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大哥為什么走這么急啊。”朱家峪的一座小山后面,傳文娘和傳武各牽著一匹馬,正等著傳杰、傳文還有剛過門的鮮兒。
“你大哥是個有主意的人,走這么急肯定有他的道理。”事實上,從兩個響馬那里搜出這么多財物,她也有些發虛,覺得會有什么大禍降臨在他們頭上。
不過家里被他們拾掇的看不出樣子,想來不會有什么破綻,思來想去最大的破綻便是這兩匹馬。
還得想辦法處理了。
“娘,我來了!”傳武正思索著的時候,朱傳杰朝著兩人方向走來。
“你大哥大嫂呢?”傳文娘問道。
“大哥和大嫂換衣服呢,應該就在后面,大哥說分頭走,我連家門都沒進,直接來找你們了。”朱傳杰口袋里裝著松子兒,一邊磕一邊說道。
他大哥給他交代了,幾個人一起走太扎眼,他借著給轎夫送錢的理由出的村兒。
傳文娘和傳武,則是天沒亮就牽著馬出了村兒。
在這個小山包兒等了快半天了。
不一會兒,朱傳文和鮮兒也趕了過來。
一家人聚齊,沒多說話,就朝著龍口方向走去。
離章丘最近的港口其實是黃河口,但那邊是小港,人少船也少。
不見得能直接出海。
龍口呢,在煙臺旁邊,是個大港。
鮮兒、傳杰和傳文娘騎著馬。
傳文傳武倆兄弟牽著。
一路上選的都是人少的道兒。
走走停停,到達龍口已經是4天后了。
龍口碼頭 一處小茶館里,穿著長衫的夏元璋和商人老湯正看著大海說著話,夏元璋是關東人,家在旅順,常年奔波在關內關外,這次他打算回家,不料無風無船,只能在岸上等待。
朱傳文一家,此時也到了龍口碼頭,龍口碼頭熱熱鬧鬧,此時正在進行祈風的活動。
朱傳文沒心看這些沒有一點科學依據的活動,不過也想著,按季節推算,換季到了冬天,這北風和西北風也該來了。向著飯館內的伙計打聽著。
“伙計,去海北面的船票在哪兒買?”
“哪有船票賣,都直接找船老大,現在沒風,所有船都趴在港口呢。”小伙計看在眾人點了一桌子菜的份兒上和顏悅色的說道。
“有認識的船老大嗎?”朱傳文手一翻,掌心里放著幾枚銅錢兒。
“這倒是有,這位爺等等帶您去一趟。”小伙計開心的說道,想著等等就給掌柜的說去茅房。
吃完飯,幾人要了壺茶水就在飯館的角落歇腳。傳文則是帶著傳杰去賣馬。不帶傳武是因為他得留下來看護行李。
兩匹馬是怎么也帶不走了,但龍口好歹是個大港,物流交易量大,兩匹馬還是能賣掉的。原本想著放掉,但他怕這兩匹馬認家,跑回牛頭山不就暴露了。
給兩匹馬的頭上幫上草標,倆人就站在來往的人群里。
“小兄弟,這馬你們怎么賣?”開口的是個來龍口的行商。
“掌柜的您給個數,要是合我心意我就打算賣,要是不合適,您再看看。”朱傳文此時也不知道一匹馬的價格,打算讓先讓買家出價。來人伸出手,用袖子遮著,朱傳文擺擺手表示不會。買家知道,這是遇上生瓜了。
“10兩一匹,兩匹我都要了。”行商悄悄在傳文耳邊說了個價。
“掌柜的,這也太低了,這些年這馬在家里連吃帶嚼也不值這個價。”朱傳文不知道價格,只是先打算炸一炸這個行商。連忙叫著太低了,不愿意賣。
“不低了不低了,你這馬歲數都大了。這個價格已經不低了。”行商搖著頭說道,顯然不愿意再加價。
見倆小伙子不賣,行商也就走了,買馬只是順帶著問問,算是沒占到便宜。
而在茶樓的老湯,此時也從樓上注意到賣馬的傳文傳杰兩人。
“老夏,有沒有興趣去做筆生意?”老湯問道。
夏元璋一直盯著祈風的祭臺,期待著有奇跡發生,并沒有關注到什么。只是隨口問道:“什么生意?”
“有兩個雛兒賣馬?還挺有心計。”老湯剛剛一直注意著倆人,朱傳文的表情,他從樓上看的一清二楚。
“那就走吧,看看。”說夏元璋著就和老湯從樓上下來,直奔朱傳文處。
朱傳文這里,問價的已經有了好幾波,根據他的估計,每匹馬的價格大抵在13到15兩之間。就看誰的價格出的高了,有出13兩,他就賣了。
風估計也在等老朱家的人,朱家人來了,風也就來了。
“小兄弟,我出13兩每匹,你賣不賣?”老湯走到朱傳文跟前問道。
他是做貨運生意的,兩匹年紀中等的閹馬,剛好回去就能用上。
“賣,但是我要銀元。”朱傳文看見走來的兩人,眼睛頓時一亮,這個人很眼熟啊。
“行!”每個銀元的含銀量大概在7錢3分左右,但印制的精美也彌補了銀子不足的問題,市面上銀元的價格和成色不錯的銀子1兩這些年一直是等值的。
而且清末,大量的白銀外流,導致市面上銀貴錢賤。此時的白銀算是升值的貨幣。
“我先把錢給你,等等你把馬直接交給我的伙計便是。”老湯說著就從袖口里掏出26個銀元遞了過去。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是等掌柜的您的伙計來了,再給我吧。”朱傳文將到手的銀元推了過去,說道。
“小兄弟,我看你本不知道兩匹馬的價格吧?”老湯好奇的問道。
“是啊,馬是我爹帶回來的,爹出門四年了,這次我把馬帶過來賣掉就是去找我爹。”朱傳文憨厚的說著,編著瞎話。
“那我出13兩你怎么就這么爽快的賣了呢?”老湯接著追問道。
“因為你是出價最高的一個,剛才出價最高的人,出到最后只出了12兩,算上商人留2成利的習慣,我推算每匹馬的價格大概在14到15兩之間,但最高價肯定是賣不出,所以我的心里價位就是13兩,掌柜的你剛好把價格出到了我心坎里。”朱傳文一邊從馬上卸著馬鞍子,一邊說道。
“小兄弟,這馬鞍子不賣嗎?”老湯見狀也急了。
他買馬,可是打算小賺一筆的,因為馬的價格在是在十三四兩左右,兩個樺木包著牛皮的馬鞍子就值6兩,把兩個馬鞍子賣給別人,他就等于每匹10兩的低價格買回兩匹適合駝運的馬。
“我只賣馬!兩個鞍子一共4兩!”朱傳文也是直接了當的說道。
鞍子的價格他可是有了解的,光是牛皮包裹這一點,他就知道價差不了。
“哈哈哈,老湯啊老湯。你這是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夏元璋在一旁指著老湯笑道。
自己這個老友吃了次癟,他心情大好。
此時,老湯的伙計也來到了他身邊。
“掌柜的,您還要嗎?”朱傳文客氣的問道。
“要,這是30個銀元,馬鞍子就別卸了吧。”蚊子再小也是肉,老湯還是打算賺一個銀元是一個。
“傳杰,別卸了。給掌柜的上緊皮帶。”朱傳文收好30個銀元將韁繩遞給了老湯的伙計。
“小兄弟,你這一手可是把這兩匹馬的價值發揮到了極致。”老湯憤憤不平的說道。
“掌柜的,您也有的賺不是?”朱傳文笑著說道。
“不錯,小兄弟,他老湯有的賺,你們是打算去海北面?”夏元璋看完了好戲說道。
“是啊,這位掌柜的。我們打算去關東。”朱傳文直接了當的說道。
“闖關東?”夏元璋知道,這些年山東遭了災,不少人就往關東跑。
“說不上闖,投奔自己的爹。”朱傳文覺得說到這里就行了。
“有爹好,我常年住在旅順,自己的爹卻還在大北邊,家鄉的人都快認不全了。”夏元璋自嘲似的說著。
他在旅順和丈人丈母娘一起做生意,他出門,在旅順的生意則是丈人照看著。
“旅順?這可不是個好地方。”朱傳文隨口說道。
“怎么講?”通過交談,夏元璋發現朱傳文可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所以有此一問。
“聽說小日本子要打旅順了。兵災!”朱傳文最后兩個字兒只有口型,但夏元璋是看懂了。
“小兄弟,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夏元璋慌張的問道,這一番話把他驚出了一身的汗,這些年做生意他可太清楚日本子是什么貨色,單說幾年前,旅順就遭了場大災!
而且現在旅順、大連是俄國人的地盤,日本人打旅順,這是要和俄國人開戰啊。兩虎相爭,傷的卻是清朝的百姓。造孽!
“從哪兒你別管,不過真要打了。”朱傳文故作高深的說著。
“老湯,龍口有發電報的地方嗎?”夏元璋著急的問著老湯,現在他也不管朱傳文的消息從哪兒來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龍口沒有,得去煙臺。”老湯也明白事情的緊迫性。
“老湯,麻煩你現在就返回煙臺,給我家里去封電報,就說:璋恐戰禍波及,請夫人速速去鄉下躲避。”夏元璋說著就向著老湯鞠了個躬。
“老夏,我這就返回。”老湯也是明白此時必然要爭分奪秒。
“等等。”朱傳文此時叫住了正要走的老湯,“湯掌柜的,麻煩多發幾封給旅順各處:兵災,速散。”說著從剛剛老湯給他的30個銀元里數出來5個遞給老湯。
旅順的事兒不可避免,但能救幾個是幾個吧,這也是朱傳文遇到了,不能不管。
國家羸弱,飽受屈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