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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錯誤的人生

  巨大的日輪已經近乎完全沉入海平面以下,疲憊的夕陽正在收走最后的余暉,黑暗即將席卷整片大地,就好像預示著路明非即將迎來另一段人生中的至暗時刻。

  “在我即將升入大三時,那場日本之行如約而至。”路明非說,“和這一次的組合一模一樣,我作為被派遣到日本的專員和師兄還有老大一個組,與日本分部交接,共同探索二十年前沉入日本海中前蘇聯軍艦,列寧號。”

  “學院懷疑列寧號上面攜帶有某種龍族的禁忌之物,后來經過聲吶探測系統發現,那個禁忌之物被認定為一枚古龍的胚胎。”路明非說,“我們的任務就是和日本分部分工合作,共同炸毀這枚正在孵化中的古龍胚胎。”

  “于是就有了‘極淵計劃’,當我和老大還有師兄到達極淵之中時,我們發現了一大片的上古文明,龍族的古城高天原出現在我們的面前,我們被眼前的一切震撼。”路明非回憶著在極淵中看到的景象,“還有那艘沉入海底的列寧號,它已經和古龍的胚胎生長在了一起。”

  “這時候我們才意識到,二十年前的沉船事故也許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將這枚古龍的胚胎沉入高天原中,這個幕后之人以胚胎的血液作為養分,想要喚醒某個沉睡在高天原之中的東西。”路明非的眼底劃過一絲陰霾。

  “我們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把精煉硫磺炸彈送進了列寧號的身軀里,準備上浮的時候卻發現我們被蛇歧八家給耍了。”路明非不忿地說,“我們乘坐的迪里雅斯特號早就被日本分部那群混蛋偷偷改造成了一艘移動核彈。”

  “你的哥哥源稚生告訴我們必須要向高天原投放核動力艙才允許我們上浮,不然大家就一起完犢子,我們一邊咒罵你的哥哥一邊把被改造成核彈的核動力艙投放進高天原里。”路明非不加掩飾地說,“還好源稚生這家伙雖然無恥,但至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

  自己的哥哥被當面如此詆毀,繪梨衣非但沒有生氣惱怒,反而極為贊同的點了點頭,看得出她的心里其實也早就對源稚生存著某種怨氣…只是不知道源稚生要是在這里看到了這一幕,聽到了路明非和繪梨衣這番對話會作何感想。

  “預感到高天原的毀滅即將降臨,沉睡在高天原地底的尸守們傾巢而出,我和師兄還有老大剛剛死里逃生,又被鋪天蓋地的怪物給圍住了,那時候的我并不像現在這樣,擁有和那些怪物抗衡的能力,我們的深潛器在深海中解體了,在我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的時候…”說到這里,路明非的目光落在繪梨衣的臉上,“這時候繪梨衣你出現了。”

  繪梨衣眨了眨眼睛,顯然她還記得在“極淵計劃”的那天,在深海之下和路明非見面的場景。

  “你攜帶著冰山從天而降,怪物們一只接一只的在你的刀鋒下無力死去,你間接性的救了我和師兄還有老大。”路明非頓了頓,他看著眼前穿著紅白巫女服的繪梨衣說,“那是我第一次和繪梨衣見面,那時的繪梨衣也穿著今天這套衣服。”

  “但那時候的我處于極度缺氧的狀況,我的意識一片模湖,在漆黑又混沌的海底,我只看到一襲暗紅色長發的熟悉身影,我完全沒注意到那道身影看著我的眼神是那么陌生,透著一股冷漠的殺意。”路明非的語氣飽含內疚,“我就像是瀕死者在徹骨的嚴寒看到了一束溫暖的曙光向我投射而來,于是我想要抓住那團光,瘋狂的向那道身影游去,拼了命的想要抱住對方…”

  說到這里,路明非忽然沉默了,就像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措辭而語塞…其實路明非早就準備把這些話和這個夢向繪梨衣坦白,但當繪梨衣真的在自己面前,他才發現想要坦然講出那個悲劇的故事比他想象中的要更難以啟齒。

  “sakura是把我認成了別人么?”繪梨衣想了想,在小本子上問。

  這個女孩雖然性格單純,幾乎沒有什么社會經歷,但她絕對不算笨也不算蠢,相反的,繪梨衣在某種程度上心思其實比普通的女孩更加細膩。

  路明非說那是夢境里的他第一次和繪梨衣見面,卻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好像在最無助的時刻看到了他腦海中最深的那道影子,所以路明非形容那是道“溫暖的曙光”。

  “是的。”路明非長嘆一口氣,緩緩地說,“那時候的我把繪梨衣你錯認成了我的師姐諾諾,諾諾和你一樣,也是暗紅色的頭發。”

  “人在瀕死的時候,腦海里回浮現出走馬觀花般的景象,那是一個人一生中最難忘的時刻,對于那時候的我來說,在三峽水庫下被師姐拯救就是我最難忘的時刻之一,所以在相似的絕境下我本能的以為是師姐來救我了。”路明非雖然說的是諾諾,聲音里卻透著對繪梨衣的歉疚。

  “我笨拙地向繪梨衣游去,動作就像是小鴨子鳧水那樣,大概是我愚蠢的動作讓繪梨衣你放下了警惕心,你好奇的看著我,就像是看著一個沒有攻擊能力的傻子慢騰騰地撲向你。”路明非低聲說,“然后我忽然抱住了你,這大概是你第一次被不認識的異性抱住吧,所以你愣住了,很茫然沒有反抗。”

  “我抱著繪梨衣你卻以為我抱住了師姐,嘴里喊著‘諾諾,諾諾’,暈厥的愷撒老大還在身邊,身體像只臃腫的水母一樣往海面上浮去…”路明非的聲音越來越低,“可那時候繪梨衣你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切,那段錯誤的人生里,我們之間錯誤的緣分就從這次該死的誤會開始結下。”

  繪梨衣靜靜地看著路明非,聽著路明非訴說這一切,她的臉上除了認真以外看不出任何表情,正常的女孩聽到這樣的話應該生氣或是惱怒,但是繪梨衣沒有。

  也或許繪梨衣其實也有那么一點點嗔怒,但她不知道該怎么向路明非表達,于是就把這種情緒藏在自己的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

  “從‘極淵計劃’逃生后,我和師兄還有老大在一間網吧碰頭,碰巧麻生真小姐就在那家網吧打工,日本分部宣布脫離卡塞爾學院,蛇歧八家集體背叛了秘黨,我們和外界的聯系被完全切斷了。”路明非說,“當時那家網吧被暴走族和黑幫包圍,我們下意識以為是蛇歧八家派人要來致我們于死地,真小姐不顧自身安危協助我們從網吧里逃脫。”

  “是秋葉原的真么?”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問。

  繪梨衣見過麻生真和野田壽,她和路明非在秋葉原逛街的時候,黑幫的人在街道上大肆搜找他們,麻生真帶他們躲進了打工的女仆咖啡店里,還熱情的招待了繪梨衣,路明非也給繪梨衣講過麻生真和野田壽的故事,所以繪梨衣對那個女孩的印象很深。

  “是的,真小姐是個很勇敢很仗義的女孩,卻死在了那群暴走族的手上。”路明非惋惜地說,“那些暴走族自稱是本家來人,實際上卻是勐鬼眾的人,愷撒老大發誓要讓源稚生付出代價,我們和蛇歧八家的關系就這樣被成功挑撥了。”

  “所以sakura才對壽和真的事那么關心?”繪梨衣問。

  “沒錯,他們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善良的人值得一個美滿的結局。”路明非認真地說,“所以我有提前知道一切的能力,我就有責任幫助我身邊的人規避那些悲劇的發生。”

  “因為sakura也是善良的人。”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舉給路明非看,臉上的表情認真。

  沉默了片刻后,路明非緩緩搖頭,他輕聲說,“我不是善良的人,我只是個自私的人,夢境里的我也是,現在的我也是…無論什么時候我都只考慮著讓自己不要后悔,讓自己不要后悔就行了,可夢里的我太笨了,做出的每個決定都是錯的。”

  “不是錯的,那是sakura自己的決定。”繪梨衣看著路明非的樣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是的,那些決定都是我親自做下的,所以結果也必須由我自己來承擔。”路明非點點頭,他接著說,“暴走族的首領朝老大開黑槍,我幫挺身幫老大擋下了那一槍,老大和師兄帶著我找到了高天原俱樂部,我們在高天原里做牛郎來一邊養活自己,一邊躲避黑道的追捕。”

  “我們的牛郎生涯也各不相同,老大騷包的性格簡直就是為牛郎而生的,他來到了高天原就像來到了家,師兄雖然不善言辭和交際,但他長得很俊,很多日本的熟婦就吃高冷的年輕帥哥那一套。”路明非頓了頓,“可我就不一樣了,那時候的我是個衰仔,不論什么樣的女人都不可能喜歡衰仔,最多會施舍幾張可憐的同情票,所以當時老大和師兄已經首秀結束了,我還做著服務生的工作,每天都為了賺夠八百張花票而發愁。”

  “sakura很棒,我會給sakura買花票。”繪梨衣在小本子上為路明非寫著鼓勁的話。

  路明非愣了愣,他看著繪梨衣的臉,這個女孩不論何時都是這樣支持他,不論是在夢境還是現實,不論他是衰仔還是精英…可是一想到即將要說出口的繪梨衣的結局,路明非的心臟像是被狠狠攥死一樣疼。

  “你已經這么做了。”路明非摸了摸繪梨衣的頭,他繼續開口,“之后我們潛入到了源氏重工準備報復蛇歧八家,過程中我和師兄老大走散了,他們找到了你的哥哥,三個人打了一架,好在解開了誤會,我則是在機緣巧合下碰到了正準備翹家的繪梨衣你,你的小黃鴨落在我這了,看到小黃鴨后你終于想起了我,和我一起離開了源氏重工。”

  “見過你繪梨衣在‘極淵計劃’里的表現,老大和師兄一致認為你很危險,他們交待給我的任務是陪你玩,實際上是為了監視你,避免有人刺激到你發生危險的情況。”路明非把實話用盡可能委婉的語氣說出來,“所以那時候的我也像現在一樣陪著你到處玩,但和現在不一樣的是,那個我根本不了解繪梨衣,所以我對你敬而遠之。”

  “意思是sakura很怕我對么?”繪梨衣問。

  “是的,那時候的我害怕繪梨衣,但那不是繪梨衣的問題,因為那個我從本質上就是個慫貨。”路明非坦誠地說,“但相處下來發現繪梨衣并不可怕,反而很可愛又很聽話,那時候我也帶著繪梨衣到處玩,我們去淺草寺,去迪士尼,去明治神宮,我們一起買衣服,買零食,買最大號的輕松熊…委實說,在夢里看到這一段的時候我最放松,因為對于那個曾是衰仔的我來說,這大概是我生命里第一次和漂亮的女孩這么親近,是一段很美好的回憶。”

  “最后的旅行我們也來到了梅津寺町,就是今天這里,我帶著繪梨衣看大海,看森林,看夕陽,在夕陽沉落的時候,我們擁抱在一起。”夕陽已經褪去了,路明非看著夜幕中的大海,“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女孩喜歡我,喜歡曾經那個…誰都不喜歡的我。”

  黑色的大海潮漲潮落,海潮聲像是一篇悲傷的詩韻,沉默了很久后路明非才開口。

  “那時候的我心里喜歡的是師姐,我覺得我沒辦法接受繪梨衣對我的感情,所以我背叛了老大和師兄的命令,做出了人生中最錯誤的一個決定…我把繪梨衣送走了。”似乎是陷入苦痛的回憶,路明非的眼神變得渙散,“我親手把這個世界上唯一喜歡我的女孩,送進了深淵。”

  “我帶著繪梨衣到梅津寺町的車站,親眼看著你上了車。”路明非說,“我強忍著恐懼撥通了源稚生的電話,告訴他時間地點讓他接你,源稚生順利接到了你,我也回到了我的高天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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