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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滿坡雨中搖花色

  云又白家的大堂之中,裝修和家具都是復古的風格,墻上還掛了一副山林碧秀的猛虎下山圖。

  圖畫兩邊,是云又白早年自己練筆,手書成的兩副字。

  千秋是非功,無名白骨浪。

  下筆很重,一氣呵成,濃墨凹在紙上,宛然有痕。

  他正在跟自己手底下管拆遷的一組人通電話。

  “什么叫給他們提點價也不打緊,你第一天跟我嗎?”

  “我們是有錢了,但也是一分一毫掙出來的,憑什么多給那些泥腿子,你就給我咬死了這個價。”

  云又白冷笑了一聲,“他們不肯你就直接動手,上門找最能鬧騰的那幾個,打斷幾條腿,然后再跟他們談價,找兩個人給你當托,一群見風使舵的烏合之眾,自然就轉了口風了。”

  電話那邊似乎又說了什么,云又白的眉頭微微皺起,“領頭拉橫幅那個,家里有侄子在安全部,孔青云么,這個人…呵,那你就繞過孔家,下手的時候做點偽裝,多打殘幾戶人家,到時候那些捧臭腳的人,自然就會反過來怨恨領頭的人。”

  掛了電話之后,云又白提起冰裂紋青釉描金邊的茶壺灌了兩口,慢悠悠的繞過古董櫥柜,走到沙發邊坐下。

  大堂中間,幾個人正在打麻將。

  古道遠坐在東邊,看了眼牌,順嘴說道:“神州結義社那邊,我給了他三天時間考慮,昨天晚上給了答復,把我們這邊的橄欖枝給拒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云又白手里的小茶壺一放,道,“范敏之這幾天去的可太勤了,要么到他家里,要么約他出來,姿態低到這種程度,也真不懂得自矜身份了。”

  古道遠摩挲著麻將牌,面帶不快的丟出了一張四筒,說道:“敏之畢竟年輕,做這些,倒還不算跌份,那關洛陽也是個年輕人,敏之急需自己的班底,多看重他幾分,也是應當。”

  “能一個人干掉王青、秦德利他們四兄弟,哪怕別的什么都不懂,只憑這一份武力,也屬實該受器重。”

  “但既然他選了那邊,我們是不是該敲打敲打?”

  云又白搖搖頭:“敲打什么,找個由頭,平了這個神州結義社,我早就說了,龍不與蛇居,他手底下那群人,有等于沒有,帶上幾十個改造過的,再叫一批狙擊手,我親自去一趟,他就一個人,便渾身是鐵,能打幾根釘?”

  古道遠手上一張牌按下,扭頭看過來,道:“可畢竟范敏之已經表明態度,我們要這么大張旗鼓,總得找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理由不是現成的嗎?”

  云又白嘬了口茶,“獨孤豪失聯不是一天兩天了,看他手底下漸亂的那一幅態勢,只怕是真在哪兒遭了殃。最近的新面孔里頭,有可能干掉他的,除了關洛陽還有誰?”

  “那證據…”不等對方答話,古道遠已經自己會意,“不管真假,造幾個證據就是了。”

  云又白點點頭,心中默默思量。

  老龍頭放權的態度越來越明顯,隔岸觀火,只怕是故意要他的兒子在成年禮之前,就驗驗成色。

  干掉神州結義社這個事情,剛好是敲山震虎,嚇一嚇那范敏之,要是他知道收斂退讓,也就罷了,不然的話,就只好…

  云又白眼睛瞇了瞇,心里漸漸發了狠。

  一串鈴聲響起,云又白回過神來,掏出手機。

  “喂…什么?!”

  鋼琴輕快愉悅的曲調,回蕩在棕色為主色調的冷光大廳里。

  除了演奏者之外,只有兩個人的咖啡廳。

  范敏之和郎飛燕坐在靠窗的地方。

  “關洛陽,基本是完全朝我們這邊靠攏了,這個人不錯,生意上經常有點新奇的看法,但顯然沒成體系的學過,他也明智,不過多插手部下的事。”

  “雖然討厭賣粉放貸,可該手狠的時候,也絕不心軟,比大多數道上的人還干脆。”

  范敏之手上用銀色的細柄小勺輕輕攪拌著咖啡,笑道,“優點缺點同樣明顯,這種人簡直是專為我造就的得力干將。”

  郎飛燕慵懶道:“你也不要太輕松大意了,殺光頭領,收編基層,這種事情他做的實在太流暢。你想駕馭過于鋒利的刀,一不小心,也可能會傷到自己。”

  “我知道。”

  范敏之露出微笑,“我聽你們說,老頭子以前其實沒什么文化,但從我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已經修身養性,經常念叨些古籍。有句話,以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以柔克剛,我比他更年輕,更友善,遲早可以收他的心。”

  郎飛燕的眼神微微變化,身體前傾,手掌如細膩柔軟的蓮花一般撐著下巴,輕聲呢喃道:“老頭子啊…”

  “老頭子和劉老大這些年,越來越內斂了,劉老大倒也罷了,你姐姐死了之后,他就一直那副死樣子,縱然再癡一點也不稀奇。”

  “但老頭子的變化,總不免讓人覺得,他在陶朱這份基業以外,有了什么別的追求。”

  范敏之不以為意的笑道:“反正他放權,是真真切切的。”

  咖啡廳正門內的搖鈴清響,西裝眼鏡的男子,急匆匆走了進來,把一個手機遞給范敏之。

  范敏之接過手機一聽,臉上的表情,頓時混雜了驚訝、疑惑,最后轉變成了一種驚喜與猶豫。

  他對郎飛燕解釋道:“蘇雨成帶了一幫人,跑到武吉坡去,要搜查武吉坡,還聲稱要云又白交出獨孤豪。”

  “蘇雨成不是有養花的嗜好嗎?他在一盆花泥里面,翻到了獨孤豪的手機,花泥是來自武吉坡的,修復數據之后更顯示,手機上最后一通電話,是云又白打給獨孤豪的。”

  “就在獨孤豪失聯那一天!”

  郎飛燕臉色數變,眼波流轉間,沉聲道:“我喊上哥舒他們,你先知會一下老頭子。”

  幾分鐘后,范敏之放下手機。

  “老頭讓我們自己處理。”

  郎飛燕瞳孔顫了一下,壓住了嗓子眼里的一句微愕。

  ——真是…狠啊。

  “那你,嗯,也叫上關洛陽吧。”

  客廳之中,關洛陽接到電話,幾秒之后,掛斷電話,把果盤里最后一塊蘋果吃掉。

  “兩天了,才剛發現,要是你們再遲鈍一點,我估計又得送點東西出去了。”

  關洛陽把牙簽彈進垃圾桶,出門坐車,往武吉坡的方向去。

  武吉坡,就在新馬港自然地勢最高的放馬山南側。

  這里土地肥沃,地勢的起伏恰到好處,被因勢利導,開鑿出了許多水渠,也是整個新馬港的熱帶觀賞植物,最大的培植園區。

  鵝掌藤,千年木,朱芋,棕櫚,觀音棕竹,變葉木,旅人焦,長春花,紅掌等等。

  有花有樹,萬紫千紅。

  天上風速勁疾,云走遮日,隱隱之間,快要落下一場驟雨。

  云又白、范敏之他們帶人抵達這里的時候,雨水落在遠處的塑料大棚上,如同密集的鼓點,許多沒有被大棚圈進去的花樹,在雨中輕擺著枝條。

  雨中的兩撥人正在對峙,見到云又白他們趕來,不但沒有放松,反而更加劍拔弩張。

  滿天透亮的雨水,也澆不下這里逐漸熾烈白熱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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