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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朝生夕死,越天飛光

  五招之內,我會讓你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微笑的做出了這樣的狂言宣告之后,邵凌霄沒有給任何人更多反應的時間,劍尖向前方地面一點,已經發動他的第一招。

  劍影紛飛,朝著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帶著急速穿行的尖嘯,飛刺出去。

  向下的劍影入地消失,往空中飛去的劍影,在風中消失,朝著藏書樓飛過去的劍影,撞在飛檐瓦片上,紅漆門柱上,像一場空幻的夢,融入了這古老的建筑。

  向人飛過去的劍影,在他們躲閃之前就已經消失。

  本來場中密密麻麻,晶瑩劍影盤旋穿梭的場面,瞬息之間,變得一片空空蕩蕩。

  但是這對峙的兩座峰頂之間,這高天之下,高山之上的一方天地里面,那種看不見摸不著,只在光影草木,氣流溫度的細節處似乎有所變化的——“劍”的感覺!

  已越來越濃厚,還在飛快的增長蔓延,變得更加繁多,宏大。

  飛光寶劍的劍尖提起少許。

  那些登山的鐵甲銳士,韓文公等人,還有山上的火羅道教眾,不約而同的產生了一種失足墜落的感覺。

  無論是身處在宮殿樓閣之間,還是藏身在密林之內,當他們產生這種感覺的時候,就好像已經從現實的環境里跌落出去,來到了一片無垠的幽暗。。

  這里像是深海,像是夜空,遠處有星光,似魚群,掠過皮膚的微寒,擦過眼角的閃光,口鼻之間嘗到的空虛孤寂。

  所有的感官同時受到了更深層的支配,營造出了一個完全與現實不同,又如此難以辨別的虛空世界。

  每個人都在飛快的墜落時,遠處的星光到了眼前,從無聲變得有聲,呼嘯旋轉著擦肩而過,帶來玄異飛逝的冰冷色調,和愈發恢弘盛大的曲調。

  飛光!!

  飛光!!!

  不少鐵甲士卒都遺忘了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只顧著在墜落的過程中翻過身來,用目光去追逐那飛逝的光陰,享受著畢生都難以再遇的自由。

  宗師境界相對于宗師以下,是全方位的碾壓,但是其中差距最大的一環,就是千里鎖魂,神意掃蕩之類的心靈感應力量。

  一般來說,在輪回者之間,把生物的全項素質,可以大略的劃分為心靈、精神、實體、能量四個方面,實體和能量的差別很大,很容易分辨。

  而心靈和精神的性質非常相似,大多數都是源自于大腦之類的思維器官,或者魂魄靈體,彼此之間的分野,就顯得沒有那么清晰。

  對于關洛陽來說,今天也是他首次體會到了兩者之間,居然可以有這么明顯的不同。

  心意法門雖然有個“心”字在里面,嚴格來說,卻更偏向于精神力方面,而宗師境界的特性,才是真正偏向于心靈。

  在沒有真氣為媒介的情況下,這種心靈感應的力量對實體事物,破壞力有限。

  但是論到對于感官的刺激,心靈感應力量所造成的森羅萬象,天高地遠,變化萬端,有著無窮奇幻的體驗,實在是細膩到了尋常精神力難以企及的程度。

  在今天之前,人們甚至無法想象,自己居然在色彩光影和樂曲的變化之中,可以瞬間獲知那樣多的細節,而沒有直接昏死過去。

  他們甚至感受到自己整個人從身到心,靈魂的每一個毛孔都在擴張,如饑似渴地接受著這里的一切。

  朝生于此,夕死可矣!

  ‘脫離了一切,令人迷醉癡狂的自由啊,真是美妙的經歷!’

  關洛陽在墜落漂流之中思考著,‘但是,這樣的東西在我的人生里只能是點綴…’

  ‘我所聽到看到的一直都是不這樣純粹,不這樣高遠,不這樣渾若一體,陶然忘我的東西,聽過了那樣的故事之后,才有我之后的決定和行動。’

  在這一份絕對的純粹廣闊之后,應該同樣有那樣的東西,他也應該要能夠聽到。

  咚!!

  輝煌的樂曲里出現了一道雜音,一次心跳。

  心跳里飽含著那一劍真正的根由,剝去了招意的偽裝,出劍之人揮劍時的心。

  幾分欣喜的戰意,少許的扼腕,些微對任何事物都抱有的戲謔…以及,一點仇恨的火。

  關洛陽不再墜落,眼中借那一點火光,看到現實。

  天方真人并沒有在那樣的感覺之中沉淪,白衣勝雪,在對方提劍的同時已經出招。

  斷橋之上的身影掌影,猶如一道螺旋飛散的雪白風暴,在空氣中飛舞的時候,烙印下明亮的光痕。

  密密交織的一道道光痕,仿佛是正在應對四方自然之間,無形無志,無處不在的一種攻勢。

  他每一道掌影,都在空中擊散、攫取了一部分氣機,朝著同一個方向按壓過去。

  逐漸的,一道巨大的劍形尖鋒,在他的掌力按壓之間被迫顯露出來。

  雖然只露出了劍尖的一小節,但這柄無色巨劍的寬度,已經足足有七尺左右,橫著放都有一個人那么高,依舊隱藏在虛空中的劍身,不知道又該是何種令人驚異的模樣。

  從其方向判斷,這一劍顯然是從邵凌霄那里延伸出來的。

  只有關洛陽和其余寥寥數名已經清醒過來的人,才能夠看出來,當這柄劍顯出部分形體的時候,反而是邵凌霄這第一招,已經被破掉的象征。

  從無形無質,無處不在,被強行拼壓成了有形有質,局限于一隅的模樣,接下來就是…粉碎,粉碎,粉碎,粉碎!

  又一道掌印落下的時候,從巨劍的尖端開始,許多道掌印憑空凹陷進去,爆裂開來。

  無色巨劍連連破裂。

  再看斷崖邊的邵凌霄,之前已陸續散去了劍影,這時候仿佛連人的存在,也散到了自然之中,只見一襲黑袍,驟然飄擺隱沒,憑空消失。

  僅見長約四尺,極其璀璨的劍光,突兀殺穿了連續爆裂的氣波,出現在天方真人面前,一劍斜斬他的面孔。

  “第二招。”

  “無謂的約定!”

  天方真人并沒有在意對方所謂五招的言語誘導,不因其喜,不因其怒。

  身為老君山掌教的責任,與門人弟子、與師父師弟之間的約定,只有奪回老君山。

  一個仇敵的約定,在他心目中跟對方揮出的一劍,打出的一掌,并沒有差別。

  天方真人上半身微微一讓,白金一般的雙臂,分別從兩側拍向那道劍光,手掌的落點略微交錯。

  從前沒有人敢用血肉之軀去擋宗師手中的神兵劍器,但是今天,卻似乎是那柄飛光寶劍,不愿意被這樣的雙掌交錯重擊。

  敵我雙方,甚至就算是正在出招的這兩個人也不知道,如果真的出現那樣的場面,到底是天方真人的雙掌先被切開血色,還是飛光的纖薄劍身,先承受不住五重逆轉的極限根基。

  隱隱綽綽的黑袍,在虛空中一閃即逝,劍光隨之消失,閃爍間出現于心口,天方真人側身讓開,胸口的衣物被劍氣擊破。

  劍光一次次閃爍出現于天方真人周身上下各處要害,丹田,腰間,咽喉,雙眼,頭頂百會,后腦玉枕,沿各節脊椎縫隙的位置連刺十余劍,乃至于腳踝腳筋之間。

  忽隱忽現的黑衣身影,猶如跳脫在空氣聲音之外的神鬼異類,可這樣的劍,全被天方真人偏轉身體,避讓格擋開來,手掌遮攔庇護,白金指力戳擋崩彈。

  這次的交手,不像之前那樣勁氣四射,力量全都凝聚在方寸之間,舉手投足之間,灌注著長久不滅的意志靈光。

  以至于兩人在激斗之中,已經從斷橋邊緣一路打回接近山頂廣場的方位,卻在斷橋上留下了不知多少交手的“形象”。

  數以百計的白金色手掌、手指,以種種玄妙的姿態停留在空中,停滯在與飛光寶劍碰觸的那一剎那。

  于是可以清晰的看到,有的手掌下壓著一截劍刃,有的手指之間,夾著一段劍尖。

  甚至還有一道略微離地,踢中了劍脊的足履形象。

  這些東西都是在一瞬間被制造出來的,而這樣的一輪攻防,無論在誰眼中看來,都只不過算是一招罷了。

  天方真人在天衣無縫的防守之中,奪取了一線回旋的余地,雙手忽然交替變化,瞬間打出五道掌印。

  其中四道掌印都是單掌,唯獨居于這個五印結構最上方的掌印,是雙掌合并的一擊。

  五道掌印的軌跡各有偏向,將會在向前轟擊的過程中,于三尺之外合為一體。

  五行滅相神掌的極招。

  金風白帝,萬戰宰執!

  天方真人打出這招的時候,渾身的護體真罡,凝聚至極,腦海玄關的秘力,與護體真罡,激烈交龍,使他額頭上出現了一道神異的銀白豎紋。

  那豎紋,像是一上一下,兩道微彎的弧線勾在一起,在勾住的那一塊肌膚上,產生了一個小小的梭形圖案。

  這樣的紋路使他的外貌在這一刻具備難以言喻的神圣感,猶如真正主宰戰爭的天神降臨。

  這個時候,無論對手的身法何等變幻莫測,無論是游走在哪一個方位,只要這一掌轟出去,邵凌霄就必定會出現在那個威力最盛的位置,被從虛空中打落出來。

  邵凌霄提前現身,嘴角掛著一絲飛揚的笑意,一劍遞出。

  彼此之間短短的距離,因為他這個遞劍的動作,好似被延長了一般,以至于有了足夠的空間,去呼應他們之前交戰留下的所有痕跡。

  那些白金色澤的掌印指印,那一截截若隱若現的劍器形相,甚至于連第一招交鋒的時候,天方真人與巨劍對拼,崩散開來的那些光暈,居然也重新凝聚、匯集起來。

  鳴聲響徹在斷橋之上,周邊的力量,化作如有實質的游龍,小巧玲瓏,卻頭角崢嶸,飽含著一股足以推平山川的威勢,緩緩纏繞著劍身,向前游去。

  魔教鎮教寶典,《朝生夕死劍訣》其中諸篇第一,龍哭千里!

  龍首與劍尖相合,毫無花哨的拼上了五掌合一的金風白帝式!

  天,為之開。

  烏云驚散,似乎有花瓣,香雨,飄蕩在洞穿烏云的光芒之中,緩緩落向人間。

  有一座圓形的門戶,在光芒的盡頭洞開,邊框上雕刻著不甚清晰的神獸仙官,千姿百態,極盡莊嚴飄逸,古意盎然。

  山上兩名絕世高手力拼的余波,似乎自然而然的化作一道投向那門戶中的光束。

  天上的門戶微微顫動,地面上的人一開始看過去的時候,只覺得大概就是丈許直徑,但一眨眼之后再看過去,那虛空之門卻擴大了數倍。

  遠在休朔城中靜養的余圖真人,眺望著老君山那邊,沉吟不語。

  少林寺山門下,眾多僧人或驚愕或迷茫的看著遠處天空中的那一幕。

  平心禪師猶疑的語氣之中,難掩震驚之色:“那難道是…”

  “天門現世,破碎虛空!”

  往生方丈拄著曇華禪杖,下巴上的胡須顫動,口宣佛號,“阿彌陀佛!!不等酉時了,眾弟子立刻出發。”

  說的是眾弟子,但他似乎連這些弟子門人都不準備等了。

  少林絕技中八步趕蟬,如影隨形,一葦渡江的輕功,被他雜糅在身法之中,凌空八步,遠去數里之外,宛如擲電飛星。

  天空之中。

  門內的景象本來深邃而平靜,似藍似黑,看不到任何東西,但在這次擴張之后,卻輕輕旋轉起來。

  肉眼可見的巨大吸力,作用在邵凌霄和天方真人身上,黑袍與白袍飛揚向上,漫卷作響。

  兩人的力量與意志濃烈到了畢生的極致,無論是邵凌霄,還是表面淡漠的天方真人,這一刻都已經無法掩飾自己心中沸騰的戰意。

  千山萬海,舉世之間,這個天下,這個剎那,只有對面的這個人與自己并立。

  只有對面的人與自己是同類。

  邵凌霄心里的一股沖動,幾乎要毀掉自己之前的所有計劃,就在這里,跟天方決出一個真正的勝者。

  而在同時,天方真人也已經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他們的意志在激烈的碰撞之中,幾乎可以獲知對方思維的碎片。

  天方真人長嘯一聲,背后涌起了青,紅,黑,黃,四色光暈,隱隱匯聚成太極輪廓的漩渦,往他的身體貼近過來。

  五重逆轉已經是極限,但他卻要再度在身外嘗試逆運這四色之力。

  浩瀚如天的力量,推動著他的手掌轟然向前,左手被飛光劍直接刺穿,卻全無遲滯的一掌推到了飛光寶劍的護手處,五指扣住劍柄,順勢扣住了邵凌霄持劍的手。

  外帶四色之力的白金右掌,轟向邵凌霄。

  邵凌霄身子偏移幾分主動令心口迎上了這一掌,他們的距離已經太近,這樣的變化,連天方真人都來不及再修改出場的軌跡。

  幾乎可以看到邵凌霄的整個心脈,被這一掌轟爆,背后炸出一個血洞,但血色之間似乎更有一種水銀與墨色交雜的光澤,被連帶著拔除出去。

  血水潑在身后極遠處,墨色與水銀的光澤忽然凝固成型,化作一柄斜插在地的方柄道劍。

  邵凌霄痛哼一聲,左手也在那一刻拍在了天方真人身上,一道掌力分化二十八處,瞬間點亮二十八顆星宿穴位。

  環天列宿,倒轉混一。

  “送你飛升,這么不情愿嗎?”

  天方真人身體之外的各處穴位,當即感受到了如同深海水壓一樣的巨大壓迫。

  魔教的寒涼真力,無法立刻侵入他體內,卻緊緊的與他的穴竅產生了聯系,附著在他身上。

  天門的吸力在邵凌霄身上驟然減弱,而在天方真人身上狂增,使他的身體如同一顆逆飛的流星,從地面拔升,極速而去。

  “邵凌霄!”

  空中一道兩人體積的白金巨掌壓下。

  夜摩天飛身而至,攔截了那一道掌力。

  從百丈高空打下來的掌力,到了這里,必然磨損甚多,即使如此,全力出手接了這一掌的夜摩天,也覺得渾身筋骨劇烈顫抖,一下子砸進了廣場地面。

  邵凌霄身子晃了一下,一劍點地,半跪了下來,濃稠的血漿源源不絕的從他心口那個窟窿里往外流淌,聲音嘶啞。

  “哈,你這么憤怒,那我就更下定決心了。”

  話雖如此,他抬頭仰望著飛向天門的那道人影,眼中卻含著深如淵海的遺憾。

  “關洛陽!!!”

  正要出手的關洛陽,忽然聽到天方真人的傳音。

  “他要…”

  傳音的尾調被拉長,直至難以耳聞。

  關洛陽窮極目力,看到天方真人已經完全籠罩在天門的濃郁光芒之中,雖然張口,卻沒有聲音傳過來。

  他看到天方臉上出現燃光般的怒意。

  下一刻,九天云霄之間,出現了叫所有關注天門者畢生難忘的一幕。

  那個即將飛升的白袍道人仰頭,揮掌…

  轟在了天門的邊框上!!!

  天門一振,傳出了不知道是真是幻的清響,那急速上升的身影,竟然緩了一緩。

  躺在地坑里的夜摩天,瞳孔縮緊,那道白袍身影的停頓,只是極短暫的時間,卻又如此漫長。

  終于,他還是再度上升,越過了天門,消失無蹤。

  天門的殘余光輝,只照在邵凌霄一個人的身上,吸力依舊在牽引他的衣袍。

  邵凌霄半跪著,刺劍入地,任憑這具失去心臟的軀體,呼吸越來越弱,依舊不肯回應天光的接引。

  駕馭黑霧的大蜈蚣飛騰而來,許紅梅被蘇木道人送至,口中念咒,一指便要落向邵凌霄。

  關洛陽縱身將至。

  來自休朔城的所有高手,爆發全力,飛身半空,向廣場沖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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