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荒草遍地,紙錢隨風飄舞,
火盆中余燼未熄,青煙繚繞翻卷。
“師傅…嗚…”
“弟子不孝啊…”
二十多人披麻戴孝跪在路邊,嗚咽痛哭。
忽然,遠處馬蹄聲隆隆響起。
眾人心中一驚,倉啷啷抽出長刀戒備。
一道箭影飛來,插在地上頓時火焰翻卷。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就見一面火紅朱雀大旗升騰而起,一匹匹快馬似野火燎原,轉瞬即至。
戰馬嘶鳴踏步盤旋,弓弦聲聲作響,鋒利箭頭將他們重重包圍。
眾人頓時嚇得臉色慘白。
“晦氣!”
伴著一聲嬌斥怒喝,杜春娘雙槍策馬而來,滿臉怒容:“何人敢當路燒紙,攔我大軍去路!”
她為朱雀先鋒,還未靠近山陰,便出現這種事情,簡直是不吉利到極點,自然火氣直冒。
披麻戴孝人群中,一名矮個子抬頭滿臉驚愕:“杜…杜家姑娘?”
杜春娘秀眉一蹙,“哼,怎么是你!”
王玄牽著韁繩,面色平靜。
“說吧,怎么回事?”
前方眾多披麻戴孝者面色驚懼,其中一人身形矮小,尖嘴猴腮,赫然正是曾經雪夜獅子樓比斗時,戲彩門羅家班的弟子。
其他人唯唯諾諾,唯有那尖嘴猴腮的男子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大人,小人是戲彩門羅家班的袁騰,我們是祭拜師傅,無意中阻路,還望恕罪!”
王玄微微點頭:“你們師傅是在山陰遇難?”
袁騰抱拳彎腰,眼神悲切,“沒錯,那晚獅子樓比斗后,師傅就一直隱居在山陰,我們外出跑活,個把月就會回來一次探望。”
“誰知這次回來,山陰已淪為鬼蜮,我等能耐有限,不敢靠近,只好在路邊燒紙遙拜。”
“孝心可嘉,何罪之有…”
王玄點了點頭本想離開,卻猛然感覺不對,“你師父也算高手,你們又如何得知他沒有逃走?”
袁騰面露苦澀,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我們昨晚遠觀,曾見山陰城中光影旋轉,百鬼起舞,那是我這一門法脈重器‘百鬼夜行燈’,怕是已成厲鬼之物。”
王玄:“…”
杜春娘氣得咬牙切齒:“你特娘的,那種東西怎么能放在山陰?”
袁騰苦笑一聲,“杜…杜將軍,法脈重器我等修為無法驅動,隨身攜帶更危險。”
“哦。”杜春娘閉上了嘴。
實則一聲將軍叫得她怒火全消。
一旁的郭鹿泉卻揪著胡須倒吸一口涼氣,“大人,有些不妙啊,城隍廟失陷,不知會弄出什么鬼東西,如果再有法脈重器,還是百鬼夜行燈…特娘的!”
王玄面色平靜,“先看看再說。”
說罷,呵令大軍繼續前進。
羅家班的徒弟們面面相覷,小跑緊隨其后。
不多時,山陰城漸漸映入眼簾。
曾經熱鬧的山城如今破敗陰森,城門前土地干枯開裂,碧綠青山已然荒草如枯發,濃郁陰氣籠罩,即便朝陽初起,也絲毫不退。
杜春娘緊握雙槍,眼神有些復雜。
她曾在此地搭臺唱戲,曾雪夜敗退,曾暗中救人,短短半年,諸多變化,恍如隔世。
王玄此行還帶了軍府供奉團幾名老江湖,憋寶人楊老頭也在其中,瞇著眼驚疑不定看了半天,“大人,這地方不對勁啊。”
郭鹿泉冷哼道:“大兇之地,當然不對勁!”
“你這淫鹿懂個屁啊!”
楊老頭啐了一口,“山陰城老頭也來過,此城為分支龍脈尾余,雖居于山之陰,卻得地炁調和,也算善地,如今卻成至陰抱陽之象,這是育寶之形啊!”
永安軍府供奉團大半都是老頭,平日里互相罵罵咧咧早已習慣。
郭鹿泉有些無語,“鬼城育寶,虧你想的出。”
楊老頭眼一瞪就要爭辯,卻被王玄揮斷。
“有沒有寶,不重要。”
王玄望著山陰城眼神冰冷,“此番不是開荒,亦非江湖尋寶,當迅速踏滅鬼城,打通商路要緊。”
“大人說的是。”
郭鹿泉面色變得鄭重,“鬼穴不同于妖巢,大多是天然形成陣式,或人為布置,而成兇地,使得厲鬼匯聚,因此破鬼穴之法如同破陣。”
“要么長驅直入,破掉陣眼,要么破掉整個陣勢,前一種危險,后一種穩妥,楊老頭,此地形勢可能破掉?”
憋寶人楊老頭抽著煙桿,皺眉看了一會兒,“大人,此地是三陰倒山局,若是派人將后山那座山頭挖斷,應該能泄掉大半陰氣。”
“耗不起那時間。”
郭鹿泉搖頭無奈道:“大人,破鬼穴如破陣,陣起之時方能找到陣眼,否則就是將整座城夷為平地,鬼穴依舊存在,看來要等到子時陰勝之時。”
“就依郭老之言。”
王玄點頭沉聲道:“傳令,就地扎營,養精蓄銳,子時入城!”
郭鹿泉既是陰門前輩,又常年在靖妖司任職,破掉的鬼穴有十幾處,這些經驗都是府軍需要學習。
畢竟以后,就再也沒了靖妖司。
軍令下達,府軍當即埋鍋造飯。
大戰當前,還是從未去過的鬼蜮之地,眾多新兵們難免心中忐忑,各個沉默不語,吃過飯后便盤膝而坐,煉炁養神。
王玄看到后也不在意。
他何嘗不是第一次,但百戰之兵可不是光訓練就行,一次次艱苦血戰后,方可造就堅韌意志。
他看了看周圍越發干涸的土地,皺眉道:“山陰就不說了,以礦為生計,農田本就少,不可讓旱魃去往永安,郭老還有什么辦法能逼出此獠?”
郭鹿泉搖頭道:“陰門之中倒是有門鬼嫁之術,敲冥鼓,抬陰轎,以紙扎女子,或引誘山中老妖現身,或安撫厲鬼,可這旱魃乃尸祟,有點不對路啊。”
“六合陰陽門的地師呢,他們精通形勢地炁,能否找到旱魃?”
“他們看的是死物,旱魃土中游蕩,找不到的,倒是刺客門中聽聞有擅五行遁術者,只是…”
說到這兒,郭鹿泉看了王玄一眼。
王玄面色不變,點頭道:“嗯,劉宣曾找我購買玄銅份額,可以問問,就是劉大麻子那人心眼賊小,不懂以和為貴之道。”
郭鹿泉:“…”
兩人討論了一會兒,便各自盤膝打坐養神。
不知不覺,月上中天。
剛入子時,山陰城頓現異象。
一盞盞綠色燈籠漫山遍野,人影憧憧,嬉笑聲隨風而來,好似整座山城依舊住滿百姓。
郭鹿泉一聲長嘆:“胸中有殃起尸,心中有怨化鬼,血衣盜果然人魔行徑,造的好大孽。”
阿福也猛然壓低身子,抖動著耳朵,口中發出低吼。
“里面有危險?”
王玄皺眉撓了撓狗頭,翻身上馬。
“起陣,入城!”
一聲令下,五面軍旗頓時嘩啦啦作響。
這次是完整的四象奇門陣,威力頓時顯現,整個軍陣融為一體,煞炁沖天,竟隱隱壓過了鬼城。
似乎是被軍陣刺激。
城中陡然綠色光影旋轉,猙獰百鬼于空中飛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