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幽香浮動,輕紗幔帳。
紅燈舫吳長老望著前方俊秀和尚背影,滿臉擔憂道:“這該如何是好?”
“方才我去探查,上官秋咄咄逼人,王玄寸步不讓,鬧成如今局面,萬一壞了我等大事…”
“都怨黃眉那蠢貨!”
俊秀僧人狠狠盯了一眼江上,轉身道:“教主不知被那魏幽帝灌了什么迷魂湯,撇下我等而去,還說讓位與我,黃眉輔佐,純屬胡扯。”
“教中如今只剩小貓幾只,黃眉那廝又殺意入魔,還跑去當什么殺手,我心知會受其連累,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早知當初,就該除了這禍患!”
怒氣爆發,和尚臉上突然長出黑毛,并且犬牙暴凸,哪還有方才俊秀模樣。
紅燈舫吳長老看到后卻并不驚訝,反而柔聲勸道:“郎君莫氣,對了…那黃眉到底用得什么術法,竟能無聲無息殺死那么多高手?”
“嫁夢術罷了…”
俊秀和尚深吸了口氣壓住怒氣,面孔也恢復正常,不屑道:“這是教主從魏幽帝那里得到,傳于我等,若以神君法相施展,誰也防不住。”
吳長老恍然大悟,隨即眼睛一動,嘴角露出笑意,“郎君,若是我等將黃眉行蹤透露,府軍也沒了理由停留…”
正說著,窗外突然嗡嗡作響,飛來一物,赫然是只長著羽翅的蜈蚣,渾身黑霧繚繞。
俊秀和尚眉頭微皺,任憑蜈蚣趴在自己掌心,觀察羽翅震動,隨即臉色變得異常難看,“廣德院那邊失手了,王玄那廝不知為何突然趕到,降魔杵已落入其手。”
吳長老大驚失色,“若無降魔杵,根本釘不死黿妖厲魄,我已連續數月扣下靈材,若被發現…”
“急什么!”
僧人一聲呵斥,隨即眼神變得陰狠,“好好的計劃,卻被黃眉和王玄打斷,既如此,那便將水徹底攪渾。”
“你暗中放出風聲,說我黑山教副教主黃眉道人,便是兇手,此刻正躲藏在八王渡,要以嫁夢術殺人修煉邪法。”
“用黃眉吸引他們注意,到時我再用秘法誘出黿妖厲魄作祟,他們一旦用降魔杵定死黿妖,咱們就立刻進入!”
吳長老皺眉道:“黃眉殺了人,估計早已遠遁,萬一他們不信…”
俊秀僧人陰狠笑道:“會嫁夢術的,可不只是黃眉!”
府軍駐地內,燈火通明。
“司徒長老,就這些了么?”
聽完關于黿妖記載,王玄直覺有些不對。
若只是個厲魄,黑山教妖人何須如此大動干戈。
司徒長老撫須笑道:“當然不是,若只是如此,老夫可拿不出手。”
說罷,轉身道:“布陣,用推衍術!”
“是,長老!”
當即便有數十名弟子越眾而出,從懷中抽出小巧法旗,圍繞著木柜,以九宮八卦站位,隨著司徒長老一聲令下,齊齊捏動法訣。
司徒長老坐鎮中央,捏動法訣,口中念誦道:“天分陰陽,五行化生,神機一線,洞慧交徹…”
法陣內靈炁盤旋而上,院內風聲呼嘯。
嘎吱吱…法陣中的木柜機關竟自行開始轉動,以記錄黿妖情報那枚銅片為中心,上下左右移動方位。
蕭仲謀若有所思道:“原來是卜術。”
見王玄詢問目光,他連忙小聲道:“占卜之術,很是玄妙,大多為江湖詐術,但真正的卜術,卻可通過陰陽卦象推演。”
“在下偶然聽一位前輩說過,山有陽,必有陰,天有光必有暗,觀日月輪轉可知四時,如今歷法便是據此而來。”
“簡單來說,便是觀一葉可知秋,但凡人力有窮盡,所以各家法脈都需借助外力,如太一教社稷神壇觀星術,陰門巫教百鬼扶乩,這四海門推衍術也應該類似…”
正說著,木柜轉動突然停下,一張銅片彈飛而起,被司徒長老一把接住。
他看了看,沉聲念道:“八王渡有龍吐水異象,暗流突現,歷年來毀船無數,曾有人潛入河中見靈光升騰,傳言寶物出世,后來不少高手探查,一無所得。”
“這異象大楚年間便已出現,算算時間,應該是在黿妖被斬之后…”
王玄這下徹底明白。
四海門推衍術,是將關聯情報找出,至于如何做到,應該和那些銅片煉制有關。
“長老秘術令王某大開眼見!”
王玄先是一聲贊嘆,隨后若有所思道:“龍吐水…看來這八王渡另有秘密,讓鷹隼時刻留意兩岸,注意水中動靜。”
莫云霄拱手道:“是,大人!”
告別眾人后,王玄獨自回到廂房,在床上盤膝而坐,打開了天道推演盤。
《風林火山法》與《四象三才陣》早已融合完畢,臨走時便傳授給眾將演練。
有了這法門,最大的好處便是軍陣變化更加靈活,單一面軍旗,便可演化四靈遁術,不過各有側重。
如莫云霄所掌管青龍旗,也能用出朱雀與白虎遁術,但青龍遁威力更強。
當然,這就需要煉制新的軍旗,這也是王玄提前趕往神都的原因。
新的軍旗造價不菲,錦繡閣那邊已經答應,但有些東西還要與他進行商討。
王玄如今正在推演的,正是從秦州王那里得到的《混元煉形術》。
經過這段時間,進度已達到23。
王玄也不在意,推演功法速度本就緩慢,若是以前聲望,非要耗費個三年兩載。
算算時間,上元佳節宮宴前,應該能夠完成。
他數月前晉級吞賊,鑄就神兵之軀,相當于將自身打造成一個法器胚子。
下一步非毒煞輪,便是要修出肉身神通,這神通不僅關于血脈,也和煉化的靈物有關,底子越強,修煉出的神通威力越猛。
《萬劫鍛身法》便是兵家修士積累吞賊境底蘊法門,不過現在沒有好的天地熔爐,也吸收不到足夠星煞成就《九轉劫光》,只能另尋他法增強底蘊。
這混元煉形術真炁雄渾堪稱第一,推演完成后再融入《太虛陰陽訣》,也是一條很好的路。
想到這兒,王玄坐定忘我,隨著呼吸,身上金光開始不斷閃爍…
夜色漸深,八王渡唯有零星燈火。
明月下,運河波濤滾滾,河源府軍布下的陣法,使得水面上白霧翻騰。
排教總壇內,本地壇主郭汜在房中盤膝修煉,周圍潮汐聲不斷。
忽然,一道陰風吹過,窗戶吱呀一聲打開。
月光下,廂房內漸漸變得昏暗。
郭汜眼皮開始劇烈顫動,額頭冒出冷汗,臉色也變得猙獰。
沒一會兒,他忽然睜開雙目,滿眼恐懼,面容扭曲,直挺挺摔倒在地,眼中漸漸失去光彩…
清晨,王玄吐出一口濁氣,緩緩睜眼,身上金光也漸漸暗淡。
他微微搖頭,《太虛陰陽訣》修成后,體內生出先天陰陽盤,平日里自行運轉,已達到瓶頸,修煉也是打磨而已。
說實話,若要晉級非毒煞輪,以他目前修為已然足夠,但根基淺薄,再想往上便難上加難。
就在這時,蕭仲謀匆匆走入院內,拱手沉聲道:“大人,出事了!”
王玄眉頭一皺,推門而出。
蕭仲謀沉聲道:“昨晚,排教本地壇主郭汜,以及幾名江湖客同時暴斃,死狀與那些羅家人一模一樣。”
“還有,今早八王渡有傳言,兇手乃是黑山教副教主黃眉道人,正潛于暗處伺機害人。”
“哦?”
王玄若有所思道:“指使人偷襲廣德院的,是黑山教不老僧,如今又冒出個黃眉道人,若不是混淆視聽,那這二人便不是一路…”
蕭仲謀點頭道:“大人與我猜想一樣。還有,通州王府今早也正式發出軍令,要我等配合河源府軍,肅清妖邪前不得離開。”
“哼,扯皮而已。”
王玄冷聲道:“這通州上官家,定是受了羅家之意,將我等拖在此地,必有后手應對。”
“不急,把那些黑山教徒藏好,我倒要看看,他們耍的什么花樣!”
黑山教妖人潛伏,殺人邪法無聲無息,就連羅家煉炁化神長老和排教壇主都躲不過,當即便在八王渡引起混亂。
“讓開,你們要干什么!”
“封了河道,連上山的路都封鎖,莫非想讓我們等死!”
“河源府軍欺人太甚!”
八王渡后山要道,密密麻麻擠了不少江湖客,各個怨聲載道。
而在他們前方幾條要道上,皆有數百府軍列陣,弓弩上弦,殺氣騰騰。
運河戰船上,河源都尉上官秋負手而立,盯著遠方渡口,嘴角露出笑意。
旁邊一名老者拱手道:“多謝上官都尉,您要的‘三辰手’羅家已經找到,不日便會送到府上。”
“我們已經打聽到四海門主行蹤,并放出消息,若他得知本門底蘊被盜出,怎么說也要有所表示。”
“無妨。”
上官秋擺了擺手,微笑道:“前晚黑山教突襲了廣德院,黑山教又在此地活動,即便沒有羅家要求,本官也要插上一手。”
說著,望向腳下河水,“黑山教要找降魔杵斬殺黿妖厲魄,卻是讓我想起了族中一個傳聞,沒想到竟在此處…”
羅家老者一愣,微笑道:“聽都尉意思,這里莫非有寶?”
“當然是寶。”
上官秋眼中閃過一絲貪婪,“而且,是地仙的法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