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外面的人進來了,你們別緊張,我現身相見,想與你們聊幾句。”
高大老人偏頭斜瞥一眼陽光燦爛的晴空,背負著雙手,沿著溪水往前走,自顧自說道:“九命家的小丫頭,他讓你進來一趟,沒有和你提及我這個‘趺山鎮長’嗎?”
辛月將手從劍柄上拿開,恭恭敬敬行禮:“九命老祖有事遠游,沒來得及與我多說禁地內的情況,晚輩失禮。”
她其實根本就沒有見到九命,連話都沒有說一句,只收到一只小黑瓶子。
心中駭然,她低估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趺山鎮長”。
禁地內很不簡單,是她當初想簡單了。
“遠游?我看他是去尋找趁手兵器去了,在我這個老頭子手上吃了癟,要找回來場子,嗬嗬,千年八百年我都等他,反正也沒地兒去。”
高大老人停在兩人一驢的前方三丈外。
這番話狐女沒法接口,只能微微欠身示意,您怎么說都是對的。
“你們生意做得不地道,用幾頭普通貨色換拳頭大的彩云金,換兩百多年份的紫靈參,現在外面的東西這般不值錢嗎?道士小哥兒,你能給老頭子掰扯下你們的道理嗎?”
高大老人指名點人,似乎要討回一個公道。
繼續往前走,與溪水邊的兩人一驢擦身過去,又似乎只是閑聊。
張聞風思索著回道:“做生意原本就沒有絕對的公道,都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的事兒。拳頭大的彩云金拿到外界,五口之家一輩子山珍海味吃喝不愁,但是在大漠荒地,可能還換不到一條羊腿烤肉,彩云金再是寶物,‘饑不可食,寒不可衣’。
我們與趺山鎮那些漢子的交易,談不上誰吃了虧,誰占了便宜,更沒有依仗武力逼迫。請趺山鎮長明鑒!”
只要愿意講道理,他不憷再大的前輩。
就怕是打著講道理的招牌,實則想仗勢欺人,比如像那次姽畫閣的自在境修士卞無過,當做謝護法的面,準備以勢壓人,胡攪蠻纏,被他拿出切實證據兩次駁了回去。
最后一句,他暗戳戳地點出是趺山鎮那些漢子想依仗武力強搶。
只是碰到硬茬子,才坐下來談交易,他半點都沒有動武。
也暗自慶幸沒有聽辛月這頭暴力狐貍的建議,洗劫了趺山鎮,扔下幾頭獵物作數。
禁地內趺山鎮既然能夠存在,必然有其存在的道理,他不想打破其平衡。
高大老人走去了前面,發出“嗬嗬”怪笑聲,道:“倒是個牙尖嘴利的,強詞奪理,還混淆一談,罷了,你們愿意怎么交易是你們之間的事,我懶得管這么些雞毛蒜皮。道士小哥兒你這修為不咋地,脾氣挺沖,一肚子花花腸子,你要是遇到九命那笑面狐,屎尿都給你打出來。”
張聞風默默拱手,讓您說中了,他差點被九命優雅地一巴掌打死。
事后多想了想,九命沒有要他小命的意思,控制了力度,只是打爛他的護身法寶,讓他吃些苦頭,要不然白無常救都來不及。
當然那一巴掌之仇,他一直記在心里的。
修士報仇百年千年都不晚嘛。
“嗬,讓我猜中了,行啊,這都沒有被打死?九命膽挺肥,敢下黑你。”
高大老人怪笑著道:“來陪老頭子走走,好久沒人陪我聊天了。”
“恭敬不如從命!”
張聞風給辛月和驢子一個眼神,讓他們放心,他已經聽出,這個莫名其妙冒出的老頭,知道他與莫夜的關系,要不然不會說九命膽挺肥的話來。
老頭兒不知道他是被九命痛打在前面,后面他才遇到莫夜。
他不清楚老頭是怎么看出來的?
猜測應該是“看到”他跳進孤島,幾個月后又從孤島跳出來,活蹦亂跳的。
巴巴地現身與他聊天,肯定不會是因為無聊。
前面指責他做生意不地道都是過場,或許是想打聽莫夜的下落?
辛月悄悄吐了下舌頭,她是第一次知道,張觀主替九命老祖送還傳承,中間還有這么一出,難怪那段時間,張觀主很不待見她。
看著驢子身上滴水,狐女一番好意:“閭子進,我幫你清洗肚腹上的血跡污垢。”
驢子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夾著屁股跑向水深的山腳水潭,狐女袖內藏著那柄能輕易切開妖豬皮膚的鋒利短刃,它與狐女一起打獵時,見到狐女拔出來過。
它一個大老爺們,讓一頭母狐貍幫它清洗,像話嗎?
像話嘛,還是清洗肚腹那么關鍵的位置!
驢子在水中舒舒服服打滾,將一潭清水作成渾濁泥水,洗了一個通透,爬上岸抖干身上的水珠,在熾烈太陽底下慢慢曬,黑色皮毛緞子一般流光溢彩,從放到地上的簍子里叼出剩余的半壇子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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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今晚上應該能夠返回道觀,它便不再節省,哧熘著將酒水喝得點滴不剩。
出了這趟事情,不可能在禁地繼續探尋寶物,加上收獲頗豐,用觀主的話說,“落袋為安”嘛。
狐女壘起石灶生火煮肉湯,將烤羊肉重新加熱。
約半個時辰,張聞風獨自返回,那個神秘的趺山鎮長沒有跟來。
狐女和驢子對視一眼,皆是悄然松了口氣,和陌生高手在一起太不自在,特別是這種沒有規矩的荒山野外,壓力山大。
認識九命老祖又如何?
聽那老頭的話意,多半是打架的交情。
用完午膳,閑聊著歇息一陣,沒誰提及高大老人半句。
張聞風看了一眼天上的日頭,笑道:“咱們直接打道回府,路上便不再耽擱,出來這么長時間,家里肯定擔心。”
辛月無比贊同:“辛星還不知怎樣了?”
驢子“啊呃”同意,酒也喝完了,不回去干嘛?
主要是禁地內太危險,隨便走出一個“鎮長”,都是高不可攀,瞟它一眼,動都不敢動,也就觀主像個沒事人可以與對方講大道理,它聽得一背的冷汗。
聽說禁地里這一片至少有三個像趺山鎮那樣的城池。
還尋個甚么寶物,別觸霉頭了。
收拾妥當,兩人一驢重新出發,驢子落在后面習慣性地用鼻子嗅聞。
走出十余里山地,聽得前面傳來“哎幼”的男子叫聲。
兩人交換一個眼神,謹慎往前走去,百十丈外的轉彎處,樹下斜靠著一個臉色黝黑身上穿粗麻衣的漢子,衣服破爛,露出的雙腿血肉模湖,不遠處倒斃一頭灰褐巨狼,短矛貫穿脖頸釘在地上。
“小心有詐,這些家伙沒一個好人。”
辛月低聲提醒,她往四處尋找,沒看到那個受傷漢子的同伴。
野外出沒的應該是幾人一起,否則難以對付危險。
張聞風微微點頭,他沒有濫好人到隨便出手在野外救人的地步,與趺山鎮長的聊天,也只是他在那座與世隔絕孤島上見到了什么,參悟到什么,泛泛而談,他也趁機打聽一下禁地里的各方勢力,但是那個老頭很不地道只是“嗬嗬”怪笑,不透露更多內幕。
“往邊上繞過去。”
“對,這種伎倆太低級了,咱們不理睬。”
辛月回頭招呼驢子跟上,對于那個看到他們顯得很緊張的受傷漢子,嗤之以鼻。
還能不能再假一點?附近地面的戰斗痕跡,可以范圍再大一點。
兩人往稀疏林子里走去,那個受傷嚴重的漢子,突然大叫幾聲,草地里,樹葉掩蓋的泥地里,鉆出來數個穿麻衣或光著上半身的漢子,對著兩人就是一通射箭。
“還真有埋伏,這些家伙是不是收到了趺山鎮異人的消息?也太巧了,剛好埋伏在咱們往南歸的路上。”
辛月冷笑不已,拔劍擊打厲嘯的飛箭。
她的劍術比不過張觀主,但是撥打稀疏箭失防護兩人沒半點問題。
張聞風拿下驢子背上的兩個簍子,拍了呆頭呆腦的驢子背上一記。
“交給你了!”
他不主動招惹殺戮,但是別人招惹到頭上的麻煩,那么怪不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他沒有挨打了不還手的習慣。
驢子“啊呃”一聲,四個蹄子一撐,像箭失一般飛躍出去。
“統統不要放過,這些家伙太討厭了,不自量力!”
辛月連撥幾支箭失,其中兩個漢子實力不俗,箭上傳遞的勁力震得她后退了兩步,補充叫道。
野外講實力,還得有眼力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