉上貼金。
功勞都是我們的,與你這個掛名客卿授課道長不相干。
張聞風果斷搖頭:“沒算。這個客卿授課道長愛來就來,經常十天半個月見不到人影,來了就嚷嚷著要喝稀飯,也不知在州城餓了多久?”
“話可不能這么說,客卿授課道長雖然沒有正兒八經講過幾堂課,但是她來了經常帶著學徒們玩耍,很受學徒歡迎,這點我們就做不到,多少還是要算三枚靈氣石一個月的俸祿。”
山長笑呵呵補刀。
云秋禾氣笑了,發現三人移花接木說的都是事實,她居然無從辯駁,笑罵道:“你們過份了啊,這么編排我。”
伸手去掐閃躲的罪魁禍首岳安言,追著往茶室方向跑了。
張聞風回頭,看到尾隨他們的小胖子躲到柱子側面試圖掩耳盜鈴,招手叫道:“施南關,你有甚么事嗎?上前說話,不要扭扭捏捏的。”
施南關趕緊跑上前,行禮后嘿嘿笑幾聲,道:“觀主,你答應過我,等我晉級化炁境后教我幾手絕招,這不快放假了嘛,您什么時候有空閑教我?”
“是嘛,我忘記這一茬了。”
張聞風想起似乎有這么回事,他當初為了鼓勵小胖子,許過類似言語,笑道:“那擇日不如撞日,去練功室,我教你一式劍術。”
山長沖樂呵呵傻笑的小胖子道:“下次遇事膽子大一點,要為自己主動爭取。”
施南關抱拳受教:“是,弟子謹記山長教誨。”
來到練功室,張聞風接過小胖子從墻壁上摘下的竹劍,道:“你的落木飛花劍練得不錯,先看我演練一遍,等會最后一式,是我從落木飛花劍演化出來的絕招,你仔細看。”
從起手式開始,一招一式按部就班揮劍。
滿室劍影,絢麗繁復,他將自己對落木飛花劍的理解融入了一些,沒有刪繁就簡,也沒有化繁為繁,保持著原汁原味。
這門他練習十多年的劍法,在他手上使出達到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境地。
練習兩年多這門劍術的施南關看得抓耳撓腮,眼中放出光彩,平素觀主對他的用劍多有指點,但是沒有今天這般來得震撼。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一瞬。
這劍法太漂亮了,虛實相生,妙不可言,他遇到的隱藏很深的問題一下子豁然開朗,他不敢多想,使勁記住觀主的用劍。
三十六招使完,張聞風手中竹劍對著中間的木柱刺去。
劍影憧憧,飛花般輕靈耀眼,極致的絢爛中蘊含著一擊必殺。
“嗤擦”,竹劍穿過木柱,張觀主拔劍而立。
溫故而知新,他沉浸其中使出“飛花式”給了自己一些不一樣的感悟,見小胖子抱著腦袋蹲地上陷入深思,也不打擾,便將手中竹劍掛墻壁上,與二師兄飄然離開。
施南關能夠理解消化多少,要看悟性,能夠破境的幾個小家伙,沒有一個蠢人。
放假了,山門上下一下子顯得清冷。
岳安言拉著楊水蘭仍然如同平時教她認字、讀書,看護著修煉入靜,要求很嚴格,每天下午才放少女出清正別院玩耍,但有一條,不能走出山門大陣,緣由已經與少女單獨講清楚了。
張聞風收到懸云觀贈送的一包靈菜種子,他和二師兄、樂子在西潭嶺開出一片菜地,下了土肥,將蘿菔、菘菜、蕓薹等幾樣冬菜種了下去,另外開了一塊地,等過完年開春了,將贈送的靈麥種下,他自己精心培育的小麥,經過兩季選種,仍然還是差一點沒能培育成靈麥。
他要讓山門上下,一年四季都有靈植生長。
趟詳其中,呼吸著活躍充沛的木氣,等若時刻都能修行進益。
樂子挑著糞簸箕,跟著觀主上下忙活,待坐在溪邊石頭歇息時候,忍不住問道:“觀主,你天天干農活,不厭煩嗎?”
與觀主混熟悉了,已經知道觀主哥哥是個隨和性子,沒有半分架子。
“干活于我來說就是一種修行方式,照拂種子破土、成長,清除雜草,到收獲,這個體驗過程便是修行的過程,我不覺著厭煩,這是一種樂趣。”
張聞風盡量說得淺顯,他是摸索著走在自己的道上,甘之如飴。
古道天道長人道短,我道天道短人道長。
天道晝夜回轉不曾住,春秋冬夏忙。
他還要嘗試著將的幾門神通,用到種植方面來,他已經有了推敲,覺著應該是可行的,比如“盤根錯節咒”,不光是攻擊對敵,或許可以利用令種子快速生長的神通,借鑒為催生其它種子靈植。
他有一些構想,想要轉化為實踐,需要花費不少時間和種子。
樂子搖頭笑道:“不太懂。”
在他的認知里干活是為了填飽肚子,是辛苦的,干活哪有甚么樂趣可言?
張聞風也覺著與樂子聊這些是對牛彈琴,便轉了話題,道:“樂子,你有沒有想過,你不修煉,不學認字,將來與水丫的差距…嗯,會拉得很開。”
樂子抓著頭發笑道:“想過。水丫答應過我,會和我在一起。”
過完年到十月中,便滿一年,他不擔心水丫會變心。
水丫應承過等守孝期滿就完婚,不再修煉了,一起過耕種小日子。
他做夢都憧憬著那一天的到來。
張聞風想了想,道:“樂子,哥勸你趁著年輕抓緊修煉,沒有修道資質也沒甚大不了的,今后你們可以多些共同話題嘛。與水丫住一個寢房的小姑娘叫水清如,你也見過,她沒有修道資質,兩次年底大考,她都是第一名,她離破境達到先天之境,只一點點距離,過完年她隨時都可能破境。”
樂子考慮半響,笑著搖頭,道:“多謝觀主好意,我答應過我娘,要過安生日子,不想學好了本事去走江湖。”
“學好本事也可以不走江湖,技多不壓身,或許有一天能用到。”
張聞風又勸了幾句,見樂子只是笑著搖頭,他便不再多費口舌。
修道之士與凡人之間將在不知不覺間產生隔閡,是一個修道過程,叫“脫凡”,而且想要晉級金丹境,這是一道考驗心境的大關口。
人間煙火氣要沾,但是到了一定程度,又得從人世間走出去。
“仙”之一字便由此來。
遠離塵世,人在山中方為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