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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定天下

  關洛陽走出這一步之后,原野上倏然變得安靜了。

  如同山岳屏風的碩大玉斧,下壓的速度驟然變得緩慢起來,只是在一眨眼之后,那本應該勢不可當的玉斧,已經徹底禁止,停頓在了半空。

  九勢齊發,并沒有像從前一樣,顯示出種種異象虛影。

  只不過,在他心神之力的籠罩范圍內,無論空氣,水霧,塵埃,草屑還是整片地面,都仿佛與外界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質感,變得清晰、充盈、堅固起來。

  就好像是這一片區域內的自然環境,成為了關洛陽這個“人”的附庸,成為了他的一件工具。

  然后他就拿著這件工具,當做杠桿一樣,去撬動隱藏在自然表象之下的東西,那是世界更深處的力量,屬于虛空、真空的至強元氣。

  關洛陽抬手,向天彈了一指。

  龐大的存在感,無與倫比的寂靜感,凝聚在他手指曲起相扣的那一個瞬間。

  當那一指彈出去的時候,恍若驚醒了一場極度安靜的幻夢,原野上的所有事物,重新流動起來。

  關洛陽周圍的土壤蕩開了巨大的波瀾,磅礴的氣浪朝著四面八方擴散,綠色的草皮伴隨著狂風而起伏。

  《諸界第一因》

  半空中靜止的玉斧,發出劇烈而高亢的顫鳴,轟然間向高空中抬升。

  “什么?!!!”

  趙匡神色劇變,下意識的沉腕發力,雙臂按壓棍身。

  這個舉動,沒能阻止玉斧的繼續抬升,只是造就了一聲刺耳的破裂聲響。

  玉斧的空柄與金棍連接的地方,瞬間綻放開了密集的裂紋,然后徹底斷裂開來。

  斧刃高高的拋入云層,飛速的縮小。

  也不知道是因為玉斧脫離了趙匡的掌控,本體的規模確實正在縮小。

  還是因為它上升的速度太快,距離越拉越長,而在人眼之中顯得飛快縮小。

  總之,只在一眨眼之后,那曾經大禍臨頭般的玉斧,已經縮成了一點寒星,徹底消失在了遙遠的云層之上。

  地面上,偌大的一根金棍,也在急速縮小。

  巨大的棍頭,因為回縮的太快,周邊的空氣甚至來不及填補過去,形成了一條長長的風洞氣孔,渦流嘶鳴而至。

  關洛陽的實力顯然遠遠超出了趙匡的預計。

  之前他自以為身負兩國的皇朝氣運,功力之渾厚已經無人可及,才想要來一手大勢壓人,奠定無可置疑的勝利。

  可現在,如果還想繼續玩那種泰山壓頂的把戲,等于是把自己的破綻放大給對方看。

  金棍縮小的過程中,關洛陽一步一步走向趙匡。

  等蟠龍棍徹底縮回九尺長短時,他走了三步,也剛好來到了趙匡的面前,一掌拍了過去。

  關洛陽手掌前方的空氣瞬間散去,唯余真空,真空之中,在他掌心的位置上,綻放出一點難以描述其顏色的亮光。

  似乎是微微發白的光輝,又像是灰蒙蒙的晶體微粒,即使是以趙匡的眼力,也難以確定那到底是固體存在還是純粹的光。

  這就是關洛陽突破之后取得的力量,可以稱之為虛空元氣,也可以稱之為真空神力。

  曾有人以為,真空就是空無一片,連空氣都不存在,虛弱至極,微不足道。

  實則不然。

  真空是世界的根基,連整個自然世界的存在,它都承載得住,可想而知,在那平靜空無的表象之下,到底應該隱藏著多么穩固而浩大的力量。

  這種力量混沌昏昧,不分任何屬性,混元至真。

  哪怕關洛陽只是略微擾動了這份平靜,撬動了其中一絲,當這一絲真空神力流入表層自然世界的時候,依舊足以讓整個原野大氣里面,都回蕩起了近似雪崩的轟鳴嘯響。

  趙匡棍頭一挑,去抵抗這雪崩般的一掌。

  金棍的前端,沒有直接戳向關洛陽掌心的真空神力,而是頂向關洛陽的掌根處。

  他避開了力量最強盛的一點,但效果似乎微乎其微。

  棍掌相接的第一瞬間,整個蟠龍金棍,就被對面傳來的力量撐的膨脹了一下,尤其是棍頭處,像開花一樣被撐得裂開了八條縫。

  裂縫里面傳出濃郁至極的灼紅光輝,那是純粹的動能轟擊進去之后,超過了這桿神兵的承受極限,因而展現出來的熱能光芒。

  趙匡手背上青筋暴跳,虎口開裂,奮力地擰轉棍身。

  裂開八條縫隙的棍頭,當場碎掉了一節,剩余的棍頭,螺旋式的鉆刺過去,避開關洛陽的手掌,直取他的心口。

  “受死!”

  趙匡張口做出了吼嘯的姿態,眼角周圍都被瞪裂了些許,露出血紅的色澤,這一擊雖然短促,卻實有一往無回、與天一賭的決絕氣勢。

  關洛陽神情明銳,巋然不動,雙掌一合,蟠龍金棍的前端就被他雙手生生夾住。

  趙匡的步伐一頓,關洛陽手勢變化,原本合攏豎立的雙手,變成一掌在上,一掌在下,雙掌一搓。

  螺旋而來的蟠龍棍,立刻逆向旋轉起來。

  趙匡雙手把握不住,連忙松空十指,以衣袖柔勁向棍尾側面一拂。

  衣袖破裂,如蝴蝶飄飛間,金棍橫轉過來,趙匡雙手推棍向前一撞,正好攔住關洛陽筆直打過來的一拳。

  皇朝氣運加持的魔道功力,與關洛陽的拳力僵持了一瞬間。

  趙匡渾身爆發出耀眼欲盲的氣運金光,背后的地面成片成片,崩裂下陷。

  呈現出扇形的崩毀區域,一路蔓延向后,直到撞上了一座山峰。

  沉悶的巨響之后,山腳下便塌了一塊。

  這個崩塌的巨響傳回趙匡耳邊的時候,關洛陽已經如幻影般,輪換了一個拳頭。

  原本是右拳打出,現在卻是左拳砸上了蟠龍棍。

  嗵的一聲,棍體斷折,趙匡如同一抹金色長虹,射入山體之中。

  “怎么會這樣?!”

  身體還在不斷撞開山石土壤,趙匡心臟劇烈的抖動,砰砰的震響,火熱到幾欲爆裂。

  “朕也是武道上的天才,朕也精心苦修,朕更是謀奪了遼國全部的皇朝氣運,又得回大宋的部分氣運,如此層層累加,依舊不到飛升的境界…”

  “怎么此人就能毫無征兆的突破,他明明沒能把趙桓的修為煉化為己用,他境界拔升的資糧何在?!”

  趙匡心中怒吼,“這天理何在?!!”

  兩招下來,他已經可以肯定,關洛陽確確實實已經踏出了那一步,達到了白日飛升的境界。

  仙道尸解,可以稱尸解仙,魔道追日,可以稱天外魔。

  但這些都只不過是因為無法達到真正飛升的境界,才無奈選擇的道路,怎么能跟真正足以飛升的仙魔境界相提并論?

  但沒關系,自古以來的種種秘策記載中都提到過,無論是姜太公、列子、子夏、匡章,抑或荀況、張道陵等人,但凡達到了飛升的境界,最多不過再駐世百日而已。

  百日之后,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想飛升,也不得不脫離這一方天地。

  張道陵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當初地上道國的功業,才不過是草創,有了個萌芽而已,假如能以仙魔境界壓服世間,何樂而不為?

  可惜他想盡辦法,也無法拖過百日之限,終究還是飛升而去。

  只要趙匡能躲過這百日,哪怕關洛陽將宋遼的其他敵對勢力全都擊潰,也沒有關系。

  等關洛陽一飛升,他立刻卷土重來,那時候梁山其他人,焉能抵抗得了他的蟠龍棍?

  這個想法實在很美好。

  逃避兩個字,只是剛剛想到,就像劇毒一樣,在趙匡的心里蔓延開來,瘋狂的動搖著他的戰意。

  帝王心性,本該要能忍人所不能忍,逃避固然屈辱,能換來大業成就的機會,又何必放在心上?

  當年漢高祖危難之中,老父親都被綁到了火鼎之上,還能說出分我一杯羹的話來,這樣大的忍耐,正可謂是天下為帝為王者的楷模。

  可是…

  嘭!!!

  金光纏繞的身影撞穿了這座山,從山體的另一面飛射出來。

  他腳下一只靴口邊緣帶著雪白皮毛、繡著黑云金龍圖案的的靴子,重重的踏在地面,引起大地濁氣的涌動共鳴,滑出去一段距離后,便硬生生挺住了身形。

  趙匡終究是沒有肯逃。

  關洛陽追過了穿山隧道,如同閃現般出現于趙匡眼前時。

  斷成了兩節的蟠龍棍,被他當成一對金鞭抓在手中,纏繞著紅塵濁念,忽然爆發出鋪天蓋地的攻勢。

  不再是之前聚力于一點的棍法,而是從一個人影,變成幾十個、幾百個、上千個,帶著上千對斷棍撲殺出去。

  入目所及,上下左右,面前百丈的范圍內,到處都是趙匡。

  令人眼花繚亂的眾多趙匡,飛快地撲擊著,他們的動勢,共同組成了一片一片的潮浪,一疊一疊的海嘯,朝著關洛陽拍打了下去。

  關洛陽一掌轟出,一拳打去,就可以轟退所有的身影。

  可趙匡越挫越勇,每一次的人墻海嘯,都比上一次的規模更大,代表著趙匡動作之間分出來的殘影數量,越來越多。

  那是金色的棍影,以無盡詭秘幽微的角度,尋隙攻向關洛陽。

  兩國的皇朝氣運,在他身邊顯化為兩條龍影,追隨著他的身法,若隱若現,時分時合。

  看起來就像是在人影組成的海嘯之中,有兩尾巨龍翻江倒海,徘徊不休。

  趙匡的魔道修為離飛升的境界,還有不止一步要走,但皇朝氣運法門,此時此刻在他身上,已經達到了左道中的第九重天。

  自古以來,天下的秘籍史冊之中,還沒有記載過以左道飛升的人物。

  可關洛陽都能當著他的面,因為一句“心氣略暢”就踏入更高的境界…

  ‘莫非朕就不能嗎?!’

  “難道朕就不可以嗎?”

  “今時今日,此時此刻,也是朕兩百年來最強大的時刻,朕就要打破左道的極致!”

  皇朝氣運是集眾之念,但左道法門的根基,其實也在于修煉者自身的念頭。

  趙匡的氣勢越來越強大,他的斗志、心念逐漸將那兩條龍影中的氣運雜念一寸寸的吞噬、粉碎,徹底化作自己的力量。

  皇朝氣運中混雜的苦痛怨恨,也無法摧毀他的傲慢自負,宏圖壯志,被他理所當然的視為自己的踏腳石。

  人影組成的浪潮,甚至高到了可以拍散天上的云,然后從天一樣的高度砸落下來。

  在這樣的攻擊之下,關洛陽退后了。

  他一步幾百丈,退了一步的時候,趙匡的所有殘影都鍍上了一層金光,顯得更像是真實的存在。

  后面的殘影追上前面的殘影,從上空踏過,然后又被更后面的殘影踏在腳下。

  一層更比一層快,一層更比一層洶涌的蜂擁而至。

  他退了兩步的時候,趙匡的殘影數量開始縮減。

  但是余下來的殘影,每一個都擁有無邊的霸氣,他們身邊的空間變得寬裕,手里的金棍大開大合,一舉一動,都仿佛執掌眾生的律令,無可違抗的砸下。

  他退了三步的時候,趙匡身后的殘影已經寥寥無幾。

  趙匡的真身沖到了最前方,身后的殘影愈發淡去,兩條巨龍的影像也已經消失。

  已經不存在龍與人的分別。

  趙匡從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山和大地都要在他的腳下馴服,他的氣息也已經隱隱突破了那層界限,邁出人和神之間的藩籬。

  “哈哈哈哈,果然,朕…”

  “你好了嗎?”

  關洛陽神色凈朗的看過來,有一種奇異的超然,“這就是你目前能做到的極致的呀,踩著天下蒼生,萬萬子民的心,登上最高處的感覺如何?”

  “你會從朕的棍頭感受到的!”

  趙匡手里的兩條斷棍轟然砸出。

  關洛陽的身影向前一撞。

  原野上陷落下去一個三里大小,深約四五尺的大坑,土壤被壓得密實無比。

  兩條人影各自倒飛開來。

  趙匡還在倒飛的半途中,就看到關洛陽的身影已經遏制住倒退之勢,倏然向他追近過來。

  兩棍砸下,換來一拳。

  趙匡倒飛的速度變得更快。

  這回關洛陽只是身子晃了晃,就追了上去。

  “我從你的棍法中感受到了。”

  關洛陽一拳打了出去,“主宰著萬眾的生死,只需要將剝削放松一點,就是天大隆恩,若一時不喜,也算降下天罰,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仿佛人間唯一的主宰,真是無上的歡樂啊。”

  趙匡大吼一聲,想要站穩,雙棍交叉一攔,又被擊飛了出去。

  關洛陽閑庭信步般走了兩下,身影如夢如幻,追到他面前。

  “這種感覺,還真是相似呢。”

  “你這反賊,不專注于與朕的戰斗,在胡言亂語什么?!”

  “我沒有當過皇帝,但是你們面對百姓的這種感覺,跟我面對你們兩個的時候很相似呢。”

  關洛陽笑了起來,“圈禁在一隅之地,如果不肯認錯,就將他一寸寸的敲碎,讓他贖罪。”

  “看到有意思的敵人,就任憑他慢慢把自己拔升到巔峰,然后打碎他的傲氣,顯示自己的氣度,怎么樣?我正在做的事,是不是跟你們做的很像?”

  “你…”

  趙匡瞳孔一縮,忽然感受到了一種毛孔洞開,亡魂出竅的恐怖危機降臨。

  “你不可能!!!”

  他傾盡全力出招。

  兩節斷棍,跟摩天弄日的掌力凌空對峙。

  野地之上,有兩顆紫黑色的珠子飛來。

  高空之中,有從遙遠處回來的另外兩顆魔珠。

  肺腑之間,迷離的刀氣,已經化作第九顆珠子。

  九大魔珠集于一身,但為的不是借此去攻擊,而僅僅是用于穩定關洛陽的肉身。

  讓他得以撬動更多的真空神力。

  “說的簡單一點吧。”

  關洛陽的手掌握成了拳頭。

  趙匡的血肉骨骼都似乎燃成了金光,極盡一擊。

  “你們無視他們的苦難,塑造著自己的快樂,那么,我就要以你們這種人的痛苦為快樂啦。”

  關洛陽出拳,人的身影便化作了龍。

  真空神力被化為最扭曲的重力,如一道蜿蜒的龍影。

  灰色的龍,吞噬了太陽一樣的金光,飛上了天空。

  食龍的魔龍,第一次出現在了世人眼中。

  被龍吞噬的災劫,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沒有人知道那顫抖的眼神里面盛滿了什么樣的情緒。

  無論多么悔恨與憤怒,也連發出最后一聲哀鳴的機會都不會有了,如同他們曾經對待野草般的百姓,對待被葬送的士兵。

  是日,宋遼兩國重臣,皆感皇朝氣運崩亂,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梁山之主于原野上踏出群峰險關,所過之處,萬軍跪伏,無力掙扎。

  又三日,輾轉天下,八方戰聲盡消,舉國再無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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