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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巧技通神,懸氣移傷

  站到居不用身邊,如果不加任何前提的話,這個要求聽起來是非常的簡單。

  可實際上,百丈以內的將近三十名一流高手,剛抵達這里的時候,六識通明的敏銳感知,就已經感受到了其中蘊含的艱辛之處。

  居不用的琵琶,離得遠一些的話,聽起來只不過是風聲,雨聲,間雜著一兩道霹靂雷霆,聽的人從身到心都是一片傾心沉醉之意。

  可是到了近外之后,就可以體會到那雨水連綿成線,線積成洼,洼深如海,海上升潮,從平靜的風景里,僅憑著聲音,演繹出波瀾壯闊,令人疑真疑幻的氣勢。

  如果去到他身邊十丈以內的話,每靠近一步,都能夠感受到風雨潮浪之勢的疊疊增長。

  就好像是從天清氣爽的世界,突然來到了一片新的天地。

  那些看似平靜的空氣,在真正一步跨入,置身于其中的時候,原來竟隱藏著大氣浩蕩,呼嘯不休的風墻雨意。

  在音律的調控之下,無形的致密之風,化作一堵堵錯落活動的無色高墻般,反復的動蕩扭曲著,朝著那邊的邵凌霄擠壓過去。

  可是,每每在抵達邵凌霄身邊的時候,這些巨浪一樣隱隱起伏的大風,就被他一重重的挑動,抬高,反壓回去。

  這些風浪之聲,反而成為了他用來限制居不用的工具,使得居不用身邊的潛流,密度更高,更加兇厲殘酷。

  醉酒的青年剛闖到這片區域邊緣處的時候,身子也不禁被這些混亂的氣流沖擊撕扯,一晃一歪,醉態更甚。

  被這里的風浪潛流反復沖刷過的磚石地面,已經顯得微微潮濕,顏色從灰白變作深青。

  醉酒青年的肩膀與深青色的地面只剩下不到兩寸的距離時,筆直的身體,忽然一下迸發出去。。

  這一下動向的改變,奇詭至極,完全不同于一般人軀體發力的習慣,甚至也不是依靠真氣噴涌,擊打地面,來改變自己的方向。

  而仿佛是一把通靈的寶刀,在墜地的時候,因為厭惡地面的塵埃,便自然而然地調整了方向,緊貼著地面,回旋了一定的角度,飛射出去。

  人如刀,刀破空,一重重的潛流,不管是正面沖擊,側面擊打,甚至是旋轉吸扯,在他那筆直飛射出去的身影面前,都像是錯亂舞動的諸多厚重布匹,被一舉斬破。

  醉酒青年身上的衣服有不少污漬,衣料也是灰撲撲的,只是這凌空飛身而去的時候,從發絲到衣角,晃眼之間整個人都變得一片雪白,瑩瑩放光。

  刀意如雪浪,英姿如鴻鵠。

  關中武林的眾多圍觀者之中,很多不認識他的人,這時候突然想起一個名字來。

  “嘉陵踏雪,鴻鵠于飛,原來是長白刀法的傳人陸寧仙。”

  隋朝末年的時候,長白山知世郎王薄起義,雖然后來多有反復,下場很是不好,但敢為天下先的一時氣魄,依舊為人夸耀,他的長白刀法,也代代流傳下來。

  多年以來,長白刀法的傳人之中,有時隔上兩三代,才能有那么一個一流高手,門徒又不夠多,早就泯然眾人,畢竟在關中武林,像這樣“祖上闊過”的武學傳承,可以說遍地都是。

  但陸寧仙這個人的名氣,其實要比他所傳承的刀法更大一些。

  當年東海宗師尹杯無,游玩嘉陵江,月夜舞刀長歌,陸寧仙尋歌聲而至,少年之姿,居然向尹杯無出刀求教。

  據說他前后三招,被尹杯無打落江中三次,依舊帶著殘刀,滿身泥水的從江底濁流中走出,請尹杯無去喝酒。

  后來尹杯無趕到西南,在幾位正道宗師和諸多武林大豪、軍中將官面前談笑,提及此事,盛贊了陸寧仙一番。

  陸寧仙的名氣由此傳揚,十年過去,沒有人說得清,他到底是哪一年踏入一流高手的境界,但今日看見這以身做刀的一斬,顯然他在這個境界之中,也已稱得上是佼佼者。

  只不過,就在他真正來到居不用右側,剛剛落地的時候,頭顱便猛然向后一讓,連退五步。

  那副模樣就好像是在他落地的瞬間,有什么東西刺向面門,使他受驚連連后退。

  然而眾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沒看到有任何東西在那一刻向陸寧仙發動攻勢,甚至就算其他一流高手的六識通明,直覺感應,也看不出他到底為何要退后。

  連退了五步之后,陸寧仙的神色凝重無比,眉頭緊鎖,好像遇到了一個百思不得其解的曠古難題。

  他渾身的衣袍在這潛流大勢之間,忽而扯向東邊,忽而逆動向西,飄擺不定,唯獨雙足穩穩的踏在地上,立地生根一般,不愿再退再偏,身上的醉意漸漸化作帶著酒氣的薄煙,裊裊升空,隨即被周遭的潛流沖散。

  周邊的人等了片刻,都不見他再有動作,長須文官便掏了一枚金鏢藏在掌心,另一只手按住了腰間的劍柄,一步步朝居不用身邊走去。

  長須文官的選擇,與剛才陸寧仙的飛掠絕速截然相反,稱得上是步步為營,穩中求進,甚至在他走到居不用身后十丈的時候,步伐還變得與琵琶曲調相呼應,幾次大步邁出的時候,都恰好是琵琶扣下的重音。

  他邁出的步子時大時小,但是落下的足印卻是越來越深,等到距離陸寧仙所在的位置還有四尺左右的時候,他一腳踏下去,已經直沒至膝蓋。

  這里本來是一條大街,不但磚石堅硬,石層之下的地基也夯實無比,就算被巨力破壞,也該傳出一些碎裂響動,可長須文官這么一步一步踏下去,每一次足印深陷,都是寂然無聲。

  有見識的人能夠猜得出來,必定是因為有一股渾厚深邃的壓力,在長須文官每一次腳底踏實之前,就已經深深滲透到地下,將本該堅固的磚石地基,化作沼澤浮土一般。

  長須文官試著晃了晃深陷下去的那條腿,沉吟少頃,放了金鏢長劍,運足了功力,彎腰將雙手向地面一拍,拔身而出,砰砰砰砰,連續幾個大步。

  每一腳踏下都留下深深的印坑,但腳還沒有陷到坑里去,他就已經走出下一步,如同鋼鐵般的無色真氣在周身飆射而出,蹈空而走。

  如此一鼓作氣,長須文官聲勢驚人的沖到居不用身后,甚至使人覺得他下一步要直接越過居不用,直沖到邵凌霄面前,卻忽然僵在那里。

  沉默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之后,他用衣袖擦著滿頭滿臉不斷溢出的汗珠,極其謹慎的一小步一小步后退,退到比陸寧仙更遠一點的地方,才渾身一滯,就地停下。

  眾人反復觀察,看他們兩個又不像是身負重傷,又不像是被強力禁錮,偏偏都不再向前,心頭疑惑萬分。

  有人高聲叫嚷,問他們兩個到底發生何事,也得不到回應。

  采取截然不同的兩種方法試探之后,看起來都不能成功,居不用的琵琶,離尾聲已經越來越近。

  余下的人環顧四周,眼神碰撞,不用說話就已經有了一種默契。

  有人垂下袖里短刀,有人戴上銀絲手套,石輕也取出了他賴以成名的禹王錘,那是一把錘柄如蓮藕,錘頭如香瓜,長達兩尺余的短柄金錘。

  在場的一流高手足有二十幾名,不說關中東部一流境界的,只有這么多人物,但至少也已經來了九成以上,其中還有好幾個是隸屬刑部,受內衛通知,臨時調遣過來的。

  下一刻,當這些人幾乎同步殺出的時候,所有人都目睹了一場憑空暴漲,吞沒了附近兩行屋舍,卷起無數瓦片的暴風狂飆。

  二十多個一流高手的力量,流星墜地般的轟破了覆蓋在居不用周圍十丈以內的潛流。

  他們的身影各自穿梭在暴風之間,不但來到了居不用身側,甚至毫不停留的從他身邊沖出,各自施展絕學,殺向邵凌霄。

  能夠把武功練到這樣的程度,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做一方大豪,誰又會沒有自己的傲氣。

  所謂“站在居不用身側”的賭約,如果是一般人提出來,被他們聽到了,也只會一笑置之,根本不放在心上。

  只不過因為提出這個賭約的是邵凌霄,是十年前的西南敵國魁首,是最近才突襲幾乎覆滅了老君山的人物,才有資格令他們心緒起伏,才有資格讓他們有一種“證明自己”的想法。

  但是,要想證明關中武林,大唐武人的實力,除了完成賭約的條件以外,如果能擊退、甚至讓邵凌霄傷上加傷,豈不是更好?

  邵凌霄所處的那片地方本來是一處食肆,不過在他敲響酒杯的那一擊之中,整棟屋子已經被摧毀,甚至連周圍的墻壁屋頂都垮塌了不少。

  現在那邊只剩下他自己坐的一條長凳,一張桌子,琴劍書傘四侍,都立在他身后,秋如醉和朱琳瑯早在聽曲途中就已經離開。

  面對在模糊了視線的暴風中襲來的諸多人影,四名看起來年紀不大的侍從,鎮定自若,對他們教主的能力深信不疑,所以不會有半點畏縮之態。

  這四個人是火羅道年輕一代中最具天賦的弟子,也是邵凌霄親自傳授武功,一手培養出來的。

  除了余圖、天方、夜摩天等寥寥數人之外,世上沒有誰會比他們更深刻的認知到邵凌霄的武學造詣之妙絕。

  邵凌霄的應對,僅僅是再次敲響了酒杯。

  不同于上次的一聲輕響,炸開氣浪,這回,那根長筷之下最先粉碎的,就是白瓷如玉般的酒杯。

  酒杯在激烈的脆鳴中化作劍形的粉末,飛射出去。

  緊接著,那整張桌子也砰砰砰砰,裂解成諸多碎片,從桌面到桌角,一枚枚的碎片,如長釘如小劍,游曳于空中,穿梭急射而去。

  石輕的禹王錘,大巧不工,寓清于濁,一把戰錘,好像是一個最親密無間的伙伴,甚至會主動帶動他的身體,做出奇妙的攻伐閃避。

  可是他這回有意無意,人兵合一的一閃一晃之間,也沒躲得過那粉末形成的凌空劍氣,金瓜似的錘頭抵擋過去,白瓷的粉末撞在上面,將他整個人震飛出去。

  而其余人等,這個時候也分別被三枚、五枚、七枚不等的木質碎片尋上。

  太原王家王廣,戴一雙銀絲手套,施展開與崔家、盧家當年并稱的五姓七家的傳世絕學,九鳳汲縷擒拿手。

  手法凌厲超常,似捏似扣,宛如九頭神鳥啄打擒殺。

  當年太原王家又稱汲縷王家,高門顯貴的人物,也無不以能夠迎娶王家女為榮,九鳳汲縷擒拿手,本來就是那時王家嫡女自幼習練的武功,其中也不知截取了多少姻親人家的招意神髓。

  后來高宗皇帝打壓王家,使其衰落,這套武功卻傳了下來,漸漸成為家族立身之本,子嗣后輩中出眾的人物都要修習。

  王廣苦修這套武功,已經有三十年光陰,當年剛踏入一流境界的時候,他與幾個友人嬉戲,命人在瀑布上游傾瀉竹簽。

  他自己站在二十丈的瀑布下,施展這套擒拿手法,在瀑布的巨響亂流之內,把所有做了標記的竹簽全部截取,眼力之精、手法之高,傳為美談。

  但他今天面對那五枚僅有幾寸長短的木質碎片時,竟然接連三抓不中,反而被割破前襟衣物,在眼角劃出血痕,驚惶閃避。

  急退之時,王廣因為眼角受傷,用力閉了一只眼,眼神晃動之間,竟然看出那幾枚木片飛過的軌跡,像是一個劍客在他身邊游走,施展劍法攻來。

  孔雀開屏,老樹盤根,海底尋針,云手運劍,鳳凰三點頭等等。

  惶恐的閃避之際,王廣所看出來的招法路數,都是江湖中最常見的劍術招式,各家各派入門所列的基礎劍法里,皆有類似的動作。

  要不是事實擺在眼前,打死王廣他也不可能相信,自己會被這些拙劣的招式逼的險象環生。

  等他聚足十成功力,以最快速度發出的一抓,卻被兩枚木片交錯時產生的力場牽引偏移,他胸中的驚怒之意,已經要沖散發冠。

  就在這一怒之時,其他三枚木片接連擊中他的身體,入肉有深有淺,木片的尖端,分毫不差地壓在幾個被稱作穴位的點。

  身體瞬間定住,不能動彈,王廣的怒氣將發而未發,喉頭腥甜,噗的一口血霧就吐了出來。

  這是暴風未止,血霧一吐出去,就被股亂風吹的倒撲在他自己臉上。

  不過正因為自己不能動彈了,他這個時候倒是有了余裕,看到其他人的情況。

  全部,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那么粗淺的劍招,破掉柳葉軍傳承的躍鹿刀,破掉大虎倀一脈的掌功,破掉畸笏叟門下的古拙手,破掉據說是當年袁天罡留下的列子印。

  甚至有一個復姓皇甫的刑部高手,被逼出了一套邪氣森森的掌法,似乎是前些年胡人中的魔頭羊牧勞的無塵毀音掌。

  也不知道他這個素以正氣之名著稱的人物,怎么會練有這套掌功。但無論內中什么隱情,都被那些木片一視同仁的壓制。

  王廣看到這里的時候,心里頭那股家門聲名被簡陋招式折辱的怒意,倒是涼了下來。

  同時操控過百枚木片,施展這樣簡約質樸的劍法,破解二十幾種各有不同淵源的武林絕學,這種事情,不是靠一句天賦高就能夠解釋得了的。

  很難想象,到底是什么樣的心態,才會讓魔教嫡脈的天才,一個可以隨便選取神功絕藝的人,在練習這些基礎劍招的時候,仍舊投以萬分的專注。

  以精誠所至,令頑石生花,化腐朽為神奇。

  “是因為我一路走避,以至于你們產生了錯覺,認為我的傷勢已經嚴重到了僅憑這些人手,就可以對我發動反撲了嗎?”

  邵凌霄手腕一抬,那根筷子在指間輕巧的轉動,哈哈笑道,“還是說,你們實在太小瞧了曹、顏、居,和蘇刑留下的那批人呢?”

  論功力,這二十幾個人疊加起來的話,還真比現在重傷下的邵凌霄強出一截,可惜論招式、論心神,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把功力集結起來,對邵凌霄造成威脅。

  “沒有自知之明,就要付出更多的代價了。”

  亂風漸弱,長發披下,遮住邵凌霄的側臉,寬大的袍袖自手腕上滑下一截,他捏著筷子,舉止輕挑的向前一刺。

  上百縷真氣如絲,從長筷的一端延伸出去,連接在那些被制住的人穴位之上。

  分散各方的眾人,幾乎不分先后的感受到一股渾厚難言的真力,順著那一縷氣絲,傳遞過來。

  “這是…”

  諸多武人心頭劇震,卻不只是因為此刻經脈之間感受到的刺痛,更是因為他們即刻分辨出了這股真力,并非魔教武功。

  天下武功,真氣最純的,自然是少林金剛本相經,根基最渾厚的,則首推老君山。

  無為真經練氣如墨,五行滅相氣分五彩,都太好分辨了。

  此刻傳到他們身上的,可不正是一股五行滅相真力。

  “我們…中計了!”

  王廣等人恍悟。

  “傳言不假,天方真人破碎虛空前那一戰,確實給他留下極重的隱患,他是在借我們的功力根基,來抵消之前與天方真人一戰之后,所留下的傷勢。”

  邵凌霄為了徹底拔除體內的無為神劍,當初生受了天方真人那一招,殘留在他體內的五行逆反異種真氣,只被許紅梅化解掉了兩成。

  這段時間,他一路走走停停,被具有宗師戰力的風將軍,和三名身懷神兵的頂尖一流高手消磨,沒能讓傷勢恢復太多。

  但是現在,有這么多一流高手,以畢生苦修的精純內功為他分擔五行真罡的話,邵凌霄的傷勢,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過來。

  王廣他們明知道這個道理,卻不能不抵抗。

  天方真人的五行滅相真氣,對他們來說就好像是眼看著一座山峰,要向自己砸下來,沒有辦法再思考更多,身上根本內功就已經自己涌了出去,死命拖延。

  錚!!!!

  驟然琵琶振響。

  音調一變,像是風雨之中戰馬長嘶,在風的勾勒,雨的填充下,露出支豪壯軍隊的真容。

  眾人所接收到的五色真氣,隨之一緩,那些連接在他們身上的氣絲,也像琵琶的弦一樣顫動起來。

  邵凌霄的視線移動過去:“你從彈出第一個音開始,就被我壓的連話都說不了,事已至此,還想做出更多徒勞枉費之事嗎?”

  居不用面上淺愁如煙,落到這樣的險局之中,他眉頭也只是微微蹙著,垂眸撥弦。

  或許古往今來那些能夠稱得上音律大家的人物,都有一顆相對于普通人來說更多愁善感的心,有些人斥之為傷春悲秋,或贊為情深不壽,但總不免覺得他們就更脆弱了一些。

  世間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可是居不用的愁與傷,卻從來只是那么輕輕的一點,淺淺的一層,當年他流落市井,如乞討一般從塞外到長安的時候,不肯叫這一點憂愁多了。

  后來他得遇神兵,聲名武功都成為當世一流,皇帝也為他出宮欣賞演奏,萬籟千聲,名留青史,卻也不肯教這一點憂愁少了。

  與其說他這是一點憂愁,不如說這是一點不肯低頭,不愿同流的堅持,這其中的悲傷很少,桀驁更深。

  “風兮、大樂,還有一刻。”

  鐵騎突出,旗嘯風中,琵琶聲如同裂向十方的電紋,一次次在居不用指下、弦上綻放。

  氣絲顫動的更頻繁了,卻偏偏不斷,直到一柄金瓜戰錘橫向一攪,把周邊幾人身上的氣絲扯開。

  江湖中以自損激發潛力的招式有很多,不過到了一流高手身上,他們的真氣貫通在四肢百骸之間,每一點潛力都被自己所把握,這種招式,對他們已經沒有什么意義。

  可世上的事總有例外。

  石輕這個綠林領袖,就掌握著對一流高手都有用的自損之招。

  他的身子縮的更加矮小,本來剛好合身的衣袍都顯得寬松了,更襯的那一柄戰錘的沉重。

  那脫手一錘飛出去,不打邵凌霄,正中陸寧仙后背。

  陸寧仙是除了居不用之外,最早被壓制的人,但這一錘砸在身上的時候,他感覺自己渾身穴道的位置都跳了跳,一股隱而不發的鋒芒之氣斬盡束縛。

  有把纖薄如紙,蒼黃如紙的刀,隨光芒閃現在他掌中。

  隨著琵琶聲陡然激昂,陸寧仙傾身向前,一刀斬斷了從前方蔓延過來的所有氣絲。

  又縱向一刀,劈開長筷,勢如破竹。

  邵凌霄的兩根手指夾住刀身,指縫之間卻流下了一絲鮮血,殷紅的血滴在地磚上,啪嗒的聲響竟如此清晰。

  “紙刑刀,你是尹杯無的弟子?”

  魔教教主的眼神霎時亮了起來。

  當年的五人之中,余圖的神秀內蘊,心念悠長,平日其實并不是最突出的一個,越是斗下去,才越顯出這老家伙的底力來。

  而當初剛到西南第二天,就提刀殺入魔教總壇,牽動了整個戰場局勢,導致邵凌霄被阻、魔教太上長老被崔陵房等三人圍殺、余圖有機會鎮壓魔教嫡脈長老團,使南詔下定決心背叛…

  那魔教大崩塌的最初一縷光,正是尹杯無刀上的鋒芒。

  可是對那五個人里,邵凌霄恨意最淺的,卻也是這個人。不是因為尹杯無最早死在他劍下,而是因為…

  “當年他們幾個,各有各的因由,頑石真如頑石,崔陵房最可笑,只有尹杯無,他只是來找我比武罷了。”

  陸寧仙斬出這一刀的時候,琵琶聲之急,催促眾人急退。

  邵凌霄指縫間迸發劍氣,震開刀客,單手一抓,已經被斬斷的那些氣絲居然還沒有徹底消散。

  劍氣游絲,以絕妙之態穿過眾人的閃避與防護,重連他們的穴位,再度使所有人陷入靜滯,五色光芒洶涌而去。

  “你是尹杯無的弟子,那你可以走。”

  “刀是前輩遺愿,是余圖真人派人送來,但,我只是前輩的酒友而已。”

  陸寧仙再度殺回。

  邵凌霄的另一只手五指變換,或以食指中指成劍,或以中指無名指成劍,或以拇指捺去,數次震開神兵寶刀,隔空對著陸寧仙胸口一按。

  “不珍惜,那就和他們一起,成為我恢復傷勢的工具吧。”

  陸寧仙四肢僵硬,懸上半空。

  琵琶已然破指出血,五色光芒依舊堅定的穿透阻礙,在順著氣絲,向眾人身上傳遞。

  邵凌霄起了身,大半個身子,都氤氳著五色光輝,向外流去。

  嘀!!

  嘀!!!!

  在江上跳水逃生的內衛,渾身濕透了,吹響哨音,狂奔在山林之間。

  他所用的哨子是精鐵所制,內部結構巧妙,以真氣吹動,響聲能傳到十里開外,而且其尖銳音色,獨此一家,是內衛用來傳達警訊、求援的最速法門。

  可惜為了追擊堵截那些妖魔變異體,像風將軍他們這樣真正的高手,路線也變得難以揣摩,只能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內衛急奔到現在,也沒有看到他真正想要通知的人來找自己。

  嘀!!!

  哨子的聲音忽然一低。

  無聲卻沉重的風壓落在周遭。

  雙目之中各有一絲金紅離火搖曳,殺氣環繞的身影,倏然出現在內衛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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