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的局勢演變到這一步,要說他不準備跟我們死磕到底,那確實是很有可能。”
關洛陽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不過,就算他們準備撤退,準備飛升,也不會是現在。”
道法人間那邊的局勢,確實已經是正道壓過了魔道,大占優勢,魔道的種種謀劃,都已經被破壞殆盡。
人間的混沌潮汐,天道功德,將會如何,魔道都沾不上邊了。
但是,方外凡界這邊的情況還是不同的。
因為修行方向的不同,蒼日天師和擎天真人,都沒有掌握跨越平行世界的法門,關洛陽和太陰仙人,也不可能把天仙級別的強者拉過來。
從前關洛陽還不太清楚,為什么跨界接引,會有這么大的難度,現在他自己掌握了越界之法,算是弄明白了。
時光可以比喻成一條長河,但更多時候,它也可以比喻成無數線條。
這些線條如波浪起伏,匯聚成河流般的模樣,時而分叉,也就代表著一個個平行世界的演變。
對于掌握了越界之法的天仙來說,道法人間和方外凡界,是這條河流中極其顯眼的兩條支流,可以收斂自身氣息,浮在河流表面,從一條支流,飄到另一條支流之中去。
而如果,關洛陽想要把其他并不懂得越界法門的人、物接引過來,就需要憑一己之力,把被接引者,從諸多線條之中分離出來,舉出水面,然后抵達目的地。
可是同為天仙的人物,體量太過龐大,一旦跳出了原本的支流,想要稍作移動,就會觸及更多的時光線條,來自不同世界線的牽引,會纏成一團亂麻似的。
他們自身不懂得越界之法,就無法抽絲剝繭,收斂自身的氣息,無法上浮到時光之河的表面。
移動越多,沾染上的時光線條就越多。
到最后,別說能不能抵達方外凡界了,甚至連返回人間,都會變成一個大問題。
強行接引天仙強者的話,最大的可能,是會讓他失落在時光長河之中,飄到某個不知名的支流中去。
從這個角度來說,涉及到平行世界的法門,倒是一個把其他天仙流放到未知之地的好手段。
但是這其實也不太現實,因為其他天仙縱然不懂越界之法,卻不代表對這種方面的手段,沒有反抗之力。
若是真元不滅,以先天領后天,統一廣域范圍的無窮元氣,與自身綁定,就可以讓來自平行世界的牽引力量,根本撼動不了他。
若是肉身不滅,直接把想要接引自己的無形神通一拳頭砸碎,或者一拳打的偏移,自身趁機避讓開來,也就行了。
其他兩種道路的天仙,也各有應對的手段。
總而言之,僅以方外凡界而論,魔道還不算是敗了,甚至這個地方是他們的主場,反而占據極大優勢。
長思魔尊他們就算要走,至少也會想著,把方外凡界的混沌潮汐、天道功德收取了之后,再順勢飛升。
“也有道理。”
太陰仙人目光一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接下來應該會設法讓方外凡界的混沌潮汐,來的更早一些。”
“否則的話,若是道法人間那邊先得了天道功德,就難保會不會又多出對此界魔道不利的變數。”
關洛陽點頭,道:“其實最麻煩的一點在于,不管他們是現在就飛升,還是拿了方外凡界天道功德之后再飛升,我們目前都想不出什么辦法能夠困住他們。”
上界宇宙,玄之又玄,自有奧妙,不管是在方外凡界飛升,還是在道法人間飛升,所抵達的上界,都會是同一個上界。
然而太清赤明世界極為廣袤,光是凡間,都說不清到底有幾百萬里陸地,又到底有多大的海面。
假如真被長思他們飛升了去,關洛陽短期內,未必能找得到他們。
絕羅造下滔天惡孽,長思覆滅一界人族,關洛陽既然跟他們兩個打過交道了,若此番不能殺了他們,心里總要有些記掛,不能徹底暢快。
太陰仙人畢竟年長,早就習慣了跟這些死敵魔頭長久對壘,不像關洛陽這樣心意如刀,便說道:“那些事情倒還不急,我們現在最緊要的,還是不能讓長思打擾了人間的戰局。”
關洛陽嗯了一聲,從太陰道國之中,默默眺望霧海群島那邊的局勢。
有他們兩個一起盯防,長思等人想要插手人間,希望渺茫。
但是木曜星上的戰局,只要還沒有來到最后一刻,沒有塵埃落定,就不能松懈。
盯著霧海群島的同時,太陰也借助大歷鐘的聯系,默默感應葉廣庭那邊的狀況,抬手化出一道月輪。
月輪之中,浮現出道法人間那邊,木星上的場景,讓關洛陽也可以看到。
木星的天空呈現出藍灰色,有大量黃白色的云朵。
不過,因為木星的大氣層運動非常劇烈,所以這些黃白色的晶塵云霧,不會像人間一樣,呈現出緩慢的舒展移動,而是時時刻刻都激流狂卷,互相沖攪。
置身于木星之中,看不到陸地,只能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
這里的海水狂暴的如同時刻都有一座座巍峨的城墻,在海面上起伏,轟鳴競逐,拍打到遠方的水面上,激起更多的浪濤。
當!!!!
葉廣庭手提山海大鐘,一腳踏平這片區域的海浪,青色的元氣鎮壓著萬里海面,覆蓋著海水,把這萬里范圍之內都換上了明亮的青色。
隨著這萬里范圍內,海洋表面青色元氣的一點律動,來自海面之下的磅礴能量就被吸引出來,木星大氣中的種種光輝,也全部朝著這一層青色的元氣匯聚過去。
無比磅礴的能源,凝聚到這一層青色元氣中之后,就像是調和成了天地間無上尊崇的一種顏料。
青色的海面微微旋轉,浮現出了宏偉而圓融的同心圓狀線條,夾雜著均勻分布的一個個文字,云紋纏繞,刻度分明,最后組成一個巨大的東華大歷神通陣盤。
以先天領后天,不分屬性,千種萬種的后天自然元氣都可以被調動出來,合并在同一道神通之中,而不會產生矛盾失控、自相抵消的情況。
葉廣庭彈指間就調動萬里海域,汲取海洋表面向下千里,深層木星海水中的能量,匯聚在南風神通之中,向前轟去。
南方曰巨風,離氣所生,又曰景風。
南風扶搖如羊角,鯤鵬變化朱雀高!
只見葉廣庭背后一道巨大的風柱席卷向上,青色風柱頂端向前微微彎曲,形如羊角。
而在這羊角颶風尖端處,一股浩瀚難言的生機在醞釀,點燃火光,身披烈火,燦爛無比的巨鳥,張開雙翅,飛舞而出。
這種火,內青外紅,神妙無比,熱量完全聚斂,哪怕一只凡間鳥去湊到近處,用羽毛靠近,也感覺不到半點熱量。
但是,一旦真正觸及這神鳥火光,不管是什么樣的堅硬事物,都會被直接焚毀成純粹的元氣,元氣中不會殘留任何印記,被神火吸引,繼續助燃。
這是道家真火中的一種,彷朱雀神火而生,厲害無比。
當這內青外紅,如披錦繡的燦爛神鳥飛去,前方高空中的墨色妖龍,便一甩龍尾,抽擊過來。
誠然,這頭墨色妖龍的法相,大的超乎尋常,哪怕只是一條龍尾掃過來,也猶如綿長山嶺橫移而來。
但是,以自身法相的一部分,來直接對抗真元不滅者的神通,這絕非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元滄妖皇的龍尾一擊,固然轟碎了神鳥,尾巴上卻也沾染了一團神火,熊熊燃燒,猶如一塊色斑,倉促之間無法祛除,反而還在逐漸擴大。
這神火直接侵蝕他的先天元氣,令他隱隱刺痛。
妖皇用法相硬扛這道神通,也是無奈之下的選擇。
葉廣庭早被玲瓏造化球所傷,手里拿的,又只不過是區區一卷山海天書所變化的大鐘。
而木星大氣上空的那個家伙,卻是恢復了全盛狀態之后,還持有性命交修數百年的玄黃功德輪。
此時此刻,木星大氣上空,一顆直徑達到兩千多里的巖石星體,正在向著木星靠近,靠的越近,墜落的速度就越快。
擎天真人站在這顆星體之上,腦后一輪玄黃圓光懸掛,玄黃功德之氣,加持肉身,更顯出古老神話般的威力。
在他周圍,還有幾顆較小一些的天體,追隨著這顆巨大的巖石星體,墜落下來。
這些都是木曜星的衛星,本來環繞著木星運轉,有固定的軌跡,此刻卻都被擎天真人扯落下來,墜向木星的海洋。
玄黃功德之氣,在這些普通巖石星體中運轉,不斷的加固,并在其中留下奇異的痕跡。
就在擎天真人踩著這顆星體墜落的過程中,就已經把這顆星體打造成了一件仙道神兵,而且是一次性爆發全部威能的神兵。
元滄妖皇不得不吐出玲瓏造化球,迎接這一擊。
二者相撞,頓時周邊海面如同沸騰,掀起千丈高的巨浪。
猶如一輪玄黃色的太陽,出現在木星的天空中,占據著藍灰色天空里最耀眼的位置,繚繞著無窮的氣焰。
相撞之后,這一輪玄黃色的太陽,頓時出現了許多崩裂的痕跡,層層剝蝕。
但是玲瓏造化球,根本不等它這么緩慢的解體,造化球上噴射出成千上萬道墨藍色的光束,撕裂十方虛空,把個玄黃色光焰繚繞的球體,切得粉碎。
海面也被光束掃過,撕出縱橫交錯的溝壑。
木星的體積,是人間那顆蔚藍星球的一千多倍。
元滄妖皇他們三者之間的大戰,倘若是在那顆蔚藍星球上發生的話,持續這么長時間,毫無顧忌的散發神通威力,早就把那顆蔚藍星球的表面翻了好幾遍了。
在那顆蔚藍星球上,不管是陸地還是海洋,都不可能承受得了他們這樣的摧殘,甚至連整個星體,都會四分五裂。
但是在木星上,就暫時還沒有這樣的顧忌。
這場大戰,原本元滄妖皇仗著玲瓏造化球威力無窮,又是突襲出手,占據了不少優勢。
然而在擎天趕來相助之后,局勢,就變成了現在這么一副模樣。
元滄妖皇以一敵二,難以兼顧,頻頻受創。
“元滄,你打造這件法寶,是為了帶整個北海妖國飛升吧?”
葉廣庭發出聲音,壓過萬重海浪,遠遠的傳來。
他已經看出這件玲瓏造化球真正的妙用。
天下間本來只有地仙可以飛升,倘若不到地仙境界,就算被天仙用一些壺中天地般的神通裝了,帶走一起飛升,也必被界外混沌消磨殆盡,或沖擊迷失,再無蹤影。
除非如某些魔道手段,把自己麾下,煉制成無相魔頭、魔神傀儡、心魔化身,或者煉制成組成法器,徹底算成自身一部分,才可以一并飛升。
但是如果那樣做的話,就算是保留了麾下平日里的神智思維,本質上,也已經失去自主,無論從前潛力如何,日后都不可能超越主體,將永遠無法脫離,淪為附庸。
元滄妖皇雖名為妖,修煉的實則是玄門煉氣之道,不愿意去做那樣的事情。
所以他謀劃煉制成這件玲瓏造化球,有令混沌辟易之勢,用來爭斗,是一件重寶,用來渡人也是絕妙。
足可以在妖皇飛升的時候,載著北海妖國子民,漂過界外混沌,一并飛升而去。
“我昔日知道你有些護短,后來甚至發展到是非不分的程度,倒也難怪,你會為妖國子民考慮到這一步。”
“但是,你妖國之中那些驕橫跋扈,肆意招惹是非,殘害無辜的一部分妖怪,如果不付出應有的代價,懲罰誅殺,無論你到了哪里,還是會再招來禍患。”
“你能為所有子民考慮,怎么就不想想,你的做法,終究會把那些不該死的一并害了。”
妖皇冷笑一聲:“隨意劫掠,吃人殺人,固然是招惹是非,難道助人救人就不會招惹是非嗎?實則只要是活的,在這世上都會惹是生非。正道魔道邪道,于我根本無異,拜我為祖,學我法門,對我真心尊崇,那我就要護著他們。”
“那…”
葉廣庭聲音悠悠,忽然一伸手,“我鐘到了,不必跟你廢話了。”
空中月光皎潔,一輪圓月浮現,圓月中落下一口大鐘。
山海大鐘飄起,變回一卷山海天書,又是一變,卷束起來,恰似一根棒槌。
換源app,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 葉廣庭拿著山海天書,向上一揮,天師法相渾身上下墨藍色的傷痕微微閃爍,所有傷勢,這一刻似乎都要被他體內全力爆發的蒼日真元,逼退出去。
當!!!!
一聲鐘鳴悠悠。
遠去的海浪,收了回來,暴碎燃燒的云層,熄滅、復原。
“元滄,你打造這件法寶,是為了帶整個北海妖國飛升吧?”
元滄妖皇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正要回答,忽覺不對。
這一幕竟有幾分熟悉?
不對,葉廣庭手中怎么多了個棒子,那棒子若是山海天書所化,那旁邊那口鐘是?
不好,我將大半法力和玲瓏造化球應對擎天時,中了宙…光……神………
又是一聲鐘鳴響起。
元滄妖皇的法相,頓時緩慢了不知多少倍,龍須飄揚,龍爪移動,緩緩舒展變化,甚至龍睛流露出的神采變化,也緩慢了下來。
“我點破你玲瓏造化球的用途,當然也能看出你這件法寶還沒有真正練成。”
葉廣庭再度敲鐘。
擎天的動作,隨之恢復正常,頓時知道這是什么情況,虛空陰陽雙魚再現,匯聚在他拳頭之上,閃身一拳,正中元滄妖皇頭頂。
玲瓏造化球,倘若真正煉成,應該可以與元滄妖皇配合的完美無瑕,就算是葉廣庭取回大歷鐘,與擎天真人連起手來,一時間也未必傷得到他,還有可能被他從容脫逃。
但是這件法寶的火候,還差了幾分,導致元滄妖皇的法力在推動這項法寶后,再要調轉法力,迎向其余神通時,會出現一個間隔。
這間隔其實極其微小,可對于取回本命法寶的蒼日天師來說,卻絕對可以捕捉得到。
妖龍中了這足以將朱燦徹底打死的一拳,頓時頭頂凹陷,龍血灑出鱗片亂飛,劇痛之中,掙脫葉廣庭的神通束縛,狂嘯著召回玲瓏造化球。
葉廣庭和擎天真人配合,抵擋了一輪造化球的反攻,又捕捉到一次破綻,敲響大歷鐘。
幾番下來,元滄妖皇法相上的傷勢越來越多。
真元不滅的天仙法相,乃是以先天元氣為主脈,構建而成,堅無比,底力深厚無窮。
再多的傷勢,也只會影響戰斗中的發揮,卻不會被扼殺生機,甚至絕難被封印。
元滄妖皇身軀飛騰,翻攪天穹大海,在木星之上,又跟兩大正道天仙斗了十幾個晝夜,這時辰是按人間的時間來計算,從前對天仙來說不值一提,如今卻叫他萬分難熬。
終于到了第三十天的時候,這妖龍遍體鱗傷,被葉廣庭一口大鐘罩了下去,徹底鎮壓起來。
“長思這老賊,這些時日,怎么一點反應都沒有,魔道都死絕了嗎?”
昏昏沉沉間,妖皇被籠罩全身的鐘鳴,震的思維混亂,甚至冒出一個荒誕的念頭來。
“這廝不來助我,想必是要賴賬,好賊子,真是不要臉皮…”
真元不滅者的感應能力,不如神念不滅那樣敏銳。
如果同在那顆蔚藍星球上的時候倒還罷了,但是在遠赴星空之后,元滄妖皇就沒有辦法像長思魔尊他們那樣,清晰的感知到幾個魔道天仙的局勢。
擎天真人帶著轟殺朱燦之后匯聚而成的那混洞光點,來襲擊他時,倒是讓元滄妖皇知曉朱燦已死。
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念間就可以穿梭到星空遠處的慈航魔尊,也已經喪命了。
長思魔尊這道換對手的計謀,用的真可謂是絕妙,一下換死了魔道兩位天仙。
妖皇也知道他那個賴賬的念頭太過荒誕,必是有別的變故,只是不等他再升起稍微清醒一點的想法,意識就已經徹底斷去了。
他傷得太重,一旦被徹底鎮壓起來,就不像朱燦那樣,還能沖擊封印,那是連思維都被葉廣庭的先天元氣壓住,徹底陷入了無知無覺的黑暗,再也翻不起什么風浪。
擎天真人在一旁擒住了玲瓏造化球,望著那口大鐘,微微嘆息了一聲:“北海的事便交給我處置吧,該殺的殺,剩下的我也一起收拿了,日后好生教化。”
葉廣庭微微頷首,抬起頭來,隔著那輪圓月,隱約看見一道身影。
“玉寒…”
他已經從太陰仙人神念中知曉關洛陽的作為,人間終于再無大患,此時不禁露出一個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