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杉越這話說出口也有些別扭,因為他也曾是上杉家的主人,哪怕上杉家現在該有后輩,也應該是他的子侄,或是孫子輩的…上杉越并不知道繪梨衣就是他的孩子,是上杉家名正言順的主人,他沒有提及這一點只是出于善意,不想讓這個懂事的小姑娘感到尷尬罷了。
上杉越忽然對著繪梨衣的臉和身段仔細端詳起來,以一種長輩打量后代晚輩的目光,他越看越覺得這個小姑娘漂亮,越看越覺得這個小姑娘順眼,眼神里盡是稱心如意…就好像是一位年邁的老父親,看到自己許久未見的女兒終于亭亭玉立長大成人。
“對了,繪梨衣有男朋友么?”上杉越冷不丁朝繪梨衣詢問,臉上掛著和藹的微笑。
路明非心里咯噔一下,他看著上杉越略帶曖昧的眼神,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么是男朋友?”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給上杉越看。
“男朋友嘛,就是比未婚夫低一級的東西,比丈夫低兩級。”上杉越用家長慣用的解釋,“男朋友晉一級就是未婚夫了,未婚夫再晉一級就是丈夫。”
“晉級要考試么?”繪梨衣又在小本子上面寫著問題。
“要考試啊,當然要考試!”上杉越點點頭,“第一道考試就是見家長嘛,家長這關通過了男朋友就變未婚夫了,第二道考試就是結婚咯,結了婚之后,未婚夫就變成了丈夫。”
“什么樣的人會成為男朋友?”繪梨衣在小本子上寫個不停,認真地和上杉越探討著。
“當然是和喜歡的人戀愛之后,你們就是男女朋友啦…話說我記得剛才繪梨衣說是和源稚生那小子一起長大對吧?”上杉越忽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這么說是青梅竹馬嘍?兩小無猜嘍?”
路明非看向上杉越滿含深意的笑容,還有這老家伙提的問題…他心想這不對勁,這太不對勁了!
“什么是青梅竹馬?”
“青梅就是指青色的梅子,竹馬就是形容小孩子會把竹子放在襠下當做馬騎。”上杉越誨人不倦,“所以青梅竹馬呢,就是指男孩和女孩從小一起長大,親密無間的樣子。”
“為什么青色的梅子和竹子做的馬就是親密無間?梅子和竹子是好朋友么?”繪梨衣又在小本子上寫,舉給上杉越看。
上杉越被繪梨衣問得一怔,有些啼笑皆非。
他也沒想到這個女孩居然這么單純,不僅不知道男朋友什么意思,連青梅竹馬都不知道…不過現在這個社會像這樣單純可愛的女孩已經很稀缺了,上杉越怎么看這個女孩怎么喜歡,眼神里閃著慈父般的輝光。
“哈哈哈哈!梅子和竹子當然是好朋友,因為它們陪伴著一起長大啊!”上杉越被小姑娘逗樂,豪爽地笑笑,“繪梨衣和源稚生也是一起長大的吧?怎么樣,繪梨衣喜歡那小子么?想讓源稚生做你的男朋友么?”
繪梨衣還沒來得及在小本子上寫東西,一道聲音勐然喝斷了上杉越的話。
“不行!這可不行!這不是亂了套了么!”路明非上前一步,強行插在繪梨衣和上杉越中間,語氣斬釘截鐵。
蘇恩曦也和酒德麻衣對視一眼,暗自偷笑,兩個女孩此時都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她們很好奇接下來會怎么發展,也很好奇當上杉越知道真相的時候,再回想他說出的這番話,又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最初進化》
“什么亂了套?為什么不行?”上杉越扭頭,望著路明非,微微蹙眉。
“沒有為什么…總之就是不行!”路明非的臉色有些難看,他沖著上杉越埋怨道,“我說越師傅,你連你兒子的面都還沒見著,能不能不要就急著亂點鴛鴦譜啊!”
上杉越的目光在路明非和繪梨衣之間來回游走,眼珠子滴熘亂轉,他看了看被路明非拉到身后的繪梨衣,又看了看路明非滿臉焦急望著他怒氣升騰的表情,上杉越頓時猶如醍醐灌頂一般,雙手合掌一拍:“我懂了!”
“你懂了…什么?”路明非也被上杉越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發毛,心說他要不是知道這老人的真實身份是曾經的黑道至尊,不然還要以為這是哪冒出來的老流氓。
“怎么說好歹我年輕時也是混過黑道的,雖然我不喜歡在黑道的日子,但黑道里的道義我多少也是懂一點的。”上杉越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一副過來人的表情,“什么‘朋友妻不可欺’,什么‘嫂叔不親授’、什么‘勾引二嫂當受斷手之刑’之類的…”
“什么鬼?”路明非滿臉黑線,“越師傅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你該不會是老湖涂了吧?怎么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了?”
“年輕人,我比你多活那么幾十年難道是白活的么?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心里那點小九九?”上杉越一把摟過路明非的肩膀,湊在他身邊,用揶揄的語氣說,“小子,看你那急赤白臉的樣子…是你看上那個叫繪梨衣的姑娘了對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就是…”路明非下意識就想辯解。
“就是什么?那你敢說你沒看上那姑娘?”上杉越反問道,老家伙反將路明非一軍。
“也…也不是…”路明非神色窘迫。
“看上了就看上了!喜歡就喜歡!大大方方承認就有什么不好!”上杉越大力拍打路明非的肩膀。
越師傅今天看起來尤為高興,一方面是因為他剛剛忽然得知自己有了兩個兒子,激動的心情還沒能完全平復,另一方面則是出于興趣…這位拉面師傅除了看各式各樣的成人影片外,最大的閑時愛好就是喜歡攛掇鼓勵這些光顧他拉面攤的年輕小男女們勇敢追求愛情。
路明非不知道說些什么,只能默然點點頭。
“這就對了嘛,喜歡人家漂亮的小姑娘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認的!”上杉越豪爽地大笑,“我看你們兩個郎才女貌,成雙作對的,般配得很啊!我和你說,越師傅在這方面的眼光最毒辣了,來我拉面攤吃面的小伙子小姑娘,被我看準了預言會在一起,最后真成了的,少說也有這個概率!”
路明非望向上杉越的手勢,只見他攤開一只布滿老繭的手掌,就再沒有其他動作了…百分之五十,那能叫預言么?那不就是純瞎蒙么?我來我也行…路明非忍不住腹誹道。
“小子,既然你是我兒子們的朋友,越師傅也不拿你當外人。”上杉越的神情忽然認真起來,小聲俯在路明非耳邊滴咕,“我說真的,這姑娘多半對你也有那么點意思,要不然她怎么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這么聽話呢?女孩子只會聽喜歡的男生的話,知道不?這姑娘是上杉家主,一看就是從小當成公主來養的,她要對你沒意思能大半夜陪你來我這小拉面攤吃拉面?”
路明非看了看繪梨衣,又扭頭看了看上杉越一臉篤定無比認真的表情,忍不住心里一顫…如果按照上杉越說的男朋友到未婚夫的晉級考試標準,他這算過了家長一關么?
“這姑娘我看行!臉蛋靚身段好,又懂事又乖巧,妥妥的白富美!你小子眼光真不賴!”上杉越對路明非豎起大拇指,“這么好的姑娘你小子可要珍惜啊!別仗著人家對你好就欺負人家!”
上杉越的語氣就像是長輩在囑咐自己的晚輩,但路明非沒覺得絲毫別扭和不悅,而是鄭重其事地點頭回應。
“年輕就是好啊,看著你們這些年輕的男孩女孩們談戀愛,我體內年輕的血液也好像沸騰起來了!”上杉越深深感慨,“真是讓人懷念的歲月,要是再年輕個五十歲,我都恨不得想體驗一把戀愛的激情,和路君你爭一爭繪梨衣醬了…哈哈哈哈哈!”
蘇恩曦和酒德麻衣這兩個知道內情的人都被上杉越這番話驚呆了。
“越師傅,您能別說混賬話了么?”路明非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有那么一瞬間,路明非甚至都在想要不要當場就告訴這個口無遮攔的老家伙繪梨衣是他血肉至親的女兒得了,然后看看這個老家伙臉上的表情會有多精彩。
“開玩笑開玩笑,這些年來我口無遮攔慣了,別介意。”上杉越對繪梨衣歉意地笑笑,又對路明非歉意地笑笑。
上杉越猶豫了一會兒,試探性地朝路明非和繪梨衣問道:“你們還餓么?剛才的拉面都還沒吃飽吧?我今天的材料和清酒都還剩了點,要不幫我都消滅干凈了再走…放心,酒德桑是我這里的老熟客了,這是客戶回饋,不收你們的錢。”
路明非看著上杉越略帶希冀和懇請的目光,心里一動…他知道上杉越這是想把他留下來,讓他在拉面攤多待一會兒,向他多打聽打聽兩個兒子的情況。
這個男人大概一輩子都沒和人用過這么沒有底氣的口吻講話,也沒露出過這樣近乎央免的目光,因為他是混血種世界的皇帝,是日本黑道的至尊,如果他想要,這個世界上大概很少有什么東西是他得不到的,他本該是這個世界上最驕傲的人…但眼前的上杉越不論從樣貌還是神態都看不出半分驕傲,此時此刻,他只是一個心系自己兒子的老人,就和全天下所有關心自己兒子的老父親沒什么兩樣。
路明非看了看天邊,天色還未破曉,他們還有一些時間。
“是啊,我們要的明明是大碗的拉面,剛才的拉面份量也太少了吧,越師傅重新下拉面可不準再偷工減料了!”路明非假模假式地抱怨著,他順勢坐回原位,瞅向蘇恩曦和酒德麻衣擠眉弄眼,“你們也都沒吃飽吧?好不容易來一趟,大家吃飽了再走。”
蘇恩曦和酒德麻衣很配合地坐在位置上,沒有挪動屁股。
繪梨衣也坐回位置上了,她當然不清楚路明非這是在照顧上杉越的自尊心…她只是真的還沒吃飽。
路明非看著上杉越嫻熟地用長竹快將面條下入湯鍋中,然后朝著笊籬緩緩地上下顛簸,他輕咳了兩聲,繼續了不久前的話題:“剛才說到哪了來著…哦對了,我不知道越師傅您有沒有聽說過源稚女的另外一個名字,他的另一個名字是…風間琉璃。”
路明非看到正在顛著笊籬的上杉越的手明顯顫抖了一下,老人緩緩搖頭,他沒聽過風間琉璃這個名字,他示意路明非繼續說下去,然后把身子往路明非這邊湊了湊,顯然是不想錯過任何有關他的兒子的消息…就差沒把耳朵豎起來了。
“風間琉璃也是皇帝,是日本牛郎界的皇帝。”
“牛郎界的皇帝…”上杉越喃喃自語,“這么說起來,我好像聽千穂理在他的店里提起過牛郎皇帝‘風間大師’,據說是個相當年輕的男孩,但在歌舞伎表演上的天賦奇高,這么說…這位‘風間大師’就是風間琉璃?我的兒子?”
“沒錯,您兒子風間琉璃在牛郎這個行業里相當出名,哪怕是資歷頗深的牛郎前輩也會抽空去觀摩風間大師的歌舞伎表演,從他的戲曲里汲取靈感。”路明非將源稚女的事跡向上杉越娓娓道來。
“每當風間大師現身一家夜店時,那家店當晚必定人氣爆滿,座無虛席,那些平日里喧嘩的客人們會變得出奇安靜,每個人都穿著傳統的和服或是考究的晚禮服,手持寫有正反面寫有‘風間’和‘琉璃’字樣的白紙扇,額頭上系著‘風間命’的白色飄帶,女孩們會變得如同淑女般矜持,男人們也靜靜觀賞。”路明非繪聲繪色地描述,“風間大師的歌舞伎表演是不論男女都會被感染的藝術。”
“精彩!精彩!不愧是我上杉越的種!真有我年輕的風范!”上杉越情不自禁地鼓起掌,好像就身處風間琉璃的秀場,剛剛看過一場風間大師的歌舞伎表演似的。
老人聽得太陶醉了,全然不顧笊籬都落進了鍋里。